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这？”蔺云一路跑上酒楼，双颊绯红，大喘着粗气。
看着叶容钰不说话，蔺云捏住她的袖边，似是有些恳求，“容钰，对不起，我错了。我脾气总这样坏，总是这样小心眼，我......”
蔺云有些词穷。他想把自己所有坏的品性都揽在自己身上，反正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我跟不上你，就找个高的地方看看你去哪。”
“是我不好，下次再这样，你能不能叫我一声。”
“啊，你还敢有下次。”
蔺云低下头，“我不敢了。”
“你是不是还在因为我爹的话和我置气。”叶容钰声音很低也很温柔。
“那倒不是，我若有个女儿看她和我这种人在一处我也气。”
“......”
“那就是因为这个了。”叶容钰敲了敲头顶的面具。
“我......”蔺云低下头，小声说道，“想必你也是听说了的。”
叶容钰将面具推到脑袋顶，脸上还有被捂出的汗。
“我知道神策狱又处理了一批人。”
“蔺云，宫里人现在都传你是罗刹鬼，会生吃人肉。可是没有这面具，你这点年纪又该如何立威，不立威，许多事就推进不下去，你又如何向圣上交差？”
“我......”
“果然，这世上会有你理解我。”
他想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可最终只是抬手虚扶着她的袖子。
喜欢这件事，就像一面镜子，能让人照见自己的卑微，然后愈发厌弃自己。他们二人都是如此，只不过蔺云会因此更加拘谨难前。
叶容钰一直看着蔺云的眼睛，看着他深陷于此，慢慢低下头。
他眼里深陷，也带着她一同沉沦，她合上眼，良久，却只感觉到脸上被他蜷着手指轻轻触了一下。
再抬眼时，叶容钰已忍不住垂下泪来。
“容钰，对不起。”又让她失望了，蔺云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宽慰。
叶容钰摇了摇头，微张的唇间发出一声“不”。
“蔺云，我......”
“我怕我，许不了你一生一世。”
“什么？”蔺云难以相信方才听到的话。
可叶容钰已经低下头，不敢再看，说起话也像是自责。
“我这个人很自私，我不敢许你什么，但我仍会贪恋你身上的温暖。”
“容钰......”
蔺云浑身懈下一口气。
“我这种人，能奢求什么呢？但凡我有的你能喜欢，那你尽管拿去，我早明白你的心意了，我也早就满足了。”
她费那么多心思只是想在他这个宦官怀里停留片刻，他怎么可能还不明白，只是替她不值。甚至觉得她很可怜，她是因为自己才这么可怜的。
叶容钰低眉浅笑一下，抹干了脸上的泪。
“这是你说的。”
“嗯，我说的。”
叶容钰拽了拽蔺云的袖子，“走吧，游街的队伍都到那头了。”
“好。”
趁着两人手背相触时，叶容钰勾住了蔺云的手指。
蔺云咬唇含笑，一下酒楼，还非要拽着叶容钰去了一个首饰铺子。
他挨个看了半天，总算有一对鎏金花树钗入了他的眼，不为别的，就图这纹样有梅枝有栖鸟。
他听皇后曾以梅枝来形容她，而他呢，郇王曾说要他做自己的鸷鸟。虽然他不想再从属旁人，但这比喻他倒并不排斥。
“你非买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送你个东西，你戴烦了扔了掉就是。”后半句，他是想说她可以这样对待自己。
叶容钰故作失落，“哦，我还以为是成双成对的意思。”
蔺云被说的神情扭捏，结结巴巴来了句，“这都哪跟哪啊。”
“发钗不就是定情才送的么？”
“这种事我怎么可能知道！”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叶容钰拉着蔺云一起乘船游湖，放了花灯，在河边吃了馄饨、酥山。
把宫里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抛之脑后，蔺云时不时会想，他们似乎与来往的男女也并无不同。
直到路上的商贩行人越来越少，叶容钰才拉着蔺云回到方才的酒楼。
“姑娘，您二位回来了？”
“嗯，房间收拾好了吗？”
“房里熏过香了，热水待会给您送去，您上楼稍等片刻。”
“好，谢谢掌柜。”
房间宽敞，黄灯暖绒，解忧草幽香沉静。
只不过蔺云一上楼就开始嘟囔了起来，“还以为你来这酒楼上面是专门为了寻我呢。”
“先是专门来为你订间上房，然后才是专门找你，两不耽误。”
“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叶容钰看着蔺云，盈盈笑着，“还不是看你现在活的细致讲究，所以我得早点嘱咐伙计把屋里再清扫一遍，东西都换精致的。”
听到敲门声，容钰开门接下热水。
“好啦，别闹脾气了，我来给你擦把脸。”
蔺云将东西接过来，自己拿起毛巾，在水里揉了揉，嘀咕着，“我哪还敢跟你闹脾气。”
叶容钰坐在凳上，拉着蔺云的袖子，抬眼看着他，“我若就是想看你会不会先来找我呢？”
“那你心里定是想着要我多在乎你一些。”
“是啊。”
“既是如此，我来找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蔺云又敲了敲叶容钰头上的面具，“这东西还不摘，你就这么喜欢罗刹鬼。”
说完，蔺云取下那面具和幞头放到一旁，顺带着给她擦了把脸。
叶容钰笑笑不答，只管着自己收拾完撂下了一句话，“我去床上等你。”
蔺云这才打量里外屋子，里屋屏风后只有一张床，待梳洗后，蔺云吞咽了下，腿上像被灌了铅，好不容易才挪到床跟前。
叶容钰已脱下外袍，只留一身白色中单。她将床几推至一旁，看着蔺云迟缓脱下袍袴与半臂，伸手接过他的衣物，与自己的叠放在一处。
“你别在那站着了，从前在一处过夜也没见你这样。”
蔺云贴着叶容钰坐在床上，他还在想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叶容钰却直接抽开了自己的单衣系带。
“容钰，别这样。”蔺云忙将她的手按住，“而且我找你出来也不是为了这个。”
“也是，我身上的疤恐怕好不了了，也不能让人有非分之想。”叶容钰故意这般说道。
“容钰......我是怕，这样下去我会控制不住自己。”
“你可以不用控制自己。”
“至少，我现在还不行......”
叶容钰轻飘飘说了声“好吧。”随后拉起被角躺在了床上，嘴里还嘀咕着，“你又不是没见过，我也不是没见过。”
“这怎么能一样。”
蔺云看着叶容钰合上眼总算是把心放下些，吹了灯也回床上拉过一床被子躺下。
“蔺云。”
“在呢。”
“我——”
“你是准备说自己头疼，还是准备说自己冷啊。”
说完蔺云觉得好笑，用被子将头蒙起来，虽是憋着，还是忍不住乐出了声。
“蔺云，你是不是找打啊。”
“我哪有。”
话虽如此，他从被里露出脸时，依旧使劲绷着嘴角憋笑。
“而且夜里就是冷啊。”
“你原来不是不怕冷么。”
“现在怕了。”
叶容钰把自己冰凉的手贴到蔺云脸上，蔺云抓着叶容钰的手想了想，最终还是连人带被子一并挪到她身边。
两衾相叠，共枕一处。
只不过蔺云总怕冒犯到她，赶紧背过身去。
叶容钰喜欢他的分寸感，这让她很安心，也能让她去一而再主动更进一步，“蔺云，我可以抱你吗。”
“你只要不是在自暴自弃，怎样都好。”
“那好。”
叶容钰从蔺云身后将他抱住，占有的感觉充盈了千疮百孔的心，踏实又安稳。但叶容钰并不满足于此，她将手渐渐下移，直到腰际仍未停止。
“容钰，我......”
蔺云身体紧绷，但并不拒绝，他知道自己不能总是在逃，不然她会累的。
“你的伤，还会疼吗？”
“不会了。”
“那就好。”
低柔的声音后，触觉丝丝缕缕。
她能感觉到他的身体无所适从，介乎克制与想去放任之间。
她的占有欲望越发难控。
接着她将鼻尖贴在蔺云脖颈后深吸一气，“我啊，是很喜欢罗刹鬼。”
随着话落，叶容钰手上加了一道力，她感觉到他在自己掌间轻喘而后颤抖，直到他衣料潮濡，胸口起伏，喘息不止。
她将蔺云紧紧锁在怀中，想将他占有，想将他揉进身体，叶容钰侧耳贴到蔺云的脸边，将他每一声喘息都听的更加真切。
再之后，抿过他眼角的泪，用舌尖品尝。
他的泪有点咸，有点苦。
次日，蔺云先醒过来，他早已在沉睡时翻过身抱着她，她安睡在自己跟前，身上也很暖和。
蔺云赤脚下地，踩着拂晓时泛凉的木板，他回味着被人迫切占有后的安心，轻手轻脚到外间收拾好两人散落一桌的东西。
他悄悄把发钗收到盒中塞进叶容钰的布口袋，他为昨日说过的话想的事感到晦气，如果可以，他想被她喜欢一辈子。
蔺云又悄悄把罗刹鬼面具收到自己包袱里，这才下楼去要了早膳。
“容钰，起来吃饭吧。”
“嗯......”
蔺云把早膳放在床边桌上，但叶容钰被他叫了一声后竟只翻了个身，丝毫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容钰？”
蔺云再叫一声后，叶容钰干脆将头也缩回被里。蔺云有些无奈，只得去打了水来，过了好些时候，叶容钰才睡眼惺忪坐起身。
“你平时不是起挺早么？”蔺云问道。
“啰嗦。十日歇不了一回，难得睡个好觉，下次千万别叫我了。”
“下次？”
“嗯。”
蔺云在心里提炼了一下这句话，大概是她在说和自己睡得好，还能有下次。
“好，下回我也不早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