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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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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千人?!”凌解春恨声道:“是朝中无兵了么?”

前世他爹带了三万大军前去云州平叛,遇柔浑十万骑军,大溃于怀云坡阴阳关。

这沈萧辰应是同凌解春同庚,甚至还要小上一些,十六岁的皇子,应当还被养在宫中,未曾有机会到军中历练过。

甫一履事,便是带着皇城都尉府的八千伤兵去平定一场前世害得凌解春家破人亡、更是影响了中原十数年的大乱。

在凌解春这个多活了半辈子的人看来,几与单枪匹马前去送死无异。

他居然活下来了。

还胜了。

这个活下来的沈萧辰……绝不简单。

要知道,他爹的军功可是自己实打实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与那些出身高门、尸位素餐的将领绝不一样。

凌解春活了两世,见过山河异色,敢讲以他爹的将才,在大燕排到前三绝非虚言。

而这个第一次出宫、第一次上阵的少年,带着比凌彻更少的兵力打了一场凌彻未能打赢的胜仗。

更可笑的是,这样惊才绝艳的少年……前世竟然那般荒唐地死在了宫闱的床笫之间。

青砚不知他家公子的表情为何变得这般肃穆,只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这些事都是他沿途在驿馆客店打点、采买时听到的,只知年少的六皇子率八千皇城都尉府军大败云州叛军,并不知那皇城都尉府军到底是何编何军,更不知那被吹得天花乱坠的神兵天降背后又有何弯弯绕绕。

更不知道这零星几个消息背后意味着什么。

迎着秋末惨淡的日光,凌解春微微阖了阖眼。

云州之乱在他心中太重了,哪怕如今知晓父兄还活着,也难以涤清他心中的沉痛与不平。

昨日的寒霜薄薄积在院中,凌解春垂眼看着面前的迢迢霜白,也仿佛嗅到了前世怀云坡上蔓延而出的血腥之气。

传过遥远的前世今生,被这位素昧平生的六皇子带到了他的面前。

这样仓促的一仗,意味着同前世一般,朝中根本没人在意云州之乱。

也意味着,有人想要这位六皇子死。

凌解春背后的院落里,掐金熏炉中安神香冉冉升起,随着军士入内带进的寒风细细地颤了颤。

香气浓烈,与烈酒、血腥气混合在一处,变成一股刺鼻的味道,端地令人闻之作呕。

室内不知燃了多少火盆,中庭更是拢了明火,火上置着刀具、针砭待物。

厚重的毡子隔绝了外面冷肃的空气,也隔绝了室外明晃晃的天光。

军士从明亮的隆冬初雪乍入到恍如炎夏却昏暗阴沉的室内,重甲下不由得沁出几滴热汗来。

面色苍白的少年倚在矮榻上,衣衫褪去大半,露出光洁如玉的半边胸膛和一双伤痕累累的长腿,额上冷汗密布,抬眸道:“何人?”

气息不稳,语调却波澜不惊。

方才拦下凌解春的军士已然向客店伙计打探过,在珠帘后一礼道:“回殿下,是淮南侯府的小公子,到长安城奔丧,途经滋水驿。”

沈萧辰沉默不语。

“原来是淮南侯凌世子的弟弟。”正守着沈萧辰换药的曹俨不禁哑然失笑道:“怪不得。这样好样貌的少年郞,满京城里也寻不出几个来。”

他方才进门的时候远远地瞥了一眼,任是他见惯了沈萧辰的容色,也堪称惊艳。

他转头与沈萧辰闲话道:“殿下小时候也见过的,不知还记得否?”

京城遍地勋贵,五陵年少竞风流。出色的少年郞更是数不胜数,他这话里的眼光却是极高了。毕竟是自幼侍候沈萧辰身侧,拿他自己的主子比,能看进眼里的人物也确是不多。

但这话此时讲来,故意留了截话头,原是想引沈萧辰与他闲话几句,聊缓一缓他身上痛楚罢了。

谁料沈萧辰却并不接话。

漆黑的鸦羽敛下来,在少年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片斑驳的阴影,遮住了那眸中跳动的昏暗火光,白玉似的身子布满了新生的创口,随着御医手上动作不受控地轻颤。

曹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

御医小心挑出一支深埋在胫骨内箭簇,连血带肉。

曹俨见了血肉,陡然倒抽了一口冷气,目光跟着晃了几晃,实在不忍细看,微微偏过头去。

一室静默,只余那利刃刮骨的声音难听得刺耳。

闭上眼睛不知默默求着哪处神仙庇佑的曹俨,突然听那少年低低地应了一声道:“嗯。”

翌日一早,凌解春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无精打采地从房中出来,歇了一夜生龙活虎的青砚跟在他身后抱怨:“公子今日入了城必定是要直接到赵府哭丧的,什么时候能回家都未定,难得能好好歇这一日都不肯好好歇着。”

凌解春按了按额头□□道:“我也未曾想到,好端端的居然会失眠啊。”

青砚尖声惊叫道:“何人?!”

凌解春被他一声惊得浑身一抖,彻底清醒了。

凌解春门前竟然坐了个人。

一身脏乱的黑衣,只有脸尚算干净。

青砚不由得多看了他家公子一眼。

虽是刀削斧凿的一张脸,却是胡碴零乱,好看是好看,但如此不洁,怕也是入不了他家公子眼的。

毕竟是个不速之客,青砚高声质问道:“你是如何进来的?”

凌家住的是间三进的院落,侍卫守在一进,家丁住在二进厢房中,三进才是凌解春带着青砚与几位内院侍女。

淮南侯府也是军功起家,侍卫与家丁武功都不弱,连凌解春自己也未曾察觉到院子里多了一个人,不由得心中一凛。

那男子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来,眸光雪亮,冷冷地打量他们主仆一眼,满不在乎道:“贵府招人么?”

青砚喝道:“你是何人?”

那人伸出左手抓抓头发,凌解春方才注意到他右边的袖管居然是空的。

他拦住准备去前院唤人的青砚,低声问道:“你是都尉府军?”

那人嘲弄道:“是又如何?”

凌解春道:“那又为何要转投到我门下?”

那人笑了,又抬眼上下打量了青砚一番道:“那当然是……”

他掂了掂手上的玉坠子,意味深长地盯着青砚道:“……因为公子有钱。”

青砚被他利刃一般的目光看得浑身恶寒,无意间看到那玉坠子,目光蓦地一滞。

凌解春叹了一口气道:“是你的么?”

青砚摸了摸胸口,那三层夹衣下面,只剩了根断掉的红线。

青砚上前劈手夺回自己的东西,骂道:“扒贼!”

“捡的。”那人一只手一摊,无辜道:“你不谢我,还来骂我?”

青砚哑然,一肚子的火气被憋了回去,用衣摆发了狠了似地蹭那块玉,像是嫌那上面沾了什么脏东西一般。

凌解春盯了那男子半晌,那人也不闪不避,始终抬着头与他对视,懒散道:“贵府缺人么?”

“给口饭吃就成。”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青砚不由得抬高了声音道:“公子?”

只要他家公子一声令下,他保证这个人连头发丝都不会留在院子里一根。

他们淮南侯府,虽在京中排不上名号,但实权人家,端地不是那么好欺辱的。

秋风席卷落叶,北地风沙暗淡,天却蓝得几乎透明。

蔓草荒烟,失意之人。

半生落拓。

凌解春唇边倏地露出一点笑来,懒懒散散地应道:“好啊。”

青砚失声道:“公子?”

闲人不是不能养,但这人也太……

凌解春漫不经心地整整衣摆,向他一抬下颌道:“去,把东西收了,准备走了。”

青砚知道他家公子要私下与那汉子讲话,狠狠地剜了那汉子一眼,进房去收拾衣物了。

凌解春闲闲地盯着那人:“你知道我是何人。”

那汉子颔首道:“知道。”

“凌将军的儿子。”

这着实是个让凌解春深感陌生的称呼。

“你是想调去京畿东大营?”凌解春沉吟半晌,不打算与他绕圈子,直截了当问:“是么?”

不怪乎凌解春这样想。

如今他爹是淮南侯,与前世他是淮南侯的意义相差可谓甚远。

他淮南侯府没落,乃是因为他家人丁不兴,淮南侯夫人去得早,姻亲关系淡薄,在朝中没个盘根错节的关系。

但他爹却是实打实的有军功在身,手握实权的将领。

他大哥,也是阆中赵家的亲外孙。

赵无任死了,赵家还没倒呢。

只是军中人最重同袍之谊,刚刚打了胜仗便改换门庭,任谁来看,这事都有些蹊跷。

并且在凌解春看来,皇城都尉府军的闲职,实在比东大营的苦日子好上太多。

但他实在想不出除去调往京畿东大营外,自己身上还有什么值得对方来图谋的。

如今的他,毕竟只是一位刚刚准备进京的普通贵族子弟,若论有什么过人之处,除去这张脸,便只有钱了。

——哦,还有他爹。

那男子似是看出了他所想,冷嗤一声,目光直视着凌解春道:“公子以为,皇城都尉府军中都是些什么人?”

凌解春默然。

皇城都尉府,单看名字,的确是个好响的名头,可是皇城内上有羽林军金吾卫,直接听命于皇家,下有禁卫三万,独立于京城近卫营,拱卫皇城。

中间夹着这千余人的皇城都尉府军。

早已今非昔比。

那男子向他举了举残臂道:“景和十年,我于春明门当值时为救一个马蹄下的小童,失了这一臂,而后便被调到了都尉府军。”

名义上荣养于皇城,实际上,屁都不是。

他放下残臂,嘲弄道:“如今,他们要我们去云州送死。”

凌解春沉默下来。

那男子低声道:“都尉府军年年都进新人,新残的、新病的、年老的,人越来越多,开支却一年比一年少,禁军与城门卫殉职的恤银三十两,可若是死在皇城都尉府,恤银却只有三两。”

凌解春整个人随着他的话绷了一绷。

什么人?

闲人,还是满京城谁看都觉得碍眼的闲人。

闲到,前世的凌解春在帝都生活了十数载,竟然从未看见过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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