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搜屋

繁体版 简体版
笔搜屋 > 财神奶,你这个官怎么来的? > 第52章 麻了

第52章 麻了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老沈!”

“老沈!!”

“老沈——”

耳边回荡着小衙役的惨叫,刘贵枝始终紧闭双眼,双拳紧握,脑中画面,小衙役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哎!醒醒!”

直到那恼人的嗓音响起,耳边骤然安静,刘贵枝睁眼,柴有味的脸好似一只猪头,“喂,这都什么时辰了?你们俩吵架归吵架,也不能耽误正事儿吧?”

刘贵枝挠头坐起身,才发现窗外已是日上三竿,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竟觉得自己好像睡着了。

“今天说好要审石海的!”看她这副模样,柴有味忍不住凑在她耳边大喊,“今天要去抓石海!”

刘贵枝一脸死人样儿,看门外瞎子果然就站在院子里,却始终没来叫醒自己,她心情更加不快,一开口便跟着吐出一股死人味儿,“哦……”

她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一边穿上了那件破破烂烂的外衣,“说起来,你收到信没有?”

柴有味原本都走到门口了,一听这话果然回过头来,“昂,收到了,不过这事儿我还没跟大家说,你别嘴贱给我抖出去了,现在衙门正缺人,你要是给我抖出去,我就走不成了。”

说完,他小心看看大敞着的大门,见门外无人来往,这才从怀里扯出一张黄纸,道,“哎,你看看,没问题吧?”

刘贵枝接过纸,亦是做贼一般配合柴有味,转过身去将纸左右展开,最顶头的位置,三个烫金大字——“委任状”。

【鉴于禹城镇衙门掌故柴有味于永慈寺能通一案中的突出贡献,兹委任柴有味为邺城福润坊衙门掌故,自凭此帖到岗当日生效,任期五年……】

看到最后的红章,刘贵枝松下一口气,把东西还了回去,“没错,留好了就行。”

*

石海住在镇子上最大的杂巷群里。他那间房子,除了放床之外,就只够支下一口锅。但这都算是奢侈的,他为了这一亩三分地,几乎要把自己的“腰带”勒紧肚子了。不为别的,就为门口那间茅房。

巷子里唯一一间茅房,就在他家门口,巷子里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一户,想要在大半夜爬起来上茅房,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也多亏了这一点,他生病的这两天时常感到欣慰不已。

打从衙门回来的那一天起,石海就病了,一开始是腹泻,接着是呕吐,看起来像是吃坏了东西,对门的大娘看他日渐消瘦,盘算着要请个郎中来看看,但只有石海自己知道,他这病不是看郎中就能治好的,连话都没来得及给大娘回上一句便忙着关上了家门,几日闭门不出。

直到这两日房顶漏水,每天早上起来被子都是湿的,他无奈鼓起勇气敲开了阁楼的门,开口的一瞬间,翻江倒海的感觉又一次袭来,他又是一句话没说成,飞奔着跑到了茅房。

从衙门回来的这两天,茅房更是干脆变成了他的“私产”,但这绝对不是他的本意。

他已经尽力缩短占用茅房的时间了,但总架不住有人会误会。

“石海!是不是你!”

“又是你!你故意的吧!这都第几次了!”

“你是不是故意占着茅房不让大伙用!我说你也忒缺德了吧!你能不能赶紧出来!”

吐完最后一嗓子,石海艰难扶着墙站起身,两腿不停打颤,站都站不稳。正想开口解释,肚中又是一阵酸爽,疼得他直不起腰——他这病,怪得很,别的都不怕,就是不能开口跟人说话。

大概蹲了有一盏茶的功夫,门外已安静了下来。石海颤颤巍巍提上裤子,松了一口气,也终于觉得好受了一些。

推开门走出茅房,院子里站满了衙役,看到那一幕时,他莫名松了一口气。

*

几场春雨过去,眼看着天气就要暖和起来,柴有味却还是在回廊里烤起了红薯,一墙之后,张师爷正带着两个衙役提审石海。

回廊的另一边,则坐着刘贵枝与瞎子。

按照原本的计划,瞎子今日应该已经离开禹城镇了,可每当去意来临时,他的脑海中总控制不住地会想起那句话:

“你要是忍心,那你就走吧。”

前夜里,衙门后街上,火光将柴有味与小衙役的脸照得火热,瞎子远远坐在远离火光的石阶上,安静看着他们往火盆里丢纸钱,这已经是他们能为老衙役准备的最盛大的葬礼了。

半夜三更,空荡荡的大街上,小小的火盆安静地烧着。

小衙役已经许多天没开口说过话了,近两日只有吃喝拉撒和给老衙役烧纸的时候会从床上下来,此时蹲在一旁,也好像在灵魂出窍。柴有味必须要腾出一只手,时时抓着他的衣领才能保证他不会一头栽进火里。

他盘算着再这样下去,就该给小衙役找个郎中了。就是不知道这失语的毛病,治起来费不费钱。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柴有味第一次主动向瞎子开了口,衙门里,还没有人给瞎子提过要求呢。

“你要是忍心在现在这个时候丢下我们不管,那你就走吧。”

——结果一开口,话还是变了味。

他说完没敢回头,只听得背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再转身,瞎子已经走了。

今早点卯,瞎子按时出现在了吏司,此刻又按时出现在了回廊上。

“牛大奔是石海咬死的?”

没有了小衙役的陪伴,没有了老衙役的唠叨,蹲在炉子旁,柴有味显得有些孤单,身边除了刘贵枝和瞎子,也就跟了六七个衙役。

一个个数过人头,刘贵枝冷看柴有味,主动回答了问题,“昂,牛大奔很可能并不是被辰慧咬死的。”

分得一个红薯,蹲在最前面看起来年纪小一点的衙役正在惊讶,“姑娘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随着这问题,刘贵枝不由得思索,她最初对石海此人产生怀疑,应该是在驿站出事的时候。

驿站一案中,石海曾帮袁幸运寄走那封遗书,一度成为要挟高震霆的利器。

另一个衙役不解,“这和牛大奔有什么关系?那会儿牛大奔还没出事儿呢吧?”

“是没关系,但却能说明石海此人并不简单。”刘贵枝道,“石海与袁幸运,两人虽然都曾是刽子手,但石海一直不认可袁幸运与官府作对,总是东跑西跑为免除斩首示众到处抗议的行为,因此长久对袁幸运心存芥蒂,这事儿是石海也承认过的,可当日在驿站,石海却还是帮了袁幸运的大忙。”

——要知道,那时永慈寺一案已有眉目,袁幸运正值逃亡时期,可是过街老鼠一般的形象。

远处年长的衙役恍然,“姑娘是觉得石海在撒谎?”

“不,我不是要说石海。”刘贵枝却摇了摇头,否认了他的话,“我是要说袁幸运,相比于石海,袁幸运的举动更奇怪。”

众人疑惑:“什么意思?”

刘贵枝回忆:“袁幸运要寄信时,正值一步踏错万丈深渊的特殊时刻,那种时候,错信旁人便是万劫不复,换作是你们,两个人摆在你们眼前,一向与你作对的石海,和一向以你为友的牛大奔,你们会选哪个?”

自然是牛大奔,众人不用想也知道。

“可袁幸运却找了石海。”

在最危险的时刻,袁幸运为何会相信一向与他交恶的石海?他为何觉得石海会帮他?又为何会肯定石海不会将他送去官府,暴露他的行踪?从这一点上看,这俩人之间一定存在着某些问题。

在那之后不久,牛大奔死在了衙门的刑房中,事发时,房间中只有辰慧与石海,事发后,房间中只剩牛大奔与石海,二人一死一伤。

让刘贵枝感到疑惑便也正是这“一死一伤”。

适时,面前的炉子里发出了“滋啦滋啦”的声音,红薯熟了,柴有味用水浇灭炉子里的火,白烟一下被激起,又窜高了三寸,然而源头已尽,再高的烟也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很快地,烟后年长衙役的脸渐渐清晰起来,他的声音也随之传到了每一个人耳中,“姑娘是觉得……他们不该一死一伤?该……两死?”

远处瞎子听到这话冷不丁笑了,“不是该两死,而是该两伤。”

回廊上,蹲在地上的众人齐刷刷回头看去。

“其实细想想就能知道,辰慧逃跑一案中,辰慧其实根本就没有杀害牛大奔的必要。按照阳仵作的尸检结果看,牛大奔在死前就已被辰慧打晕,按理说,牛大奔那时已失去了行动能力,辰慧要跑就跑好了,根本没有人会阻止他。如果咬死牛大奔的人真的是辰慧,那他便是在明知牛大奔已然失去了行动能力,失去了阻止其逃跑的能力后,依旧将时间浪费在了牛大奔身上。”

但显然,这在逃亡过程中是不现实的。

辰慧殴打牛大奔石海时还是在牢中,他人还没彻底逃走,外面的衙役随时随地可能冲进来将他控制住,他每多对袁幸运动手一次,都是在“浪费时间”,增加被抓的风险,这并不合理。

辰慧和牛大奔并无私仇,他的目的如果只是逃跑,那么多杀一个对他没有威胁的人对他来说是只有害处,并无益处。

而事实上,同一间牢房中的石海除了被击晕外,也的确没有被下狠手,辰慧就算是失了理智,也没有道理偏偏放过石海。无论怎么看,那日的刑房,“两死”或是“两伤”才是最有可能的情况。

说到这时,今日的刑房中也正传出石海平静的声音。

“人有时候开窍就在一瞬间,我就是突然觉得,我也得有点自己的立场了。”石海长叹一口气,好几天没有这种自在的感觉了,他的病,就在他坐在这把椅子上的一瞬间彻底好了。

“我也得有点自己的坚持了,不想再变了。”他说话变得自然,“我不想衙门颁布新规。”

擅长承认错误的石海,平生第一次有了和衙门相左的立场。

两年前的那个冬天,他背着那块他精心雕成的“罪人碑”在菜市口跪了一整天,一整天,嘴里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我是罪人”。

他直到现在都还记得初见袁幸运的那一个下午。袁幸运安慰他这一切都不是他们的错,只怪衙门没有完善行刑制度,新规推行刻不容缓。

他涨红着一张脸,指着袁幸运的鼻子,将这个企图与朝廷作对的宵小之徒彻头彻尾骂了一通。

两年后的这个冬天,这一切都变成了笑话,也是平生第一次,他有了愤怒的情绪。

“你们到头来改了从前的规矩,轻描淡写说是自己错了。你们又何曾明白这些小小的规矩,落到一个人身上有多重?我的坚持又算个屁?”

他说着抬头,带着大病初愈的清爽心情看向刑房新修的房顶,回想起他家的房顶,东边的一角,水越漏越多,在他今日离家时,放在下面的木盆已接满了水,床铺又已经湿了一半,好在他大概也没机会回去睡了。

对街的小儿终于上上了茅房,提着裤子跑了出来,臭气熏天的屎尿味混着眼前铁锅的锈气,将来一定会成为他对“家”的独特记忆。

不知过了多久,石海回过神,对面三个人,一个坐在桌前,两个站在桌后,正静静地看着他。

为首的一个戴着高高的帽子,气质文弱,正在提笔蘸墨,“可这些又与牛大奔有什么关系?”

声音冰冷,不难听出,他根本不在乎石海有什么想法。

石海无奈,只好继续回答,“因为牛大奔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猜到了老袁在阻止新规的推行。”

张师爷手上一顿,抬起头来,“你说什么???”

石海被突然变大的声音吓了一跳,愣了一下才恍然,苦笑一声,坐得更板正了一些,“看来几位老爷还不知道,衙门对街通告板上的三十份口供,是老袁贴的。”

屋中三人面面相觑,皆是一惊,左边的那一个更是直接拔出了腰间的大刀,直至石海,“石海!我警告你,在这儿说谎是要付出代价的!那三十份口供上的案子皆是衙门重案,并非想得到就能得到的,他袁幸运与衙门非亲非故,怎么可能会接触到那么详细的口供,你莫要欺负死人不能开口说话!”

刀离鼻尖只剩一指的距离,为防看对眼,石海仰起头,长叹一声,“是……他来找我的那天,我也吓了一跳,从来支持刑部新规的袁幸运竟然性情大变,说出去没人信,如今老袁人已无法开口说话,我手上也没有证据,你们信不信都行,不过我觉得,能通的案子你们总应该会有数。”

张师爷连忙扶住那把刀,向前坐去,“什么意思?”

石海收回脖子,深吸了一口气,才敢直视眼前的三人,“我听说,你们还没找到袁幸运的杀人动机。能通案事发当晚,你们以为,老袁是为何对范小舟动了杀念的?”

三人愣,窗外几人闻言也抬起了头,石海说的话,的确正是他们这些日来忙碌的重点吗。

“难不成,和这三十份口供有关?”联系前后语,张师爷恍然,想到这里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与此同时,窗外传来一声脆响,好像有人不小心摔了东西。

石海扭头,窗上刘贵枝的剪影是最好辨认的那一个,也是她,将窗台上的花砸了个稀烂。

花盆碎在地上却无人管,刘贵枝身后,柴有味与瞎子皆是呆站着,回廊一时静了下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连嚼红薯的声音都没有了。

整个衙门中就好像只有石海一个人在说话,“那三十份口供,就是那天晚上,老袁从永慈寺里偷出来的。”

“不可能吧……”听到这里,窗外的柴有味终于忍不住了,下意识小声问刘贵枝,“石海这是在说谎吧!”

刘贵枝沉默,许久后,瞎子却开了口,语气十分严肃,看刘贵枝的态度,他似是想到了些什么,“我记得高震霆临走前曾和姑娘说起过,当晚他之所以会换上能通的斗笠出现在院子里,皆是因为他收到了范大成那张’调虎离山’的纸条,为防有人偷盗,二人这才决定诱敌深入瓮中捉鳖,是不是?”

刘贵枝不置可否,眼中神色渐变凝重。

柴有味急,“什么意思?”

瞎子压低声音,犹豫后才道,“是有些奇怪,你们不觉得吗?永慈寺的那间后室里,能有什么贵重的东西,让这师徒二人如此紧张?他们当晚的行动,的确不像只是为了守住几个香烛几个蒲团那么简单。”

柴有味皱眉,倒吸了一口凉气,“你的意思,当天晚上能通和高震霆师徒二人害怕被偷的,有可能就是那三十份口供?”

直到回廊上不知谁人又重新捡起了手边的铁钳,戳在炉子里发出“呛啷呛啷”的声音,众人这才回神,听房中石海又道,“老袁那天是因为被能通撞破了偷盗行为,这才狗急跳墙选择杀人灭口,这,就是他的杀人动机。他当晚,就是奔着那三十份口供去的。”

“永慈寺?照你的意思……那三十份口供原本存放在永慈寺中?”房中衙役收刀横眉,“永慈寺那种地方怎么会放着这么重要的东西?那三个和尚又不是官府的人,再说了……袁幸运又是从哪知道永慈寺有这三十份口供的?”

“老袁不愿意告诉我。”石海垂眉。

“你问他了?”

“问了,他说是得了神仙的指引……”想到这,他不禁冷笑,“这世间哪有什么神仙,不过都是借口罢了,不过我也不介意,他能把这些事如实告诉我,我已经很开心了。”

“他主动和你说的?为何?”

“为了让我帮他寄信。”石海深吸一口气,“牛大奔那时似乎已经猜到通告板上的口供与老袁有关,老袁没办法,只好来找我帮忙。”

张师爷不理解,“你就因为这个咬死牛大奔?”

石海唇齿微动,说到这里表情终于有一丝波动,“因为他说要告发我……”

“告发你什么?包庇逃犯?”

“包庇……”桌下,他的两只手骤然抓紧两边的裤缝,“包庇……公然扰乱小镇秩序,蓄意损坏通告板的犯人。”

刑房中又是一阵沉默。

大概就是受不了这样的目光,石海声音颤抖,眼睛不停地眨,“当日在刑房,牛大奔说要告发我公然支持袁幸运与衙门作对,我原本也没打算杀他,谁知道,刚巧碰上那和尚要逃跑,我便想着不杀白不杀,不如将计就计,将事情推到了辰慧的身上。”

张师爷闻言向后仰去,身后两个带刀的早就没了动静,等了许久,他只好亲自开口,问出了所有人最大的疑惑,“石海,可我们怎么听说,袁幸运明明在斩首示众的旧制中吃过大亏,后半辈子几乎都毁掉了,而且一直以来,他也的确在为改善刽子手生存环境而努力,这么多年来没少去京城为了这件事游街抗议,如今又怎么会突然心性大变,主动站到了刑部新规的对立面呢?”

眼开太阳要下山,夕阳透过窗棱打在石海脸上,他最后露出一抹微笑,确信自己的病彻底好了,静静道,“因为老袁的病是误诊,他没得瘿症。短期内,应该还要继续活着。他说自己不想再当好人了。如果新规真的施行了,未来,只怕是再也没有和他有同样遭遇的刽子手了。”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