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到了往日读书的时候。承祜便习惯性坐起了身，准备起床。瞬间，感觉胸口有一个东西顺着他的动作一下子翻下去。他下意识伸手去接，摸到一手毛茸茸。

心上一紧张，猛的睁开眼。

白色的绒毛，放下了飞起来的心。

“小美。”

小美睡得也迷迷糊糊的，听到他的声音，只是叫了一声。

“喵。”

很好，它现在不是他的小美了，而是他额娘的小白猫。

承祜把小白猫放在他原本的位置上，被窝里还有余温。

看了一眼睡得“到处都是”的弟弟们，深吸了一口气。毕竟是他做客，送佛送到西，做人做到底。

他认命起来，先收拾了一下自己，随后把胤禔和胤礽轻轻拍醒。

“起来了，还要上学呢。”

昨日玩的有些过于开心了，也累的很。二人赖了个床，脸埋在被子里，哼哼唧唧半天也舍不得起身。

“都起来了。马上汤斌先生要到门口了。”

承祜与他们的老师不相同，唯独这汤斌先生，他也教过他。其严名在外，他当他学生的时候就害怕，如今换了胤礽和胤禔同样也是如此。

听了汤斌的大名，原本还扭扭捏捏，像不倒翁一样瘫在床上的俩人一下子坐了起来。

特别是胤禔，格外谨慎，承祜注意到他嘴巴里还嘟嘟囔囔，不知道说些什么。靠近一些才听到，竟然是在背书。

承祜眉眼弯弯，悄悄偷笑。

那两个迷迷糊糊的小孩儿坐起身，努力睁开眼。先往门外观察了一下，发现没人才醒过神来。像是抱怨一般，异口同声。

“哥哥你真是吓坏我了。”

但成功也叫人清醒了。

两人火速收拾好，整理完衣着，就前往了上书房。

承祜今日不需要上朝旁听，也并没什么课程，所以叫南怀仁来长乐宫为他上外语。

他想上外语的这件事，前些日子跟康熙商议了，他阿玛同意。唯一的要求就是只能当做兴趣爱好，不能多费心思。

承祜只管答应，至于心里怎么想，那就不管他的事了。

太阳慢慢升起来，原先有些暗沉的天已经全亮了。

胤祉也醒了，他先是在床上重重揉了一下自己的脑子，才慢慢睁开眼。明黄色的装饰，一下让他愣了神。

眨巴眨巴几下眼睛，才想起来这是在长乐宫，昨日就寝是和承祜哥哥一起。

身边传来了两道呼吸声，胤祉扭过头去，一道是胤禛的，另一道是那只小白猫的。

胤禛和那只小白猫同样的把脸埋进软软的床铺，只留下一张软乎乎白嫩的软肉给他看。从某种程度上来想，胤祉只觉得那只小白猫竟和五弟弟相同的……可爱。

胤祉小的时候被荣妃养的小心，担心他身体不好，所以在他最年幼的时候也是常常被关在屋内，因此也练就了看太阳就能猜出大概什么时间的本领。如今看着天亮的情况，想来也不算太早了，可以起床了。

“弟弟，醒醒。”

胤祉慢慢的挪过去，胤禛则是一个转身，把小白猫拢进了自己的怀里，睡得更熟了。

那只原先一闪而过的小白猫，在胤禛怀里昏睡不醒，像是他们二人格外熟悉。

胤祉不明白理由，突然有些吃味。

【百福喜欢他，小白猫也喜欢他。】

百福是胤禛养的小狗，格外乖巧听话。每天跟在胤禛身后，听专门养狗的太监说，这是机遇，不是必然。

一种暗暗的嫉妒在胤祉心里，绝对不是因为他没有小动物毛茸茸的爱戴。

【哼】

见胤禛还没醒，胤祉眼珠一转，起了个坏心思。

“胤禛醒醒啦，我们还没有吃饭呢，你不饿吗？”

蛇打七寸，最致命。胤禛提吃，最好用。

“吃，饭？”

果然那边倒是有了动静，胤禛还没睁开眼睛，就摸到了软乎乎毛茸茸的东西。

原先想的是百福，但额娘不愿意让他带到床上，怕让他引起身体不适。

不过，现在没有睡醒，思维逻辑还是混沌一片。

“别闹，百福快下床！”

胤祉听到这声便明白了，弟弟也是没清醒。

“胤禛，你睁开眼看看我们这儿在哪呢。”

胤禛听话的睁开眼，他的胸口站了只小白猫，看得出来它有点起床气，可能是被他刚才给喊醒的，在生气的踩着他胸口。

有点重。

但看着它蓝色的大眼睛，胤禛下意识老实起来。

“对不起。”

小白猫重重的踩了下奶，随即步伐轻盈的跳了下去，窝在了另一个被子里。

胤禛这回彻底缓过来了，看着胤祉。他刚睡醒倒是没什么起床气，乖乖喊人。

“四哥。”

胤祉见他醒了，就如此甜甜的叫他，怎能不回应？

“五弟！”

“四哥?”

“五弟！”

“四哥！”

不知为什么，整个屋里的气氛变得古怪了起来。

越喊越自信。

三宝进来的时候，两个小阿哥中间隔了点距离。手举着谁也摸不到谁，嘴里还在深情的喊着，兄弟之称。

太古怪了。

但他还记得承祜让他做的事，“两位小阿哥现在可以起来了吗？”

两人重重点头，相互对望了一眼。感叹一下自己维持住了兄弟之间的情感，格外果断。

“起来！”

等收拾好，就在长乐宫转了转。又去看了一眼昨日种下的种子，土已经翻过了一遍，浇了水。看不清楚里面有没有长大，但还是满怀期待。

慢慢的，他们听到了一种叽里咕噜不知道哪的语言。

两人本着好奇的意愿，慢慢走了过去，是长乐宫的书房内传来的声音，听现在的语色应该是他们的太子哥哥。

两人靠在门前，并不打扰。小心翼翼的，听着这串秘密符号。

书房内，承祜和南怀仁考虑了一下学的语言，才发现他那块大陆上所说的话多种多样，单学其中一种还不一定能流畅交流。

承祜思考了一下以后的朝贡活动，觉得如果是感兴趣的话，可以多学几种语言。

有备无患。

这样就简单决定了承祜日后要上的课，他便让南怀仁为他多示范几种语言的类型，听着听着整个人眼睛就像冒出来了星星，叽里咕噜的感觉，像是在听不知从何而来的天外之语，也觉得越发费劲。

胤祉和胤禛所听到的，也是他们在示范所发出来的声音。

“孤真的可以学会吗？”

南怀仁点头，“那是自然。”

不是他夸大，这位小太子，聪明的很。对于科学上的天赋比他那位皇帝父亲更加优秀，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对于某些知识竟然有天然的基础。有些他不说，就仿佛像是常识一般早已存在在他的脑海。

南怀仁可不知道白泽的存在，但是他贴心的为承祜挑好了理由。

他们先从其中一种语言开始，南怀仁念一遍，写一遍。承祜跟着念一遍，写一遍。

奇怪的语调被承祜说出来，竟并不再觉得那么难听了，门外的两个小家伙越听越入迷。

“咚”

“哎呦～”

两个小家伙过于相信门，一下子互相压着倒了进来。

承祜的书房特意被打点过，旁人不得随意进入。没想到先被胤祉胤禛打破了这规则，还一点都不害怕。

承祜挥手，两人手牵着手，慢慢靠近。

明白了自己的出现打扰了教学流程，动作有些局促。

承祜见两个弟弟如此，也生不出责怪的意思。

“醒了，吃饭了吗？”

没有得到想象中的责怪，胆子也大了起来。

“没吃，在等哥哥。”

无论真假，听着倒让人舒心。

嘴甜的很。

从昨日到现在，留在长乐宫内。承祜先是点头，同意了俩人的邀请。又决定吃完饭，就把他们各还各自的宫殿。

再过些时日，两人就要读书了，搬到阿哥所，他可不想再减少他们与自己额娘相处的时光。

“吃完饭我就把你们送回去。”

随后又看向南怀仁，南怀仁只是一直看着几人交流，并不多言，也并不打扰。

承祜有些歉意，毕竟他先一步请人来的，如今没待多久，又要把人请走。

“抱歉，南先生。今日恐怕只能到这了。”

听了这话，南怀仁也并不觉得意外，这为太子殿下可比他想象中的要更加友爱兄弟。

南怀仁开口，是一口标准又好听的官话，敬词都用的妥当。

“殿下是真折煞我了，臣为您授课是臣的荣幸。”

胤禛和胤祉听到他说话，才把视线转移到南怀仁身上。

南怀仁的面相是标准的外国人，白胡子蓝眼睛加上一头白金的发。

有几分唬人。

见两位小阿哥看他，南怀仁下意识的裂开嘴。露出笑容，并对着这两位小阿哥低头示意，表示友好。

却不想那两位小阿哥一看到南怀仁的微笑，动作一个比一个快，争先恐后扑进了承祜的怀里。

南怀仁傻眼，有些无措。

害怕他，真没办法。

他起身，即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也是真的需要告退。

“如果殿下想学，臣那书房还有几本一外语论，可以给你看。”

“现在臣就先告退了。”

等南怀仁离开，两个小家伙才慢慢一个个抬起头来。承祜看着他们远远望着南怀仁的背影，勾起了唇。

“没想到啊，你们倒是和那两位哥哥怕的不同。”

为了给保成保清面子，在他们二人还没缓过来神之前，迅速转移话题，直接带着他们去吃饭。

饭桌上都是小孩子爱吃的，营养又美味。承祜的厨子是被他赠予了食谱的，可想其独特之处。

有些菜，胤祉胤禛都没见过。

两人都吃了满满一大碗，直到肚子实在是吃的撑不下了，才恋恋不舍的放下碗筷，嘴里还嘟囔着。

“哥哥，你下次一定要再来请我们吃。”

承祜满口答应着，一手拉着一个小朋友，准备把他们送回。

先送的是胤祉，因为并未通报。荣妃当时还在院内织着简单的衣服，突然见他们来，满是惊喜。准备再拿点点心，却都被几人拒绝，在再三保证吃的格外饱的情况之下，荣妃才放弃了动作。

胤祉更是大言不辞，“额娘，你这里的点心没有太子哥哥那里任何一个好吃！”

话语诚实，语气真切，气的荣妃当场就要把胤祉再次送回长乐宫。

胤祉倒是点头同意，承祜则看出荣妃是开玩笑的，快速告别，留下胤祉与荣妃两眼相望。

荣妃手有点痒痒。

承祜与胤禛跑出了视线范围，就慢慢放缓了步子。等去景仁宫佟佳氏处时，承祜敏锐的发现胤禛的步子越迈越小了。

“是不是累了？哥哥抱你。”

胤禛摇头，看着宫墙，不说话。他似乎有些纠结，手无意识的抠着承祜的衣角。

承祜停下脚步，蹲下，与胤禛对视上。

“小五，相信太子哥哥。有什么事，孤能为你做主。”

用上了自称，是为了给他保证。

胤禛才发现，哥哥想错了，想的有些严重了。

他深吸一口气，把这些天所压抑的，吐露了出来。

“哥哥，其实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额娘。额娘的身体不好，她总瞒着我，可我都知道。我能看到她苍白的脸色，也能闻到房间里的药味，还能听到夜里的咳嗽声。可是我帮不了她一点，我什么都帮不了她，我甚至连感受她的疼痛都不行。”

承祜一下哑了声。

“额娘说，她想让我吃好穿好长大，要开开心心的面对一切。可是，她每每说这些话我都在害怕。因为她总是在叮嘱我，而非看着我。”

……总感觉在慢慢离开我。

胤禛这些天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任何人都觉得正常。可他又怎会不多想呢？乌鸦反哺，绵羊跪乳，他年岁虽小，但绝对不是傻子。他被额娘养到这么大，身上的肉，血全都是额娘精心照顾的。

小小的人渐渐弯了腰，胤禛在所有人眼前，总是一副斗气昂扬的模样。像是一只永不言败的海东青，是骄傲的，骄纵的。

承祜扶了一把，所谓的小孩子没有的腰，把他整个人给“拔直”了。

“孤陪你去看看。”

奇怪的，短短一句话，竟让胤禛原本难受的心缓和了下来。

他们二人放弃了交流，沉默向前走着。胤禛时不时揉揉眼睛，努力仰起嘴角，想将脸上因难过而引发的红晕消散。

而承祜同样在与脑海里的小美交谈，小美刚回到空间内，此时它的语调还有些困乏，但承祜这时顾不得了。

【小美，你能远程检查一下佟娘娘的身体吗？她应该没事儿吧？】

连承祜都不敢问具体情况，只是将最大的希望交托到了小美身上。

小美听完，也正起了身子，坐在空间内，肉爪无意识的踩踏着自己的尾巴，

【佟佳氏崩逝】

历史的前沿在它眼前，但此时它看着承祜期待的眼神说不出来，还是下意识点了头。发现承祜看不见它，才短暂的“嗯”了一声，随后先一步往景仁宫赶。

再缓再慢也已经到了宫外，胤禛已经缓和好了自己的情绪，像是同往常一般还没到门口，就大声呼唤了起来，

“额娘，胤禛回来啦。”

活力的声音，一下子把宫内的死气沉沉给驱散了。

胤禛没有犹豫，直接往佟佳氏的房间奔去，佟佳氏对外对内只说感风寒，身体有些不适，其他半句都没有多言。

对于胤禛更是如此，并且要求无论是婢女还是太监，只要她还清醒着，任何人都不能拦他入内。

佟佳氏看到胤禛来了，坐起来，等胤禛靠近，她抬手揉了揉胤禛的脸。

带起了一股药香味。

“在太子那待的如何？开心吗？”

等着胤禛跟她分享趣事，胤禛也下意识点头并向旁边望去。

“今天也是哥哥把我送过来的。”

“哎，哥哥呢？”

身侧空无一人，仿佛刚才那一路都是他的错觉。

承祜侧身来到了熬药房处。

他默不作声，静静的看着熬药的婢女，正在熬药。室内散发着中药苦涩，以及煤炭的闷热。

承祜并未注意，眼睛不眨的瞧着那熬着的药。

在发现承祜不在的同时，佟佳氏派了人来寻，徐嬷嬷是看着佟佳氏长大的，从她娘家带到宫内。来拿药却踫巧遇到了承祜，看他这副模样，顿时心里百般猜测。

“太子殿下，可是这药有问题，还是这婢女。”

语气已经警惕了起来。

这熬药的婢女还没等跪下请罪，诉说清白。承祜便阻止了她的动作，而是更靠近了一步，看着那黑漆漆的药。

他眼神深沉，看不出来心里所想。

药冒着浓稠的泡。

“熬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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