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搜屋

繁体版 简体版
笔搜屋 > 子归[重生] > 第9章 父兄

第9章 父兄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这一声里带了太多的迟疑与茫然。

他对他这个爹委实没有太多印象。

他三岁的时候他爹便带着他大哥进了京,此后凌彻回扬州的日子屈指可数,活着的凌彻,他是真的未曾见过几面。

更何况,还隔了这整整一世的烟云变幻。

他这爹看起来同他大哥一般文文弱弱的,倒还真不似个军功出身的武将。

实际上,凌家如今的四个男人,还真没有一个看着像是武将的。

还没待他胡思乱想完,凌彻信手抄起池边采莲船上的长篙,直直向他背上甩了一记。

这一记来得又快又稳又准,凌解春依然在怔怔地想,这……倒果真是个武将该有的身手。

离凌彻最近的凌解江连忙拧身去拦,却一把抓了个空,长篙已经直直落在了凌解春背上。

可这一篙子落在凌解春身上……打得还是真不算痛。

那道凌厉却不真正伤筋动骨的痛意落在背上的时候凌解春尚有余力去想,他爹的武艺这些年在京都这膏梁地果真是懈怠了,他大哥是真的未习过武,若是当年他随他爹去了云州,大概他淮南侯府便不会败的那么快。

……可是这世间事,当真是算也算不尽、理亦理不清。

世家多起于军权,淮南侯府也不例外。

百年间山河异变,长江以北多沦于异族之手,北地大族多少都带些游牧血统,骁勇善战。如今又是百年安定,世家大族也仰慕中原教化,待到起家江南的南燕一统天下,北地贵族亦多习南地风尚,这几代的家主与世子,尽是文弱书生了。

这满朝肱骨之臣,文臣极尽文臣,武将却不若武将。

自太祖起兵于淮南,至今连帐下的小兵小卒都念起了之乎者也,他大燕三百余年基业,也当真如日之余韵,辉光愈盛,末路愈近。

从秦淮河畔的水洗脂粉,至长安街头的锦绣成堆,万般风流尽如烟。

他死的时候,柔浑铁骑距这长安城,还有不到三百里的一马平川。

败势已成定局。

他未亲眼见这锦绣成灰,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百般滋味霎时涌上心头,再一棍打将下来,凌解春眼角蓦地划下一滴泪来。

忽尔钝痛辗过心头,痛楚淋漓不欲生。

他未曾眼见这高楼起,亦未见这广厦落,却在王朝的如日中天中惯见了梁栋倾颓。

眼见盛世即将落幕的心煎如熬,却又无一揽之力的自惭自愧。

这痛苦太过真实。

凌彻执棍的手微微一颤,便触到身侧凌解江与凌解河双双不忍移开的视线,这一棍下来,又不由自主的轻了三分有余。

凌解河一步上前,躬身道:“父亲,此罪在解河管教幼弟不严。”

他又小退半步拦在凌解春身前,双膝点地,叩首道:“还请父亲一同责罚。”

凌解春不记得那日他是怎么被送回房的,只记得他挣扎匍匐着往那棍下去,歇斯底里着叫他爹好好管教管教他,也记得凌解江在一旁的温言劝解,凌解河死死攥着他的手臂和他爹震惊的目光。

他突然觉得,他爹很好,他哥也很好,这一世堪称是太过圆满了。

国将颓,他却尚有家。

圆满得似大梦一场。

然而,这或许真的是再世人间,却不是完美的好梦一场。

终究要有些缺憾。

毕竟,这世间事,哪里会有十全十美,事事圆满。

那日被凌彻打了这一通,哪怕是并未真的受伤,凌解春也小歇了有近半个月。

这小半个月,帝都之中可不如凌府之中风平浪静。

陛下亲自赴滋水驿,接伤重的六皇子回宫。

赵无任也终于择期下了葬,追为少傳,御赐金爵一对,银若干,特允持节下葬。

这结果当真是非同小可,官员死在任上,于礼便是无功亦要追赠半级,赵无任无论如何也算是殉国而亡,且已然是台阁内选,本应哀荣更胜,如今只赠少傳,显是薄待。而御赐金爵持节而葬,又是殊荣。

凌解春却并不意外这个结果,不欲追赠赵无任,是老皇帝刚刚重用杨珏,杨珏定下的改制中第一条便是无功不予晋,这几乎是针对朝中世家子弟,没有什么本事,却又凭借家世平步青云了。

赵无任是重臣,毕竟是出身世族,此去云州,也的确是无功而返,老皇帝不愿在这个关节上令杨珏难做,却又觉亏待旧臣,赐金以安抚。此举亦可见老皇帝着实是在左右摇摆不定,为难的很。

正午用膳,凌彻亦在饭后将三子唤到身前,正色道:“观陛下此敕,必是已然下定决心限制世家掌权,你们此后行事定要谨言慎行,万不可在此时行差踏错。”

又叮嘱凌解江道:“陛下重情,日后必会对赵家人多有照拂,也必然会惠及于你,你确是不擅军兵,又不愿入伍,借你外祖的遗泽有此机会进身,这一阵子我会留在京中替你走动走动,先入了翰林院再说。”

凌解春在心里猛摇头,怪不得他爹他哥前世死的早,这也忒看不清形势。

他大燕北迁,多借了世家之势,几番消长,兵权依然牢牢被把持在世家手中。这是接连几任皇帝虽都看着世家碍眼、却又不得不捏着鼻子忍着的缘由,可惜大燕兴于江南,骨子里便有那么点重文抑武的意思,世家子弟多慕江左风流,惯于舞文弄墨,故而前世的凌小侯爷虽失了兵权,却又能以文采在世家子弟中谋些微名。

杨珏的革新之策刚刚定下不久,便又出了赵无任这一档子事,还看不出这改制一事定难长久,此时去走什么仕途文职,一听就是要给人当炮灰的。

如今老皇帝欲兴科举,提拔寒门虽未成,但这几年朝中局势,可当真是一摊浑水。

尤其是翰林院。

台阁之臣多出于太学,晋身之后的第一份清职翰林院便是首选,结果这一番折腾下来的结果,便是凌解春这二十余年来所见,这几年间不管是科举、还是世族,入了翰林院的,便一辈子都未能再出来。

他大哥这个时候入了翰林院,这仕途怕是就走到头了。

还不如直接投靠潞王府呢。

“至于你。”凌彻一声断喝将凌解春唤回了魂:“想什么呢!”

凌解春忙道:“我愿随父亲至军中历练!”

凌彻、凌解江、凌解河三人俱是一愣。

凌彻缓了脸色,温声道:“我正有此意。只是怕军中艰苦,你自幼锦衣玉食,入了军中恐不习惯。”

他三个儿子,两个都习文,私心上,他当然也希望小儿子能接过他的衣钵。

但他也知道,他这个小儿子是白家养大的,好在身上有些倨傲之气,坏又坏在养得太过骄矜。

凌解春道:“儿子什么苦都吃得。”

死都死过一次的人,又何俱这些苦楚。

如今他凌家已在泥淖之中,若还不牢牢抓着手上有的这点子兵权便宜行事,那么他两个哥哥一个在翰林院,一个在太学,最后再上了宣王府的船,那可当真是危险至极。

再者,他舅父对他娇惯归娇惯,一个武将世家该学的本事却也一样未落,论起武艺来,比起这两位兄长来,那还不是绰绰有余。

凌彻虽说要带他去军中历练,旬休过后却未带凌解春去军中,他虽未明言,凌解春亦明白他是想趁着赵无任葬仪让他多随凌解江四处应酬走动一番,至少在京中贵胄中混个脸熟。

可惜凌解江似乎没那个意思,之前在赵府将他往园中一丢的态势也摆明了并不想介绍这个幼弟给自己京中亲朋故旧,不过是碍于父亲之命不得不照拂他一二罢了,待凌解春被凌彻打了一通,留在府中养伤,那之后更是不闻不问,权当府里没这个人存在。

凌解春是乐得识趣,只是每日里憋也要憋得坏了,曾经凌小侯爷,是两辈子都没这么夹着尾巴做过人。

老父在堂,青楼楚馆肯定是去不得了,前世的红颜知己、狐朋狗友们如今更是相见亦不识,那些斗鸡走马的游戏,壳子里装着个中年人的凌解春又着实看不上。

想真正做些有益之事,身上却无一官半职,连前世淮南侯那个虚爵都落不到他头上了。

狂澜挽之不力,倾覆扶之无心,上苍叫他重来这世间走这一遭,仿佛是一个巨大的笑话,想留的依然未曾可留,不可追者……依旧是不必追。

消沉亦只是消沉了那么小半个月,跟着他长兄在家规规矩矩地吃了半个月清汤寡水的凌解春到底是忍耐不住,目光便落在正在生火盆的青砚身上。

青砚莫名被他家公子盯上,被他看得发毛,一不留神,“呼”的一声,细绢团扇落在炭火堆上,立时燃起了明火,松手慢了一步的青砚哀叫一声,定睛一瞧,手心已然燎出了两个硕大的水泡。

凌解春蹙着眉向青砚手掌望去,青砚立刻攥紧了手心,脸上的神情因为忍痛变得有些扭曲,结结巴巴道:“公……公子?”

这倒是……你刚想爬墙,就有人递了个梯子过来。

凌解春扫了他一眼,伸手将自己的荷包塞到袖中,催促道:“走,带你去平康坊的再春馆找个大夫仔细瞧瞧看。”

再春馆,地处平康坊,其隔壁便是未来长安城中最大、最豪华的妓馆——醉春楼。

只不过,今世没有凌小侯爷的倾力经营,不知它还会不会重现隔世的盛景。

而再春馆么,瞧着名字大约也可知其一二,此处专治这肌肤顽疾、跌打损伤、以及……呃,床邪淫症。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