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莫岚有些词穷，她抱歉地望向柳意州。

柳意州摇头示意自己并不在意，他举着锅铲蹲下，“我来帮忙可是减少了你妈妈很大的负担，不然她就要一个人切菜、备菜、炒菜、洗锅，很辛苦的。”

莫语默默地牵住妈妈的衣袖说不出的难受，她小声问道，“很累吗？”

“不累哦。”莫岚蹲下拍了拍莫语的脑袋，好不容易把小乌龟从乌龟壳里哄出来连忙同样小声说着，“省钱方面先不说，给小语做饭看小语吃下肚子是很有成就感的事情，看着小语吃光光我就很开心了。”

母女二人如同说悄悄话般亲密的动作让柳意州不禁侧目。

说着说着莫语突然看了他一眼，柳意州还没看懂这个眼神，鼻子就闻到了什么烧焦的气味。

想到被厨房里的正在收汁的红烧肉，柳意州脸色一变马上向厨房跑去。

晶莹透亮的红烧肉变得漆黑，隐隐还有一股锅底灰的味道。

紧跟在柳意州身后的莫岚拿过筷子尝了尝味道眉头都没皱一下娴熟地加水加糖加酱。

盖上锅盖后，均匀成块地红烧肉被重新烧制服，咕咕冒泡。

莫语垫脚都看不到灶台上发生了什么，只能从越来越浓郁的肉香中猜测出红烧肉块出锅了。

三人围着四菜一汤做到圆桌上，每人面前摆放着一瓶汽水和盛满米饭的碗，浓油赤酱最是肥嫩的红烧肉放到了中间。

莫岚用公勺舀了一勺放到莫语的碗里。

透亮的酱汁从颤颤巍巍的美味红烧肉上滑落到洁白的米粒上，轻轻用勺子一压漂亮的分层就分裂开来，肥瘦相间咸香得当再配上香喷喷的大米饭，莫语一勺子汤、肉、饭一起塞进嘴里，每次的咀嚼都在嘴里迸发出惊人的霸道香气。

一口过后莫语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动勺子的速度变快了。

“炖的时间有些久已经不弹牙了。”莫岚夹起一块放进嘴里有些失望。

“但还是很好吃。”柳意州直接用公勺舀了四块放进碗里，余光瞥到头也不抬的莫语嘴角带笑，“你看莫语也很喜欢。”

莫岚转头就见莫语吃的满嘴留油，脸颊上都粘上了酱汁，她拿出手帕轻轻擦拭而过，女儿软软的脸颊陷下去一个小小的坑。

这让她突然意识到，女儿好像圆了一点，明明前不久还是一副营养不良脸颊都是凹进去的样子。

她看到女儿脖子上带着的金灿灿的金锁缓缓笑了，果然还是平安锁起作用了。

“今天报道的时候碰到了个老乡好像是叫谢小香。”莫岚将脑袋里的胡思乱想甩掉转头说起今天发生过的事，“我从口音猜出她的出生地不超过车里村周边城镇，她突然就生气了，最后还是班长来劝和。”

“可能是不想暴露自己的家乡吧。”柳意州倒是能理解对方，“本地对外地，尤其是落后的外地会有种优越感，就像我出国的时候一样。”

“柳知青……”莫岚从柳意州低落的情绪中猜出对方留学的那几年应该过得艰难，她不禁放缓了语气，“我之后会和她道歉，你也不要伤心了，我们国家不会一直落后下去的。”

“我之前还在广播上听到什么人均GDP增长状况良好。”

本来就没有将这些放到心上，现在被莫岚一阵安慰，柳意州心里也开始沉甸甸起来，除此之外还有潺潺的流水在心间蔓延。

两人的视线隔着满桌的菜相撞，彼此一怔都没有人率先移开。

空气安静下来只能听到莫语吞咽汽水的声音，她放下玻璃瓶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回忆着和妈妈听的广播内容。

“80年人均GDP不到194.8，90年同比增长300%，具中央……”

与播报员相比也毫不逊色的字正腔圆地播报从莫语嘴里流畅地吐出，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的数据让人好不怀疑她口中的正确性。

柳意州低咳一声马上低头扒饭。

“哈哈，小语的记性真好呢。”莫岚回过神来连忙用手给自己扇风，一连串的话她什么也没听出来。

莫语嘴角翘起拿过汽水继续喝了起来，她向柳意州投了个略微神气的眼神，可专注扒白米饭的柳意州什么都没发现，甚至还在妈妈的夹菜中呛咳了一下，正咳得惊天动地，饭粒都喷到了桌子上。

饭粒夹杂着口水落到饭桌上，莫语僵着脸默默向后挪动着凳子，以沉重的目光望着餐桌正中央的那盘红烧肉。

“柳知青，你没事吧？”莫岚担忧地注视着咳嗽得满脸通红的柳意州，她将手旁的汽水递到对方手里看对方喝下去停止了咳嗽才略微放下心来。

柳意州压下嗓子上的痒意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他把汽水放到桌子上才发现他左手边有两瓶汽水。

他刚才喝下去的汽水是莫岚的！

“我没事”这三个字还没说出口，他的脸红上加红，连脖子都红了一片。

“我……很好。”柳意州嘴巴动了动干哑地说出三个字。

这一桌饭菜最后在寂静声中吃完了，柳意州提出帮忙洗盘子又一次被莫岚的不能让客人洗盘子堵了回去。

他一个人走到门口依依不舍地望着厨房，身材矮小的莫语本来完全够不上水槽，但踩着板凳也要帮忙，现在莫岚和莫语在分工合作在水槽处洗碗和盘子，看起来很温馨。

在大黑慢悠悠从他身边第三次溜达过的时候，柳意州开始向门外走去。

等到他推开房门的时候听到了一声悦耳的挽留。

柳意州低头看到莫语抱着三个汽水瓶子，面无表情地仰头看着他。

“给楼下便利店店主，有6毛钱押金返还。”

说完后莫语将汽水瓶递了过去，柳意州下意识伸手接过，紧接着房门在他面前毫无预兆地闭合了。

柳意州沉默着看着自己手里的空玻璃瓶，晚风一吹瓶子还发出呜呜的声响。

关了门后的莫语转头就撞上横在她面前的大黑，大黑摇了摇尾巴趴到莫语的脚面不动了。

等莫岚从厨房出来就看到莫语蹲下和大黑对峙的一幕，她手上拿着盒装的牛奶和一小包饼干向放到沙发上的蓝色帆布包走去。

本打算将牛奶和饼干放进去没想到意外在空荡荡的帆布包里发现了手帕和铅笔。

一小截铅笔先不说可能是莫语捡垃圾捡到的，可带着香味的白色手帕又是怎么回事。

“小语，你包里的东西……”莫岚叫女儿的声音弱了下了，她发现这条手帕不仅在正面绣了玉兰背面同样的地方还绣了一个铁画银钩般的“裴”字。

丝绸不说还是双面绣。

莫语坐到莫岚身边静静望着“裴”字言简意赅说了一声，“裴青阳的。”

“是，是他给你的吗？”莫岚惊讶地说话都打绊了，看到莫语点头后更是激动，她这么安静内向的女儿竟然上学第一天就有朋友了。

“那该准备回礼才行。”莫岚认真思考着，女儿第一次交朋友那她也不能拖后退才是。

对于这个手帕两人明显有了不同的理解。

这是礼物呢，莫语交到朋友了，开心。

这是失物，主人还不要，麻烦。

莫语还不知道因为她的少言寡语，莫岚已经将裴青阳看为她的好朋友，她现在只迷茫地看着突然有了兴致开始翻箱倒柜找东西的妈妈。

从衣柜深处到床铺底层莫岚翻遍了也没想好给什么回礼。

给的贵了影响孩子们的情谊，给的轻了又怕对方以为小语看不起。

第二天，莫语是带着着一袋子巧克力去学校的，原本应该是弹珠。

据楼下便利店店主拍着胸脯作保，小男生绝对喜欢。

言辞凿凿之下莫岚当场掏钱买了一大包里面还开出了隐藏款，按大小来说不应该叫弹珠而应该叫玻璃球，拳头大小没有丝毫杂质的透明玻璃球。

透过玻璃球看这个世界扭曲的样子像极了莫语之前的视角，她对着它发了几秒呆。

莫岚一看好不容易碰到了女儿喜欢的，怎么能拿去送人，于是这个隐藏款透明玻璃球和五彩的弹珠都被没下了，回礼就变成了一大袋子巧克力。

莫语被莫岚牵着送进校门口之后就离开了，临走前还嘱咐莫语不要忘了给朋友分享。

从来都记性很好的莫语第一次想要记性不好，她抿着嘴角进了教室，闲聊、翻书、打招呼的声音都没有传到莫语的耳朵。

她坐到长凳上依次从帆布包里取出巧克力、牛奶、饼干放到课桌上。

巧克力整齐排列在桌面上，一眼扫过去能轻而易举地看出它们的总数二十四块儿。

莫语小肉手拖着自己的下巴正在认真分析她目前的心情，其实她也没有多喜欢吃巧克力，可妈妈让她把巧克力分给别人时，她为什么会心情烦躁。

就像有人在她耳朵边放了超大声的刺耳噪音一样，想要拆东西。

想来想去理由只有一个，因为这巧克力是妈妈给她买的，是属于她的东西，但又不完全属于她，所以妈妈可以非常自然的决定巧克力的归属。

所谓的归属并不是她所认为的“属于自己”所包含的含义。

她明白这只狡猾大人们默认的潜规则，而她的妈妈不一样，只要她向妈妈说明，巧克力就会完全属于自己，妈妈也会遵从她自己的意志。

想明白后莫语对这些巧克力也没有了特殊的感情，她看向右侧，距离她一个过道的座位还是空的。

裴青阳还没到，挺着大肚子的汪元武站到了她的面前，伸手将桌子上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巧克力全部扔到了地上，还用脚踩了好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