刘皓眼里满是下流，兴冲冲地去看看那传说中的婊子到底长什么样。
等几人赶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那里已经聚集了一群好事的人，大家都趴在窗户上往里看，被刘皓一把扒开。
谁知老丁突然出现在门口：“干什么呢？！马上就要上课了，还不回去！”
说罢他瞪了一眼刘皓，把目光转向（1）班副班长：“李冉，你去班上把余烬找来。”
“我去！我去！”刘皓两手掰住李冉的肩膀，毛遂自荐地喊道，一边喊一边往教室的方向退了两步，然后跑了回去。
老丁哪里不知道刘皓的鬼主意，可这时候也叫不回他来，只好任他去了，想想不过是喊个人来，应当不至于出什么问题。
顺手驱散了人群，老丁把门闭紧了，又返回办公室。
远远地，刘皓的声音就传进了教室，“婊子妈来了！婊子妈来了！”
“谁？”
被刘皓的声音惊扰，班里的同学都抬起头来，“刘皓你有病啊！能不能小点声！”
“整天婊子婊子的，能不能文明点！”
“是啊，都听腻了！能不能换个词儿。”
“好好好，那我换个词！”刘皓也不恼，整个人吊儿郎当地靠在门框上，“哎那个神经病，你妈来了！还不快去找妈妈！”
顷刻间，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了余烬的身上——这已经是余烬今天第二次备受关注了。
余烬从来没想过他的妈妈会主动来学校找他。
她从来没来参加过自己的家长会，也没有参加过学校的开放日，各种活动都不曾见过她的身影，可她却在男人对自己出手以后主动找来了。
余烬缓缓地把书合上，低着头站起来，在一众目光汇聚的河流中穿梭而过。
虽然大部分人不过是想看看热闹，但刘皓的做法显然更加恶劣。
当余烬走到他面前的时候，刘皓明显地做出了一个夸张的躲避动作，就好像余烬身上携带着某些让人敬而远之的病毒一样，这还不算完，当余烬已经路过刘皓背对着他的时候，刘皓朝着教室里的众人勾起一抹狞笑，像是在号召大家快看他接下来的操作，然后他伸出脚狠狠地踹上了余烬的后腰。
毫无防备的余烬背后猛然遭受一击，踉跄地向前扑去，正与从办公室门口赶回来上课的同学迎面撞上，而那些或高或矮看不清面孔的少年人，也如同刘皓一样，一瞬间鸟兽状朝四周或朝后散开，活像躲避瘟疫一样，没有一个人理睬跪趴地上的余烬。
余烬两手撑着地面想要爬起来，他不知道哪里疼，可身体内部里就像是翻江倒海一样，让他忍不住干咳起来，然后呕吐起来，他一直没怎么吃东西，吐出来的都是稀水，掺杂着血丝。
“脏死了！”
“你搞什么刘皓！今天可是我打扫卫生啊！待会让老师看见了可怎么办！”
“让他自己清理咯。”
“还不快离他远点！”
上课铃声响了起来，人群绕过余烬陆陆续续地往教室里走。
很快走廊上就变得空无一人。
刘皓朝着余烬的背影啐了一口，也进了教室。
余烬喘着粗气，缓了好长一会儿才慢慢爬起来，他伸手扶着教室的墙壁，迎面来了一位年长的学科老师，见了余烬的模样，“余烬？都上课了，你还在这做什么！”
他明明看到了余烬狼狈的模样，却推了推眼镜，选择视而不见。
余烬低着头道，“抱歉刘老师，班主任有事找我，我、我这一节可能上不了课了。”
每吐出一个字，余烬都感觉自己的腹部就好像灼伤一样，可他从小疼惯了，这种疼痛他还能忍得过去，只不过额角的汗却不由地滴落下来。
“行了行了，你快去吧，你瞧瞧你把这走廊搞的，记得回来打扫干净！”
“好的，老师。”余烬捂着肚子，挪着步子往办公室走。
“怎么来得这么慢！”等在办公室的老丁在听到敲门声后立刻站了起来，他已经不想再跟眼前的女人纠缠下去了，在喊余烬进来之后便忍不住嘟哝了几句，“你这孩子啊，干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上心，也不知道整天在想些什么，叫你妈为你这么犯愁！特招都只剩下个小尾巴了，你再看看你的成绩，能不能考上大学还两说，还不知道着急！”
余烬扶着墙进了屋，他垂着眼眸看到女人站在办公桌的旁边，于是距离办公桌还有几步的时候就停了下来，两手搭在裤缝两边，向班主任保证道：“丁老师，我、我一定会努力学习的……”
丁老师听都没听余烬的话，只对着站在一旁的女人微笑道：“不是我说话心直口快啊，我带了这么多届学生，一眼就能看穿每个学生将来最适合的出路，就凭余烬的成绩啊，我是真不建议他走高考这条路，倒是平时见他坐在位子上安安静静地写写画画，蛮适合去试试特长招聘。正巧，我这里还有几份全国各省市的美院简章，你拿去好好看一看，没准还有能报得上的院校。”
余烬微微一怔，那些参加特招的同学早就经过了长时间的专业训练，根本不是自己这种业余水平能比的，并且绝大多数的特招考试在春天就已经结束了。他不知道丁老师为什么会忽然提起这件事，可他根本就不打算参加特长招聘。
“可是我……”
“哎呀还可是什么？”丁老师走过来拍了拍余烬的肩膀，俯下身子略带深意地与他对视，“你妈妈可是好不容易才抽出时间来准备带你出去参加培训，你可不能辜负你妈妈的一片苦心啊。”
余烬听了，嘴唇发抖：“是吗？我从来没接受过有关绘画方面的专业训练，我真的……还有希望吗丁老师？”
他一眨也不眨地望向丁老师。
丁老师弯曲的身体微滞，目光冷淡，嘴角却忽然漾起一抹笑。“当然，只要你肯努力，一定会成功的。”
“哎呀，这次可多亏了丁老师帮忙了！”
女人谄媚地笑起来，走到余烬身边，“您放心，这些材料我回去一定会好好看的！一定帮儿子选个好学校！那我这就先带余烬走了啊！”
说罢，她就揪起了余烬的衣袖，想要带他离开办公室。
谁知脚下踉跄了一下，转头一看，余烬竟待在原地没动。
丁老师眸色一暗，一个门门功课交白卷的学生，留下来只会拉低升学率，这皮球好不容易才被踢走，可别在学校里闹什么幺蛾子。
余烬忽然弯下了腰，捂住方才被踹的地方，翻江倒海的疼沿着腰脊在整个腹部蔓延，双腿微微发抖，站都站不住，只觉得冷汗从全身的毛孔往外钻。
“儿子，以前是妈妈不好，妈妈不够关心你，跟妈妈回家吧，妈妈一定好好为你谋一份前途。”女人的关怀好像隔着一层水膜，听起来是那么温柔，又那么不真实。
余烬把手按在桌角，忍着疼抬起头来望向女人。
他已经很久没好好地看看她了。
尽管脱下了高跟鞋，也没有浓妆艳抹，可是隐藏在那些爬上了脸庞的皱纹之下，曾经的美貌依稀可辨，时光仿佛倏地倒流回到了余烬很小很小的年纪，那时候她还没有嫁给男人，偶尔会转身牵起他稚嫩的手，低头对他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便利店老板的话犹在耳边，“哎哟，哪有妈妈不关心孩子的，当妈的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肯定是爱着你的啊。”
「都是鬼话。」
「别信。」
在弥漫全身的疼痛中，余烬张了张嘴，却咽下了难得想要反抗的话，沉默地垂下头，道了一声，“好。”
这世上只有一人的甜言蜜语，余烬没办法拒绝，那就是曾经给予他生命，曾经那样吝啬地、短暂地爱过他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