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玻璃门走进去，看到接待台前站着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正皱着眉头望向停车场上无所事事的蒙蒂。
程如是笑着走过去自我介绍：“您好，我叫程如是。来面试。”
“娜塔莎。”女人边握手，边上上下下地打量，“你平时都是这么打扮的么？”
“不。今天参加朋友的高尔夫球赛。”
哦……蒙蒂……蒙蒂贝特。
娜塔莎一言不发地走进会议室，只是用手随随便便地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便坐下去。
如是走到对面的椅子旁边。刚刚伸手推开，还没来得及坐下。对方便开始发问了。
“你是南加大全额奖学金？”
“是的。”
“你爸爸是高官？”
程如是的脸瞬间涨的通红：“不。他只是一个职员。”
娜塔莎依旧低着头，但却是挑起眼皮来，透过眼镜上框投来轻蔑的一瞥：“十八岁加入中国共产党。你母亲是高官？”
“不。她是科员。”
“你凭借自己的本事，拿到南加大的全额奖学金。你凭借自己的本事，十八岁加入中国共产党。你凭借自己的本事，让蒙蒂贝特亲自开车送你来面试而且，心甘情愿地在门外等你。”
程如是瞬间感觉到头皮发麻。为了不刺激对方，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保持微笑。
娜塔莎看了她很久，终于收回目光，重新低下头去继续看简历：“你在市政府实习，负责什么？”
“亚裔平权会。”
娜塔莎第三次抬起头来，第三次上上下下地打量她：“诉讼，提交了？”
程如是略感惊讶，没想到她竟然知道亚裔平权会的动作。
“你们控告的对象，加州大学，是我们最大的储户。”娜塔莎缓缓地合起文件来望向程如是，“你刚刚避开与我针锋相对的危机处理办法很有效。让我意识到，我是一个职业经理人，今天的任务是评定你的办事能量，而不是你的家庭出身。你毫无疑问完全可以胜任这项工作。”
完了。
泡汤了。
“你的问题是过于优秀。我看不到能够把你留在公司工作的未来。”娜塔莎站起身来向她伸出手，“祝你找到一个匹配你才华的位置。”
“谢谢。”
将程如是送出门，转身，看到苏珊大妈正站在接待台旁边笑盈盈地看着自己。于是，娜塔莎走过去，严肃地问：“您有什么事情么？”
“中国人，准备了两千亿美元的资本。”
“我需要一个踏踏实实的助手。”
苏珊凝视着娜塔莎的双眼，认真地看了很久、很久：“约瑟夫把他的手，伸到我这里来了？”
娜塔莎坦白地笑了笑：“你难道没认出来？开车的是蒙蒂贝特。”
“哦？”苏珊也笑起来，“我还以为他开的那辆车，价值两千亿美元。”
“找工作哪儿有那么容易的？”蒙蒂试图开导如是，“慢慢来，总会有办法的。”
“我的车下周就能修好……”
蒙蒂沉默片刻，勉强笑了笑：“下周，我要去博客戴尔。你来，也许会再次带给我好运。”
程如是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出神。
“加州养老保险，还没有消息么？”
没有。
一个接着一个的面试。
一次又一次地被拒绝。
同学们都已经拿到Offer，在办理工作签证。
只有自己……
蒙蒂把车停在简陋的公寓外面。
如是下车，回头向他招手告别。
蒙蒂摇下车窗：“我给你机票买票。英国签证的事情不用担心。”
“再见。”如是笑着摇头，“非常感谢你。”
“我是不会放弃的。”蒙蒂戴上墨镜，潇洒地挥手。
轰隆隆！！！
跑车掀起轰鸣的气浪，直直地闯过一个红灯。
程如是叹息着摇头，回身走向自己的公寓。
刚刚打开公寓的门，就看到一个中年男子从沙发上站起身，笑着打招呼：“如是。”
“托尼教授？”程如是愣了一下，她习惯性地四下张望，没看到其他人，“您是来找我的？”
“我需要你的帮助。”
程如是感到有些困惑。但还是走过去，在托尼对面的会客沙发上坐下。
“AIG就要倒闭了。”
是的。
对金融系的学生来说，AIG曾经是神话中的神话。但在短短的六个月里，它就面临倒闭。如果美国政府袖手旁观的话，这个一千九百亿美金的金融巨头就会轰然垮塌。
裹挟着半个美国，也许是半个世界，跟着它一起垮塌。
这也是今年刚刚毕业的金融系学生都找到工作的另外一个原因：便宜。
裁掉高薪的、有经验的，聘用便宜的、整理文件、准备关门。
可惜，她就算想要找一个马上就关门的公司都找不到。
“孙亮说，你跟远山投资集团的代表，楚，一直在联系。”
程如是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她垂下眼皮轻声地回答：“是我在跟他联系。他一直没有回我。”
“为什么？”
为什么？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程如是摇了摇头。
“我有一个最好的机会给他。”托尼指了指对面的沙发请她坐下，“ＡＩＧ的日本分部正在低价处理。它们有好几个项目，都在以一成、甚至更低的价格出售。对中国人来说，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想想吧，如是，整个世界都在垮掉，只有中国没受到波及。”
“我们对资本的概念有不同的理解。”
“但这并不耽误赚钱，不是么？”托尼拿出几份标识着保密字样的文件递给如是，“最有价值的三个，一个是氢能源，一个是电动车，一个是核聚变。”
“都是高风险。”如是没有伸手去接。
“发给他，让他看一看。看一看，总不是问题吧？”托尼笑着把文件丢在她面前的茶几上，“我有一个OTP的名额，可以帮助你留在美国。”
“我是不会帮你围猎中国资本的。”
“难道，我没教过你？”托尼同样不眨眼地盯着她，“围猎，是金融游戏的基础规则。”
程如是把目光投向茶几上的几份文件，静静地思考。
“为什么直到次贷危机在欧洲和美国全面爆发之后，远山才开始跋涉？”托尼微笑着前倾身体，轻声地耳语，“资本世界，当然是要围猎远山。但远山又何尝不是找准了时机，在准备猎杀我们？”
程如是终于缓缓地伸出手，去拿茶几上的资料。
“你是我最好的学生。”托尼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毕业在最好的时代。”
为什么没有核聚变项目？
楚一帆盯着电子邮件看了很久，终于打开氢能源投资项目和电动车投资项目。一目十行地扫过。
两个文件中都没有夹带核聚变。
程如是害怕邮件被盗窃？还是，托尼根本就没给她？
楚一帆的眼睛不由得眯成一条缝。
他抓起电话，吩咐前台帮他定一张下午去洛杉矶的机票。
“好的，楚先生。让我现在就帮您办理退房么？”
楚一帆略一思索，回答：“不退房。”
南加大纪念图书馆是古老的欧式建筑。高、而狭窄的彩绘玻璃窗投射着色彩斑斓的阳光。
楚一帆漫不经心地走到程如是对面的长条木椅上坐下，顺便看了看她正在填写的表格。
Optional Practical Training
程如是翻起眼睛来扫过他的脸，略带疑惑地问：“你不是在纽约么？”
“至少有十个人建议我收购AIG日本分部。每个人都是三份最优投资计划。只有你，没有核聚变。”
“美国政府不会批准的。”
楚一帆的两只眼睛豁然眯在一起：“美国政府什么时候能管到资本市场了？”
“当中国人要投资核聚变的时候。”
楚一帆认真地盯着她看了很久，终于失声而笑：“金融自由、言论自由、政治自由。你告诉我，他们要动用国家机器，阻止一家私人公司出售核心业务来避免倒闭？”
程如是摇头：“怎么会？美国最高法院不会准许政府这样做的。”
一帆沉默片刻，才重新抬头望着程如是认真地说：“可你刚刚说他们会阻止远山收购核聚变项目。”
“中国。他们会阻止中国，收购核聚变项目。”
“没有核聚变项目的技术加持，远山不太可能去做氢能源和电动车。那两个项目需要欧洲和美国制定碳排放政策，还要出台相关的法规。我们没有几百年、上千年，盘根错节的关系，可以去影响美国或者欧洲的政策走向。”
“你想要影响谁的政策走向？”
“欧洲。还有美国。”
“反对制定碳排放政策，反对出台相关法规。只要你能证明中国一旦施行碳排放，经济增长率就会掉到5%以下，他们就会立即制定并通过碳排放政策。”
“什么？”
“他们要中国垮掉。要中国分裂。要中国衰弱。”
“程如是小姐。你是不是离开祖国太久了？你是不是不知道我们有多勤劳，多奋进，多拼搏？我们是全球产业链中不可或缺的一环。”楚一帆愤怒地攥紧了拳头，如果不是在图书馆，他怕是已经吼叫起来，“世界经济的稳定，需要中国。”
“除了中国，谁需要世界经济稳定？你以为欧洲和美国会在一片歌舞升平中，坐等中国超越，成为世界第一么？”程如是皱起眉头来望着他，“整个欧美的发展史，就是战争、扩张、和殖民。”
楚一帆沉默下去。
“光电和氢能是未来。”程如是把填好的表格收起来，边站起身边说，“当然，你也可以写一封信给圣诞老人，看看他会不会帮助你维护世界和平。”
作者有话要说：程如是相信远山基金有足够的智慧，才会特意选在世界金融危机爆发的此刻进入国际市场。她要做的是围猎楚一帆，吸引他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