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岚暗自琢磨,兹事体大,圣上明日必定会处置此事,而且看今日唐现余同柳氏两人那反应,十有八九是真的。
若是昭训像当初那样无名无分还好说,她现在可是先后两次都是圣上封赏,这不是打了圣上的脸么?
帝王家哪会容忍这污点的存在?
福岚回神,回话:“干爹昨儿正好回来的。”
重桂是钟皇后身边的老人,莫说张皇后让乞姑来传沈岁晚进宫处置,便是圣上身边的长全公公都轻易带不走。
沈律将手上的信笺搁下,“明日孤要去趟北大营,子策来时,便让他好好查查柳氏被何人赎身带来京都的,还有那幕后推波助澜之人,也一并查查。”
福岚听言忙应声称是,谁能想到,左丘大人掌管着殿下的密探,原是负责检察官员和各方动向的,这月来,全忙活在昭训身上了。
福岚轻微感叹一声,就退下去寻了干爹,告诉他太子殿下的吩咐。
重桂听言便明白了,太子殿下这是防着宫里的人,生怕一不留神,昭训就被带入宫里暗自处置了。
毕竟这次,圣上那边恐怕也有些挂不住,何况张皇后那早等着抓住东宫的错脚。
沈岁晚自然不知这些,东宫伺候的人,嘴最严实,知道太子殿下是何种意思,便没有那个宫侍敢在沈岁晚面前说起,即便是沈岁晚主动向寻香寻茶几人问起,几人也不敢如实相告。
翌日,昨日没有过来的李司事如常过来了。
昨儿原先是有一个时辰的课学的,只因那件事耽搁了,原以为非常时期,这些学课什么的也该停了的。可昨日晚间,重大总管去了内仪司,让她这些时日如常去惊春苑授课。
重大总管听命于谁,不言而喻。
... ...
一声霹雳惊风雨,凛凛秋风席卷定都。
不知不觉中,定都天气已经逐渐转凉,今日更是雨水沥沥,让人真切的感受到了秋雨的冷清清。
今晨,沈岁晚穿了件豆蔻色绣玉兰的素软缎齐腰裙,头上随意的挽了个日常的百合髻,钗了两只碎花小钗,瞧着分外素净,却也不掩殊色。
沈岁晚坐在那雕了潇湘八景的四角小桌边,端着个镂祥云纹的青白瓷碗饮着调理身子的汤药。
一边的寻茶几人正收拾规整着屋子的物件,蓦地,寻茶开口道:“昭训,这些东西.....”
沈岁晚闻声扭头看过去,只见寻茶的手上拿着个建德蓝的香囊。
......是前月沈岁晚为“哥哥”唐现余绣的香囊。
沈岁晚眼底闪过几丝不明,旋即低头继续饮药,只有些语气凉凉开口道:
“丢了不妥,烧了罢。”
其实她心里是有些埋怨的,按照沈律所说,她是被一富商委托给唐家的,可还没两个月,唐家收了靖阳王府的钱财,转手就将她卖给了王府。
可偏偏唐现余还出现认亲,给了她希望,尤其这柳氏,口口声声十月怀胎,红口白牙,竟是没说实话,唐现余早前为何认她,许是为了东宫罢。
沈岁晚冷笑一声。
这几日陆陆续续的从沈律那听到消息,唐现余前日被革职押入大理寺,期间不仅是个人德行,更是涉及到唐现余勾结了几位地方官员,层层买通身份。
另外,还有今年负责科考的东宫崇文馆的核查不力。不过,更白女所说的蓟洲一事,先前沈召启就派了三皇子沈徇前去,沈召启因着这事,也弥补似儿的,没多计较崇文馆。
寻棋回头,见福传抱着几盆帝女花,笑靥金这两个品种的菊卉过来,笑道:“昨儿重大总管才说烟波桥那边的菊花开得好,公公今儿就拿了几盆过来了。”
福传接过见杉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嘿嘿一笑:“瞧着昭训这几日无聊,重阳节也快到了,便给惊春苑的回廊上也摆上几盆。”
沈岁晚笑着道谢,让寻香给福传倒盏茶歇歇。
重阳佳节,登高赏菊。
不过这也是寻常人家的活动节庆,沈召启将秋猎设在了重阳节这日,凡是四品以上的达官贵人的嫡系男子均可前往。
三品以上官员可携带女眷跟随秋猎,沈岁晚倒是从未去过,更莫说现下,便是出东宫都要斟酌一二。
昨儿,未央宫的乞姑还来了东宫一趟,只道是皇后娘娘有些想念沈岁晚,让沈岁晚进宫伴凤驾。
好在被重桂三言两语挡了回去,但这事也给沈岁晚一个警醒,先前张皇后敢伤她,是知她无名无分,现在还敢对她算计,只有禁中高位上的人允许的。
福传饮了口茶,看了眼昭训,“殿下方才回了,昭训今日可还要去正殿伺候?”
沈岁晚捏了捏指间,想了片刻才道:“稍后便去。”
这几日沈律格外繁忙,前有同礼部和兵部商议九月初九秋猎事宜,后有唐现余一案。
虽圣上全权交由大理寺查办,但牵扯颇多,期间也需东宫协理。
其实也只有跟在太子殿下身边的这四位近侍,知晓近来沈律格外关心大理寺这一案子,还不是为了后殿那一位?
这些日子沈岁晚没听到外头说她的风声,单是他们四人都听的不少,更何况那些以谈笑为乐的市井中人。
暂时寻不到沈岁晚的亲人,沈律只好让唐现余母子改口,再供出幕后之人。
倒是今日左丘子策回来,沈律才知晓,那青楼的老鸨为何放人,只因老鸨是宁安王府的人!
正殿,踏云的麒麟铜香炉里,熏起龙涎香。
沈律眉眼生冷,两指夹着写了寥寥几句的书信,投到殿中那大肚的麒麟铜香炉里。
铜香炉里霎时激起一阵明火,又消匿成灰烬。
萧宿瞧着太子殿下的面色,方要出口,殿外的福岚突然禀报:“殿下,姜太师来了。”
沈律眉头细微一皱:“将人请进来。”
说完,他折回案桌后,便幽冷开口道:“去转告白即觉,管好王府手下的人,过几日孤就不留情面了。”
萧宿一顿,看了眼已经走进殿中的姜太师,应声称是。
姜太师眼神在萧宿上停顿,问道:“宁安王府与东宫素来井水不犯河水,殿下这是吩咐萧大人何种差事?”
太子殿下向来冷沉,姜肖齐也没指望案桌边站着的金尊玉贵的男子回答他,因此,那矍铄坚毅的目光,看向的是萧宿。
“呃......”萧宿抿了抿唇,余光看了眼一边没有说话的太子殿下。
有些拿捏不准究竟能不能说,只模糊道:“是为近来大理寺高大人查案一事。”
对面的姜肖齐有些斑白的眉头一皱,为了避免姜太师再刨根问底,萧宿忙拿上一边小几上的信笺,“太师先坐,时间紧急。大理寺那边催得急,在下先行告退。”
姜肖齐眼底闪过几丝异样,当真是大理寺案子的事情?不过今日他来东宫的目的也不是这些,看了眼中间站着男子,姜肖齐拱手见礼:“太子殿下。”
“太师不必多礼。”
沈律方说完,福岚便端着茶盏进来,轻轻的搁在姜太师身边,而后退下。
姜肖齐看着对面年轻又有手段的储君,自来就学识出众,虽说他是太子太师,更多的,还是太子殿下他自己天资聪颖又肯下功夫。
知道东宫近来忙,姜肖齐也不绕弯子,捋了捋胡须说,“近来,我收到了许多御史递来太师府,准备去圣上跟前参奏的信笺。殿下可知,是何故?”
不等沈律开口,他又道:“有句古话道,江山情重美人轻。殿下何苦理不清各种关系?”
姜肖齐一心劝解,没留意沈律的面色,
“那沈氏女子,以色侍君,多少世家清白的官员之女等着入东宫求一个名分......殿下这是耽溺!平白惹了圣上不满,惹得张家一党大作文章,惹得定都乃至天下人嗤笑!”
姜肖齐沉浸在劝诫中,说得有些口干,将左手边已经温凉的茶水端起饮尽。
殿外候着的福岚瞧见了姜太师的动作,又看了一眼唇角噙着笑意的殿下,有些无端生寒。
福岚脚下有些踌躇,犹豫要不要进去为姜太师添茶。
又看了眼殿中,福岚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不敢发出声响。
抬起茶盏的时候,听着高位上的男子语气稀松平常,“那太师以为,孤该当如何啊?”
福岚手上好像无形中一慌,有些没拿稳,茶盏“叮当”一声,咕噜噜的滚了掉在姜太师脚边,茶叶也撒了一地。
福岚一吓,连忙跪地:“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这般大的动静倒是没有激起什么水花和注意,只因殿中的两人注意力在对方,无形中好像有冰刃过招。
福岚手脚麻利的清理出去,想着殿下方才那沉的更幽潭似儿的眼,面上又笑意稀松平常,让福岚咽了口口水。
上次见太子殿下这神情,还是血洗靖阳王府的时候......
殿中留下的两人,看着各自的眼底,有些无声的对峙,姜肖齐几息就败下阵来。
看着太子殿下这喜怒不变,又似有翻滚的风雨的模样,姜太师咽下到嘴边“东宫了结处置”这几句话,开口道:
“日前,宫里好像来人传唤那女子,殿下也应当顺从圣上的意思,让那女子入宫面圣。”要杀要剐,自然听宫里的处置。
“太师说的在理。”沈律点点头,瞧着认同的模样。
转而,又听沈律出声道:“太师所说的,不过君臣之礼,孤先臣后子,于孝于君礼,是该听言行事。”
姜肖齐见沈律听劝,面上带了喜意,“正是如此......”
“不过——”
他忙问道:“不过什么?”
沈律唇角勾了勾,“太师方才所说的君臣之礼,孤作为储君,这东宫是不是也该有君臣之礼?”
“呃,这......”姜肖齐一愣。
“太师作为东宫的太师,合该先听孤的君臣之礼,孤看太师近来劳累,也备受御史参奏的侵扰,不若就先行告假,到什么时候精神好了,再来崇文馆当值,如何?”
“殿下!你.....”姜太师何曾受过这般屈辱,当即起身,想指着人说教,手指伸出又同那漆黑狠厉的眸子对上。
姜肖齐有些气馁的收回手:“果真是红颜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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