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几番小产，再加上生育福慧公主时落下了病根，这一胎……脉象不稳极凶险。若执意留下，恐怕也会损伤根基，难以调理。”
云霓大吃一惊，“当真如此严重吗？我姐姐子嗣稀薄，膝下唯有一个澄和，如今好不容易遇喜，若是个皇子……”她压低了声音：“那我们钮祜禄氏的胜算则又多上了一筹。”
叶则叹了一口气，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他动了动眉心，俯身作揖，言辞颇为恳切。
“微臣此话绝无半句虚言。荣贵妃的身子实在是不宜再生育了，且不说生产之时会有多凶险，便是孕中，都有滑胎损伤母体之相，娘娘细心温养了这么多年才得了福慧公主，若是连绵病榻，又该如何为公主、为钮祜禄氏筹谋呢？”
他这话说得是犯上不敬，可也让云霓清楚知道了长姐此刻的凶险状况。
她拧起了眉头，“可长姐这么看重她这一胎，若是……这可怎么办才好。”
叶则是个聪明人，一切尽在不言中。他适时开口，“听温太医上报及太医院医案，惠嫔娘娘也有了月余身孕呢。”
云霓静默片刻，此招难行。惠嫔的身孕，系于温实初身上。若是乍然更换，岂非叫人生疑？
想当年圆明园，还是贵人的云书与同为贵人的沈眉庄便是孕期相近，如今亦然。
她心绪不宁，朝着叶则摆了摆手，“容本宫再想想，你先尽力护好长姐这胎，剩下的事本宫会尽快做决定，然后传信于你。”
“是。”
叶则躬身，提着医箱退了出去。
云霓走进内殿，只见云书一脸慈爱地摸着尚未显怀的肚子。
她勉强勾起嘴角，“瞧姐姐对这个孩子这般看重，倒是让我想起了早些年。”
“当年长姐初入宫，青涩懵懂，但却极有抱负，势必要做那人上之人。”云霓坐在云书身边的软垫上，她握着她的手，语气感慨，“一晃经年，如今我们的孩儿都这般大了，咱们也要早做打算才是。”
试问哪个入了宫的女人不向往太后宝座？浮沉一世，争斗一生，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荣登大宝，惠及家族。
云书入宫八年，曾落了两胎，现下倒是变得沉静冷淡了许多，再没了年少时的轻狂孤傲。
饶是纳兰·瑾瑜的性子，入了王府后宅都被磋磨得狠辣了心性，更何况云书是进了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紫禁城。
见姐姐久未言语，云霓掀起了眼皮。怕她心下生出什么变数来，脸上满是不解，“姐姐还记得我为什么入宫吗？”她顿了顿，“元年时秀女大选，入宫前夕姐姐与我说得话可还记得？”
云书怔了神色。说到底都是她无能，心高气傲，被人悄无声息害了数次仍不自知。反倒连累妹妹入宫为家族作保，可……
“时隔八年，所经世事如烟，便是我有再多的想法也早已无处可施。如今在宫里，你才是我的主心。”云书凝眸如秋水，撇去了自傲的心性，一身不争不抢的气质淡如菊，倒与已故的端皇贵妃有几分相似。
云霓微诧，惊呼出声：“这怎么行。”
当然不行了，云书云霓姐妹二人均身居高位，后宫里虎视眈眈想把她们拉下马的大有人在。
云霓冷不丁地起了身，“长姐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就当从没听过。就算不为了我们，也得为了孩子们着想。朝瑰公主的事情，你也是亲眼所见。”
点到为止，今日已不宜说太多，她走之前只匆匆撂下了一句话：“若那位置不是钮祜禄氏的，我们也只会成了下一个年家。”
武将功高盖主，惹人忌惮，再没有雍正一朝的从龙之功，往后怕是火中取栗，为他人做嫁衣。
此事之后，云霓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去承乾宫。反倒是私下里与祺嫔的交往更密，进一步掌握安嫔和皇后的动向。
“今年夏天反倒比从前凉爽了些许，这两日我宫里的冰鉴还盛了不少冰都没化呢。连弘旭也不闹了。”
得了云霓的意思，祺嫔明面上不好与她往来。而贞嫔借着姻亲关系便时不时来景阳宫请安。
贞嫔从前是极温柔小意的女子，自打失了孩子，处事愈加张扬轻狂不说，有时气急了连不敬皇后都能摆到明面上来。
她摇了摇蒲扇，“若非敏常在太蠢，否则又怎会轮到你为嫔位……淑嫔，淑嫔。”哼声道：“贵妃娘娘心慈，才抬举你。”
淑嫔笑意不变，顺着贞嫔的话又恭维云霓一番，在她面前表忠心：“多谢娘娘抬爱。嫔妾唯娘娘马首是瞻，愿为娘娘肝脑涂地。”
云霓没放在心上，漂亮话谁都会说。重要的是淑嫔是个聪明人，断做不出背叛于她的事情，因此那些个小心思云霓便不再理会了。
安秉德犹犹豫豫地撩帘走进来，云霓瞧出他有话要说，问道：“怎么了？”
“奴才怕这事儿脏了娘娘耳朵。”安秉德走到云霓身边，密语一番：“方才皇后娘娘带着敬妃往永寿宫跑了一趟，随后便命人扣了崔槿汐。说是崔槿汐秽乱后宫，将一枚绣着柳叶合心的荷包送给苏培盛贴身收着呢。”
“柳叶合心？”云霓眼皮都没抬半分，“皇后怎么处置的？”
安秉德躬身，“说是把两人都押去慎刑司了。”
“协理六宫的是本宫与荣贵妃，荣贵妃有孕，皇上这才下旨让敬妃从旁协助。”
云霓冷哼一声，讥诮道：“宫里出了这样的事，皇后怎么也不派人来知会我一声，请我过去。”
淑嫔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垂下了眼眸。贞嫔直言直语：“许是娘娘和熹妃走得近，皇后怕娘娘为熹妃开脱，这才故意不叫娘娘的。”
她们哪里知道云霓的真正用意。云霓端坐高位双手合拢，漫不经心地侧了侧钿子，“妹妹们今儿先回去吧，本宫去永寿宫那里瞧瞧。”
淑嫔闻言起身，礼节标准让人挑不出错来。反观贞嫔，她似是有些不愿意，临走前还嚷了一句，“娘娘还是别和熹妃走得太近了，难免被她拖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