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小蛮口惊目呆，在黑暗中睁大双眼，满脸不敢置信。
西海龙王……是蛇非夷他爷爷，那蛇非夷他爹，就是当年，当年那个传说中，因得罪天帝、放火烧龙宫而被剥皮抽骨的西海龙宫三太子？
“我娘知道后，伤心欲绝，跑去西海，一把火将龙宫烧了。”蛇非夷在黑暗中，平静的有些吓人，“当然，世间所流传的说法，全然不同。”
桃小蛮心中难过极了，他翻过身，紧紧抱着蛇非夷，“蛇非夷，你有我，以后，你就是我的宝。”
蛇非夷苦笑一声，“小蛮，你这句话，从百灵到白茸茸，如今终于轮到我。”
“不，你不一样，”桃小蛮鼻子一酸，“你，你就是我的心肝宝。”
蛇非夷低笑一声。
黑暗中，他揉着小蛮的头发，语调平静“其实，我爹娘死时，我也并没有多难过。”
桃小蛮微微一怔。
“当年，我娘同我爹私奔不久，就发现怀孕，这一胎来得很不是时候。他们一路历经万险，后来生下我，竟然又是一头两身。我娘她……她怀疑我两条身子中，有一个是源自西海龙王。”
桃小蛮：“？？？”
他立刻反驳，“绝不可能！这世上绝不会有这种事！”
蛇非夷的娘怎能这么想？这对蛇非夷该是多大的伤害！
蛇非夷却平静道：“我娘在被西海龙王强迫期间，受过不少苦，对他极其怨恨，又因我长着两个身子，她看我的眼神总是很矛盾，有时爱我，有时又恨我。我爹……或许也有些怀疑，对我很是疏离。从我有记忆起，便是独自跟着在他们身后，不敢快，更不敢慢，快了，怕他们讨厌我，慢了，又怕他们就将我丢下不要。”
桃小蛮觉得自己快难过死了，眼泪已经将蛇非夷的衣服都浸湿。
他脑海中浮现一个画面，小小蛇非夷可怜巴巴地跟在他爹娘身后，想让爹娘抱抱又不敢，多累都不敢吭一声，小心翼翼又心惊胆战。
他多想冲到那个小小蛇非夷身边，抱住他说：“他们不抱你，我抱你，他们不要你，我要你。”
蛇非夷却一滴眼泪也没掉，声音透着死寂，继续道：“我爹用法术留给我娘的东西一瞬间全部消散，我娘便知我爹死了，她痛哭一天一夜。那天夜里，我在疼痛中醒来，见她正在用刀来回切割我其中一条尾巴，我疼得哭着求她，她如梦初醒，哭着跑了。没多久，便传来我爹的死讯，以及西海龙宫大火的消息。”
“哇~”桃小蛮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你！你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什么错都没有！凭什么，凭什么你要遭遇这些！”
蛇非夷搂着他，“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桃小蛮哭许久许久，蛇非夷抱着他不说话，任由他哭。头一次，蛇非夷没有帮小蛮擦眼泪。
这些眼泪，都是为他蛇非夷而流。
桃小蛮哭累了，抬起头问：“西海龙王那个天杀的，后来怎样？”
“他？”蛇非夷眼神中发着幽幽冷光，“还能怎样，好好坐着他的西海龙王。”
太不公平了！难道当爹的就能随意践踏自己的儿子？一方之王便能随意主宰别人的人生？
“小蛮”，蛇非夷抚上他哭肿的眼，神情有些叫小蛮看不懂，“若是我想杀掉西海龙王，为枉死的人报仇，你怎么想？”
桃小蛮一脸坦诚地瞧着他，“我当然支持你。”
“可是，对付西海龙王，我的法力还不够强。”蛇非夷道。
桃小蛮鼓励他道：“你还年轻，西海龙王已经老了，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
“一个西海龙王背后，是整个西海龙宫，甚至还有……”蛇非夷话说一半，却停住，“这些事，原本与你无关。我不该把你牵涉进来。”
“怎么与我无关？”桃小蛮急道，“我是你相公，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蛇非夷笑了，抓起桃小蛮的手，在手背上轻轻印下一吻。
“小蛮”，蛇非夷深深看着他，“若是我为增强法力，做过伤害你的事，你会恨我么？”
桃小蛮此刻对蛇非夷满是心疼，立刻道：“我不恨你，你当初咬我一口，我也没恨你。”
蛇非夷十指与他交缠，与小蛮对视良久，见小蛮的眼中满是赤诚。
他翻身上来，轻轻将小蛮含住，温温柔柔的，不像以前那么急切。
“小蛮，就算你恨我，也别离开我，”他呢喃道，“好不好？”
桃小蛮抱住他，“我不恨你，也不离开你。”
蛇非夷捧着小蛮的脸，一遍遍亲吻小蛮哭肿的眼皮，那种极度珍视的感觉，叫小蛮心中又酸又胀。
桃小蛮知道，蛇非夷并不像自己说的那般，对父母的猜忌与去世无动于衷，但只有无动于衷，蛇非夷才能继续像个人一样活着，否则，他会疯的。
……
翌日，画眉来报，百灵不见了。
画眉与喜鹊找遍整座不知山，都没瞧见她的影儿，连根羽毛都没剩下。
桃小蛮将不知山包括灵溪谷的大小妖怪们都喊出来问话。
喜鹊瞪着木呆呆的眼道：“我上次见她，是三月前，她老说她嗓子疼，我叫她多喝水，她怏怏的不理我，我以为她嫌我烦，就没再去找她。”
桃小蛮急得坐不住，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后来还有谁见过她？”
一众妖怪都摇摇头说没瞧见。
“那之前呢？”桃小蛮急得心焦，“但凡见过她的，都说一说”
野猪怪一张猪脸拉得老长，气呼呼道：“三月多前在林子里见过她一次，她那时候看起来倒是挺开心，还有心思笑话我是癞蛤蟆。”
绿小由已经修出了腿，剩下两条短尾巴被衣服包住，看着就像是两只小脚，他用清脆的童音道：“三月前，我修炼的时候见过她，她还指点我几下，我才进步这么快。”
桃小蛮继续问：“还有谁见过？”
老虎精犹豫了一瞬，迟疑道：“三月前我也见过一次，她问我要一些东西，我答应过要替她保密。”
“什么东西？你列张单子写给我看。”桃小蛮催道，“都这时候了，鸟命关天！”
老虎精很快写好，桃小蛮接过来瞧一遍，见是些中草药。难道百灵生病了？生病为何不去找他娘绿蔓蔓？或者找兰花姐姐也行啊！
蛇非夷接过单子瞧一眼，微露惊讶，问老虎精道：“你也不懂草药，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老虎精脸上一红，搓着手道：“我……我是在幽幽姑娘那拿的，想着下山卖掉换点银子，买点人间的小玩意儿。”
兰花精在一旁接口道：“二虎的确是从我那儿拿过中草药。不过，百灵妹妹为何舍近求远，不来找我，却去找二虎呢？”
蛇非夷将单子叠起，收进袖口，又朝一旁已经绿意葱葱的草地问：“你们呢？可曾见过？”
草地里爬出来一条蛇，全身上下裹满青草……乍一看还真认不出是条蛇。
不用说，一定是迫于蛇非夷的威胁才不得已而为之。桃小蛮不禁有些心虚，好像自己才是罪魁祸首。
“大王，我半月前在山脚下见过她，我朝她打招呼，她都不理我。”那小蛇顶着一头草，委委屈屈道。
也许不是不理你，而是纯粹没瞧见你。
“她朝什么方向去了？”桃小蛮连忙问。
那小蛇道：“我见她飞上一辆路过的马车，朝北去了。”
桃小蛮气道：“你怎么不早说！”
那小蛇瞄了一眼蛇非夷，委屈道：“大王没问，我不敢说。而且，大王吩咐过，不许出来打搅夫人。”
夫人？谁？自己吗？
桃小蛮气得狠狠瞪蛇非夷一眼。
蛇非夷便冷飕飕瞧那小蛇一眼。
小蛇吓得脖子一缩，哧溜一下，躲回草丛去。
桃小蛮气得又瞪他，“就是你对他们这么凶，他们才不敢说。”
蛇非夷一脸温柔的笑：“小蛮说得对。”
又一脸温柔地对众妖怪：“我再说一遍，以后，小蛮的话就是我的话，小蛮才是不知山的主人。你们谁再惹小蛮生气，也不用再叫我大王。”
桃小蛮：“……”
怎么感觉蛇非夷在给他拉仇恨呢？
众妖怪散去。
蛇非夷问桃小蛮：“灵溪谷中，谁与百灵走得最近？”
“我呀！”桃小蛮道，“除了我，就是喜鹊她们。”
蛇非夷又问：“你可曾听过，百灵有喜欢过谁？”
“喜欢过谁？”桃小蛮惊讶道，“你觉得百灵有情人？”
蛇非夷掏出那张单子，“这上面的草药有红花、麝香、五行草、夹竹桃、桂枝等，都有滑胎之效。”
“什么？！”桃小蛮吃惊道：“这不可能！百灵妹妹她……她都还没修成人形呢！”
蛇非夷道：“小蛮，百灵她能指点绿小由去修成人身，难道她自己反倒修不成？”
桃小蛮微微一愣，对呀！他怎么就没想到！
可百灵若早就修成人形，又为何一直以鸟身示人？
蛇非夷思索片刻，问道：“小蛮，我记得你说过，百灵唱歌最好听？”
桃小蛮点点头，答道：“百灵妹妹说，她曾把民间国王，都感动得潸然泪下呢！”
“这就巧了。”蛇非夷道，“民间的国王是位刚登基一年的少年天子，听闻这位天子自幼体弱多病，患有心疾，时常咳血，连王宫御医都束手无策，却在半年前，奇迹般地渐渐好转起来。两月前，太子登基，太后还给他定下一门亲事，婚礼原定在七夕佳节。但，就在半月前，国王突然旧疾复发，药石难医，王宫都已派人准备国丧事宜。太后问国王有何心愿，国王说，他想听百灵鸟唱歌。如今，整个民间，都在四处搜罗唱歌好听的百灵鸟。”
桃小蛮惊呆，“你的意思是，百灵她……她与国王……”
蛇非夷点点头，“目前看来，她很有可能去往王城。去王城的路，正是朝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