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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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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忠贤等到刘端完全走远,又在屋里静坐了一会儿,才吹灭蜡烛,然后起身进入内室。他轻轻开门,轻轻关门。

内室漆黑一片,最里面靠墙的是一张破旧的木床,旁边是破旧不堪的木架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魏忠贤没有点亮任何光源,慢慢走到中间,边走边轻声说道:“你听见了,连刘端都怀疑是你做的。”

“他起疑心不奇怪,毕竟他知道今日之前,客巧玉找过我。”说话间,一位白衣鬼魅悄无声息地从天而降。

“要不是你聪明,没听他们的,今儿这祸可就闯大了!”魏忠贤坐到床边,掸平床铺,向那“鬼魅”招手,让其过来。“叶儿,多日不见,让公公好好看看。”

原来叶儿跟丢了掳劫叶向高的两个青衫剑士,又在附近找了好久也不见踪影。她便折返刘端家里,去看看杨沫是否平安无事。谁想正巧碰到了回家换衣服的刘端,彼时她就知道刘端已经怀疑上自己,只是没想到即便杨沫一番解释,他仍然心存疑惑。接着,叶儿又尾随刘端往宫里去,想伺机打听魏忠贤的下落。半路上,看见信王朱由检和孙承宗的队伍急匆匆赶路,便调整对象随了他们走,可依然没有收获。

叶儿急着找到魏忠贤,想确认他的安危,只能再回到宫外,一直等到刘端出来,跟着他一路来到司礼监。她原本还庆幸,魏忠贤至少没有下狱,但进屋里一看,大失所望。

叶儿款步走去,拉上魏忠贤的手,道:“我能变成什么样儿呢?倒是公公,看着似乎瘦了一大圈。”

“手可真凉。”魏忠贤心疼道,“信王府里吃穿不好吗?”

“我的身子您还不知道嘛。”

“公公心疼,怕府里委屈了你。”魏忠贤轻抚着冷冰冰的双手。

“我能有什么委屈,洛慜在王府里说得上话,他很照顾我。公公才是受了大冤枉,平白无故被那该死的许显纯连累,关在宫里一个月不止;现在还要住在这种地方!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皇帝,这么不明白事理!”叶儿忿忿不平。

“不要乱说话。”魏忠贤安慰道,“今儿啊若不是有皇上护着,恐怕我一出现在人前,就会被打死。”

“明明是许显纯的错,为什么非得赖上您呢?多冤枉啊!”

“看着我眼红呗。看着我一个太监,一步步爬到高位,他们心里头跨不过去那道坎儿呗。变着法地整出点事情,闹得谁都不痛快。”魏忠贤又想起皇帝的样子,很是内疚,“可怜我那皇上......唉......”

“咱不做了!不稀罕!公公我这就带着您走!”叶儿边说边将魏忠贤拉起。

“又说胡话!”魏忠贤立马撒开手,“我花了这么多心思,才能到今天这地位;要是真这么一走了之,那就更洗刷不清我的冤屈啦!你难道不稀罕公公的清白吗?”他猛拍自己的胸脯,心痛难以自持。

“公公、公公,”叶儿赶紧制止他,“我也就说说气话。您别伤了自个儿。”

“叶儿,公公真是有苦说不出。”两人又坐回床边,手拉手说着话,“刘端他这种本该贴心体己的都觉得这事儿一定是我做的,那别人、东林他们一定以为我已经把叶向高给害死了!哎呀,叶儿啊,”魏忠贤越说越激动,哭腔都出来了,“你说我,你说我上哪儿去找我自己清白啊!”

“只有把叶向高找出来呗。”

“上哪儿找?”

叶儿摇摇头,“都怪我,没跟住人,害他们跑了。”她转念一想,又道:“会不会这事儿真的和客巧玉有关?她看我不肯劫,就另外找了匹高手?”

“可你不是说那些人身手了得,而且从你眼皮子底下溜走的,能有几个?客巧玉要是找得到这么厉害的人,她哪里会低声下气地去求你呢?”

“可是他们在后面劫人,侯国兴和客光先就在前面杀人,下手特别狠。我当时还以为这两个草包是准备挟持同党,逼后边的人放了叶向高呢。”叶儿边回忆边说,“现在想起来,倒更像是杀人灭口,毁灭证据多一些。”

“那些人就只是拦住了去路,没做别的?”

“没有......噢,后来乞丐们还抢他俩的钱袋来着......难道是因为这样才起得杀心?”

魏忠贤“哼哼”冷笑几下,忽然变得笃定,“看来真与他们有关。崔呈秀最会用钱去骗乞丐给他卖命。事成之后,要是死了,没有人会查钱也不用给;要是活着,他就会找许显纯帮他动手,还是都省了。只是这次,他居然肯多花钱,去找那么厉害的人物替他办事......啧啧啧,我真是小瞧了他。”

“既然是他们做的,我现在就去跟他们要人!”叶儿立刻起身离开。

“等等、等等。”魏忠贤将她拉了回来,“你再好好想想,我还是不相信崔呈秀会笨到这个地步,客巧玉那婆娘脑子一根筋,可他肚子里的花花肠子不会想不到掳劫叶向高,对我来说百害无一利。你也说了,那天崔呈秀和田尔耕也都赞同你的说法。”

叶儿站在原地想了好一会儿,“这么说起来......客光先好像后来看见我了,然后拉着侯国兴就跑去帮骆思恭......对,我和他打了个照面,他应该是看见我的。”

“那就再清楚不过了......一定是客巧玉逼着崔呈秀做点什么。他就安排了几个人,做做样子,交个差。谁知道,半路杀出一群程咬金。”

“那两个草包还动手杀人,这要是被查到,崔呈秀就是替我们间接除害了。”叶儿幸灾乐祸。

“难说。你刚才回去看的时候,那些个乞丐还在吗?指不定就被当作踩踏致死,或是算在掳劫叶向高那伙人的头上了。魏忠贤无奈地叹气道,“你也知道客巧玉的能耐,我有时候也得看她脸色行事。这么点事儿,帮她弟弟儿子脱罪,太容易了。”

“那她现在怎么不到皇帝面前帮你说几句好话?她若是真那么厉害,哪会让公公您吃这些苦头?”

魏忠贤听出叶儿话里的醋意,激将法起了作用,马上安抚她,“所以我还是要靠叶儿啊。万一那婆娘看我这回真救不出来,一脚就会蹬了我!可是叶儿......”魏忠贤紧握她的双手,信誓旦旦地说道:“叶儿,你是我这世上最信任的人。你一定一定要帮我!”

“公公有何吩咐,叶儿必定照办!”叶儿不假思索应答道。

“所有的症结都在叶向高一个人身上,你一定要赶在信王他们前面找到叶向高!”

“那......找到之后呢?”

魏忠贤把声音压得更低,“确保他永远不要再回朝堂。”

叶儿想了一会儿,犹犹豫豫说道:“公公是要我把叶向高......杀了?”

“不、不、不,”魏忠贤马上摆手否认,“我只是不想他出现在京城,不想他再见皇上。”

“可公公自己也说了,只有叶向高才能还公公清白。他若是不回来,那公公岂不是要在这破地方待上一辈子?”叶儿满脸疑惑,猜不透魏忠贤的想法。

“一个月。你刚才不是提到孙承宗当众许诺一个月之内必定把叶向高找回来吗?我最多留在这儿一个月。”

“掳劫的事儿与公公毫无关系,他们越早找到叶向高,公公不是能越早释放吗?我要是把叶向高带走,那不就成了悬案,迟迟无法了结吗?”

“叶儿,你还是太过稚嫩。”魏忠贤又挨近点,“信王他们找到了人,叶向高若是倒打一耙,我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楚啊!”

“叶向高不会这么做的。”叶儿说得出奇的肯定。一年多的相处,令她逐渐相信这世上真有所谓的“君子之风”,尤以杨涟、叶向高几个东林最核心的人为甚。汪文言有时候的行事作风还改不掉曾经混迹江湖的油滑之样,可他们向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栽赃嫁祸、无中生有的事儿他们并不屑于去做。“叶向高若真找回来了,为什么放着绑他的人不抓,要来陷害公公呢?”

魏忠贤心生不快,没想到这个姓叶的老家伙居然深得叶儿信任,她连想都没想就敢反驳自己。他只能再装可怜,“叶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与东林党宿怨是越积越深。倘若叶向高知道他能借此机会,不仅彻底铲除我,或许还能劝皇上给杨涟他们翻案,一举两得的事情,他何乐不为?”

“叶向高不会的......他......他不会做得这么绝。”

“哎呀——我的傻叶儿啊——”魏忠贤又带上了哭腔,“当初杨涟诬告我的二十四条罪名,又何曾有过真凭实据呢?他不还是带到了朝上,当众给念了出来吗?二十四条大罪,条条致命啊!他叶向高会不知道?”他低下头去,佯装抹了把眼泪,“叶儿啊,那次要不是你提早告诉了我,我早就被他们害得死无全尸了!是他们先要我的命!是他们逼得我不得不自保!”

叶儿沉默不语。出卖东林、通风报信这些话,以前经常会被杨沫讽刺,以致于现在只要提起,她就浑身不自在。心虽然向着魏忠贤,却并不能减轻她愧对朋友的内疚感。

魏忠贤见叶儿没有表示,只能继续说:“公公知道,和东林党比起来,我的确不够光明磊落,所有人都这么觉得,你这么想我也不怪你......”

“不是,公公......”

“你听我把话说完。”魏忠贤缓缓起身,作出一副垂垂老矣的样子,“我活到现在有多不容易,他们知道吗?凭什么,他们说几句话就要把我的命都拿去了?先帝又不是我害死的,皇上也不是我抢的,乾清宫又不是我占的,辽东的仗更不是我打输的,他们为什么就那么看不上我!非得要我的命呢!”越说越激动,当真落下泪来。

叶儿见状,赶忙上前宽慰,“是我不好,说了伤公公心的胡话。”

“我......我还害了你......害了你呀——”魏忠贤啜泣不止。

“公公,我去找叶向高,我一定找到他!”

“公公不想逼你......”魏忠贤边说边抹泪,“叶儿如果真的不想找,就像刘端希望的那样,置身事外对你来说也是好事。”

叶儿一听就急了,“我怎么可以置身事外!公公的事儿,就是叶儿的事儿。我不会学刘端对王安那样不管不顾。公公有难,叶儿就算是豁出命去,也一定要做到!更何况现在只是找个人呢?”她十分自责,扶着魏忠贤坐回床沿。“我只是不知道要把叶向高带到哪里去。”

“不能往南、不能往东。往西或者往北......不,只要能离开京城,让他永远消失在朝廷人的眼前。”魏忠贤一听自己最得力的帮手肯相助,立刻就振奋精神。

“往西是哪里?往北又是哪里?”自叶儿记事以来,她似乎就没离开过京城。当初随魏忠贤迁出紫禁城,对她来说也是既恐惧又陌生。那时候她对于宫外的记忆不是什么广阔天地,而是永不终结的黑暗与折磨。“离开京城,要离开多久呢?我要是走了,信王府那儿怎么交待?刘端要怎么说?公公万一再遇到什么事儿,我就真的帮不上忙了。”还有她的十五哥哥,那个在宫里等着她去解救的人,按照魏忠贤的说法,她这一走怕是永远都不再回来,“公公......舍得叶儿吗?”

这最后一句,问得魏忠贤也是愁肠百结,一把将叶儿揽入怀中,“不舍得,不舍得......那就不走了,不走了。京城里也能藏得住叶向高......对,京城里一定可以!”

“我明白公公的意思......”叶儿逐渐冷静下来,坐直身子,慎重地说道:“我一定不会让任何人比我先找到叶向高。我也不会让他再威胁到公公的性命。”

“我的好叶儿......公公只能靠你了。”

叶儿抿嘴笑着答应。比起找人,更难的恐怕是找到之后究竟要怎么安置叶向高。倘若她的身份没有被客巧玉揭穿,或许还有机会能暂时劝住。眼下,当真是一筹莫展。

叶儿跃窗而出,蹿上屋顶。仰首所见那挂在夜空,盈满的月亮。

“今日......是十五吗?”她终日被困于冗杂的庖厨之中,要不就奔碌在信王府与魏府之间。月复月,年复年,也不知那位红墙里的小哥哥是否一切安好。

“叶儿——叶儿——”

这天正好是十五夜,少年怀抱着宝贝如约而至大槐树下。他猫着腰,压低声音,沿着角落一处一处找过去。又绕着树,转着圈找。

“哎呀——”忽然有什么东西砸在少年的头上,他失声惊叫,又赶快捂住自己的嘴巴。少年慢慢抬起头,却见一个黑影埋在树杈之间,他怯生生问道:“是......是谁?”

那黑影“嗖”一声就落下来,稳稳站在少年面前。“十五哥哥,吓到你啦?”话语间十分得意。

十五定睛一看,正是自己在找的人,“呀,你怎么上的树?”

“嘿嘿,我会飞呀!”说着,叶儿又一下蹦到树上。

“下来下来!”十五急忙招手,“别让人发现了。”

叶儿很听话,即刻跳了下来,炫耀似的,“厉害吧!”

“怎么飞的,怎么飞的?”十五显得相当兴奋,“教教我!”

“不行不行,带你玩儿还可以,教你要是摔出个好歹,我可不会治。”叶儿一个劲儿地摇头拒绝。

十五有些失望,“那你就带我玩玩儿,过过瘾吧?”

“好嘞!”叶儿欣然应允,双手紧紧抓住十五的胳膊,提醒道:“抓紧了啊!”话音未落,两个小小身影蹲身腾起,一飞上树。可叶儿跳起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没手抓树枝了,她又不能甩开十五不管,眼看就要活生生摔下去。情急之下,叶儿只能一把将十五揽在怀中,空出来的另一只手顺势瞎抓一通,逮到什么抓住什么,别掉下去就成。

两人就这么不尴不尬地挂在树上,两个头交错挨着彼此的肩膀上,脸贴脸,温度逐渐升高。

“你......一个人的时候......也这么玩儿?”十五首先打破沉默。

“我......带人玩儿......还是第一次......”叶儿很难为情。

“要不......你还是先练练熟,再带我吧......”

“可......我也只能带着你,才能练啊......”

“也是......”十五觉得还蛮有道理,低头看了看悬空的脚下,“咱还是想想要怎么下去吧。”

叶儿也低头看了看,“要不就摔在地上,要不就摔在土里,你选吧。”

十五又伸头探脑查探情况,“行了,你松手吧,我选好了。”

叶儿也没问,直接把手一松,两人快速下落。

谁知,十五两眼一闭,身子一扭,将叶儿转向上方,让自己充当她的肉垫。幸好掉在了土面上,可还是疼得十五瞪眼张嘴,却不敢发出任何叫喊。

叶儿落在十五怀里,自然一点儿事都没有,赶忙爬起来,就见十五痛苦的样子,急得她眼眶通红,“你犯什么傻呀?”

“没事儿,歇会儿就好。”十五揉着自己屁股,还不忘宽解叶儿,“我呀没少摔,不差这一跤。倒是你,如果摔坏了,谁还带我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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