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一夜的搜索,阿铎终于带着他的队伍,举着明黄的火把,从松林的蜿蜒山路里走来。
“谢将军。”
阿铎望着不远处那火光下,簇拥在一起的两个小人儿,内疚道:“属下救援来迟。”
勘察小队跪了一地,谢璟闻穿上最外层那凛凛铠甲,察视道:“回营队。”
“是。”众人异口同声,跟随他的指挥前去。
然而这一路上,唯有晏忱的状况不太佳。由于心尖那股寒气逼人,导致他无论暖过多少次身子,身上都会持续不断的感到寒凉。
甚至严重时,还会反复进入到梦魇状态,经受噩梦折磨。
迷糊薄弱状况下的意识,总是不得消停。
谢璟闻打横抱着晏忱,从嘉苓关的山崖底,一直拧着个眉,回到营里都还未展开。
前脚刚踏回营地,一群人都围簇过来,谢璟闻心中只觉烦躁。
老执事抬眼望过来,看到颈脖间露出缠绕的布带,关怀道:“谢将军,您受伤了?”
谢璟闻面色本就凝重,他不带感情的嗯了一声,而后就直直往营帐内踏去。
听闻谢璟闻受伤,安国公立即安排了几位医术颇为精湛的军医,前往他的营帐。
可他下意识的,却是去看上那榻上的人。
“先给他诊脉。”谢璟闻说得冷静。
“下官领命。”
营帐内来了三名军医,其中两名去了晏忱的榻前,轮流把脉,却都诊不出个具体的所有然来。
谢璟闻在一旁换药包扎,见两位医官都如此这般唯唯诺诺,他一时心急,暂停了正在为他包扎的手。
心急如焚道:“你们连宫中的寒毒都认不得了吗?本将要你们在军营里有何用处?”
“啊…寒毒……”两位医官惊得跪下,面面相觑,额间都不禁冒出细细冷汗。
“那可是宫中禁药啊,它怎会进入晏郎君体内。”
身位资历最深的老医官出来应道,“此药潜伏期甚久,且极其不易察觉。看晏郎君如今模样,想来是寒气入骨。恕我等下官医术不精,无法医治此等寒毒。”
言毕,三位医官纷纷叩首。
谢璟闻强忍的怒气,在看着不大的营帐内跪了一地的军医,终于爆发。
他面露愠怒,责备道:“本将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务必将人给我治好,不然拿你们试问!”
闻言,医官身形一颤。
这世间那有什么能根治寒毒都法子,他们在宫中行医这么多年才入的营,都没听说过此等寒毒,竟还有解法。
“恕下官无能,还请将军放过我们。”
三人齐声声求饶,声声回荡在帐间。
“滚…”谢璟闻赤瞳猩红,低沉着音嗓,从喉间勉强挤出一个字。
医官们见谢璟闻松了口,立即麻溜地提起药箱,连爬带跑地走出了营帐。
刚要入营帐的阿铎,见三人如此行径,从营帐里跑出来,还一脸狼狈的模样,从他身边擦肩离去时。
不禁让阿铎,心头一颤。
那原本鼓足就勇气的脚,终是没再敢踏进营帐一步,看来他又要再进行心理建设了。
见阿铎在帐外徘徊两步,谢璟闻高声,将人给叫了进去。
点名点到自己头上,阿铎面露苦色,捶了捶掌心,一鼓作气,掀帘踏了进去。
“谢将军,您找我?”阿铎心虚问道。
谢璟闻沉声:“见你在外面驻足,可是有什么事?”
经谢璟闻提醒,他这才想起正事。阿铎拱手回应:“晏郎君中寒毒一事,已经传到安国公耳朵里了,他说可惜这么好的英才,竟遭人谋害。不过……”
他犹豫一时。
谢璟闻尽量恢复镇定道:“直言。”
“不过属下听闻晏郎君后,立即让手下的人,快马前去各个医署点收集了关于寒毒的所有信息,据说曾经宫中有人就中过此毒,还被完全医治。”
“那人是谁?”谢璟闻眼眸微凝。
阿铎犹豫一刻,凑近谢璟闻耳边,神秘道:“此人正是…当今羌梧帝。”
“此话当真,你可知说这话的分量,要是传入一些不该听的人的耳朵里,那可是要杀头的大罪。”
“属下得到消息时,就千分万分的确定过了,绝非虚言。”阿铎肯定道,“可是…谢将军,是谁这么痛恨咱们晏郎君,竟下这般猛烈的毒。”
谢璟闻赤瞳露出几分杀气,道:“你无需知道,你只管告诉本将,现在药方在何处?”
“属下多言,还望将军恕罪。”
阿铎垂眸交上他从医署那儿得来的配发,小心翼翼道:“属下听当年留下来的医署道,此等解药自圣上服下后,至今都不知所踪,所以便有了宫中禁药一事,旁人不敢置喙。时间长了,便更无人所知了。”
谢璟闻接过阿铎递来的药方,又听他续说道:“这是宫里老医署依稀记得的几味药材,他们再配了些其他药进去,说是可以延缓寒毒增长,暂时制止晏郎君的寒毒之痛。”
“如此甚好,辛苦你了。”谢璟闻拍了拍阿铎的肩膀,让先前受惊而直接瘫跪在地上的阿铎,松懈口气。
想来,谢璟闻终是气过了。
阿铎放心地抿唇浅浅笑了笑,便请辞离去。
他一出了帐门,便拂手顺了顺胸膛,安抚安抚那脆弱的小心脏。
跟随谢璟闻出生入死这么多年,阿铎自是知道他的脾气,要真是让他气急了,那可是要动真格的。
他可不想淌这些浑水,只要每次错不在他,就会尽量离愠色的谢璟闻八丈远,以免被不必要的误伤。
可难就难在,这次偏偏是他要迎难而上。
不过还算是“化险为夷”吧。
*
谢璟闻拿了那张药材方子,便亲自去了趟郴县的医署地点,让那里的医师抓了药,仔细熬了一碗。
不过此汤药暗沉味苦,闻起来的苦涩都直冲鼻息,那晏忱又怎么喝得下去?
于是他便赶忙又在街上,寻了家上佳的店铺,买了一小袋方糖。如此他才满意的回了嘉苓营帐。
谢璟闻刚刚赶回入帐,晏忱便已经醒过来。他上赶着前去将晏忱扶起,背垫了枕头,道:“你醒了?是方才我动静太大,吵到你了?”
晏忱抿唇,摇摇头。
“那好阿忱,咱们先把药喝了罢。”谢璟闻从装药的瓷罐中倒出刚煎好的汤药,乘于碗中,续道,“这药苦是苦了点儿,不过我买了糖,你要是喝完了就赶快含一颗在口中。”
晏忱直直看着谢璟闻的样子,不禁笑道:“阿璟,你怎么…像哄小孩子一样?”
言罢,谢璟闻才意识到,自己在不知觉的情况下,竟变得这般温柔。
他笑了笑,挠了挠后脑勺,道:“可能是太过心疼,我的阿忱了罢。”
谢璟闻的眼睛里透着满满的愧疚,本想着带晏忱一起逃离将军府,逃离韩时青的控制,可没想到反而却害了他……
感受到那股真情流露,晏忱握上谢璟闻的手掌,那略显冰凉的手心贴在他手上,轻轻安抚,竟让谢璟闻感受一股暖意。
晏忱温声道:“阿璟,不要自责,我变成这般模样,不是由你造成的。”
说着他捧起那碗黑乎乎的汤药,置于唇畔,眉头微蹙,一口闷了下去。
在旁的谢璟闻见他如此举动,立即将糖纸剥开,喂到了晏忱的口中。
晏忱还未反应过来,温热的指尖就已经触到他的唇畔,小小的方糖正含在他的口中。
两人的氛围变得异常暧昧,晏忱脸颊微红。
谢璟闻意识到情况不太对劲,瞬时抽回了手,磕磕巴巴道:“阿忱…今天出了些太阳,营帐内阴冷,我带你出去晒晒太阳。”
“好。”晏忱答应了他。
谢璟闻牵着晏忱的手,找了块能晒太阳的旷地,静静沐浴阳光。
倏尔,一声箭啸,从松林中穿梭而来,垂落在嘉苓的土壤。
谢璟闻眼眸微凛,持剑前去观察,晏忱紧跟其后。
在谢璟闻捡起地上那支箭宇之时,晏忱率先认出了那支箭宇的出处。他神色微震,那是晋巍国金羽卫的箭徽。
是晋巍国,他们要侵占羌梧国!
此番前来,便是宣战……
晏忱心头似是劈了一道庞大的天雷,他顿时阴火攻心,呕出一口殷血。
“呃…”晏忱捂心痛吟。
谢璟闻听声转头,瞬时间扶上了他的肩头:“阿忱!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粘稠的血液滴落在谢璟闻手背,他不明白,或许是那碗药有问题。
就在此时,晏忱哑着嗓子开口,酸楚道:“是晋巍国的箭宇,阿璟,是晋巍国…”
晏忱知道自己在晋巍国不过只是一颗废子,他此番能侥幸来羌梧国,还遇到谢璟闻这般好的人,是莫大的荣幸。
就算此刻晏长明想不顾晏忱的性命攻占羌梧国,他也只需趁羌梧国大乱之时逃离到他国,方能活命。
可…可他怎舍得,那个一次又一次护他,爱他的阿璟,还有那个像家一样守护着子民的边关将士。
他们一个个善意欢愉的笑脸,不知何时,就会在这变幻莫测的君王的野心中埋没。
鱼和熊掌尚不可兼得,可他真的要为了一个与他毫无血亲的国家,叛国吗?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