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认识了。
程如是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发什么神经。
但，只觉得一颗心豁然坠地。
她突然想起初中时看过的一段话：人类本来是男女一体的。上帝用斧头把他们分开。从此之后，两个不完整的人就在茫茫世间，相互寻找。
当时，她只是为这句话而感动。
如进，她为这句话而欣喜若狂。
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吧？
“香煎贝柱。”约瑟夫笑着指了指菜单介绍，“这里的贝柱都是从日本空运来的。那是地球上最懂得海鲜的民族。”
如是抬起头来笑着点头：“好。”
老人同样点了一份，但要少盐。他边收起菜单边抱怨：“盐是一种奇怪的东西。吃得多会得心脏病。吃得少，会影响大脑思考。我听说你们中国有一个女孩子年纪轻轻就满头白发，就是因为不吃盐。”
“白毛女。”如是用中文说。
“百猫、牛？”
“白毛、女。”
“百嗯妞。”
正在跟蒙蒂激烈地讨论挥杆技巧的丹尼斯愕然回头：“你们是在叫我么？”
约瑟夫和如是都是一愣。
“Daniel.”
“不，丹纽，我们在说一个为了减肥不吃盐的女孩子白了头发。”约瑟夫嘟嘟囔囔地解释。
这次轮到程如是愣住了：“减肥？”
“对。”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在聊些什么的蒙蒂自以为是地乱发言，“健身运动员在比赛前都是不吃盐的。脱水。”
如是笑起来，她趁机侧头望向楚一帆的方向。
楚一帆也正望向这边。
对视的瞬间，两个人都笑着点头示意。
“一帆，打球了。”许佳站起身，抓起自己的球袋。
“我等一下就过去。”楚一帆笑着回答，“好像还是有点时差。”
“那你好好休息。”杜萍提起自己的球袋，“你可以去那边看看球杆，等会儿我帮你挑一套。”
“谢谢。”
看着他们走远。楚一帆在心中不停地回想着刚刚那两个女子说的话。
谁也不会傻到扶持一个十四亿人口的国家，成为一个有能力跟自己平起平坐的竞争对手。
先认认真真地学习规则、适应规则，再研究适合自己的套路，最终不但能玩得好，而且还会超越。
是啊。
正因为感受到国际资本家们深深的恶意，才决定成立自己的远山。
必须放下骄傲，谦卑地学习，才能让国际社会接受。
他侧头看一眼墙上挂着的几排球杆，站起身走过去。
首先，要被人接受。
约瑟夫从程如是关心地望着一个陌生的中国青年的脸孔上静静地收回目光，把注意力集中在刚刚端上来的香煎贝柱上面，笑着问侍者：“你确定这是我的那一份，少盐的贝柱？”
“是的，贝特先生。”
看到侍者将另外一份放到程如是的面前，老人又笑眯眯地追问：“我怎么看着你把少盐的那份给了年轻漂亮的女孩子？”
“没有。贝特先生。您的这一份是配豌豆的。正常盐份的是配西兰花。”
“豆子吃多了对胃肠不好。”约瑟夫低声咕哝一句，才把脸转向如是，“你长得足够的漂亮，不需要再吃西兰花。能把它分给我么？”
侍者的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想说我可以给您加一份，免费。但又拿不准是不是这个老头子在有意搭讪。怕坏了白头发的事。
程如是立刻拿起桌子中央抹奶油的勺子，盛起西兰花放进老人的盘子里。
“要不要吃点青豆？”
如是笑着点头。
约瑟夫也拿起勺子来，把青豆盛给她：“这象征着犹太人和华人之间的友谊。”
程如是丝滑地拿起冰水来示意。
约瑟夫的眼中闪过一丝亮晶晶的光芒，便笑着转头去拿餐巾，并低着头擦擦嘴巴。直到眼中那夺人心魄的光芒消失、恢复慈祥，才拿起葡萄酒来与如是轻轻地碰了碰。
“蒙蒂打出几个坏球。”
如是凝神倾听。
“看起来他的腕部神经受到了损伤。”约瑟夫把头凑到如是的耳边压低声音，狡黠地说，“打高尔夫是玄学。就像你们中国人说的那样，差之毫厘、谬之千里。不是勤学苦练能学会，也没有什么一招制胜的法宝。纯粹是天赋。下围棋，你懂得的，势。要看出势。你没办法控制高尔夫球在空中飞行时会遇到的风的方向以及强弱，你也无法确定球落地的时候会打到哪一根草，那根草是不是恰巧枯萎、或者恰巧被人踩弯，倒向另外一个方向。”
他又喝一口酒，才继续说：“所以，当一个职业球手的拇指和腕部同时受伤的时候，他或者能够更上一层楼，或者，就此退役。”
“蒙蒂的手……”
“他也打出了几个好球。”约瑟夫眯起眼睛来嘿嘿嘿嘿地笑，“所以，我也说不清楚他是因祸得福，还是因福得祸？”
“因福、得祸？”
“遇到不该遇到的车祸是意外。遇到不该遇到的人更是意外。除非遇到你这样美丽善良的小姐，其他的都是一个姓塞的老头丢了一匹马。”
那么，遇到我，是福？还是祸？
程如是没有问出这句话。
她已经准备好，参加蒙蒂贝特的复出比赛之后，就是天涯各一方。
何况……
“谢谢您的午餐。”程如是笑着喝干冰水，礼貌地站起身来指了指楚一帆的方向，“我去帮朋友挑一套球杆。”
约瑟夫笑着点头，举起杯子来一口喝干里面的葡萄酒。
如是快步走向楚一帆。
楚一帆也回过头来望着她笑。
突然，她看到楚一帆伸手摸了一下腰间，然后掏出手机来扫了一眼。
接着，他示意程如是稍等，自己马上回来。
如是笑着点头，看着他走远后把目光收回来，搜肠刮肚地回想着几天来恶补的高尔夫球知识。
楚一帆边走向自动饮料机边观察身边的情况。
确定没人，才打开手机看信息。
X
联络员X发来的，第一条信息。
终于等到了。
楚一帆难掩心中的激动，立即打开信息，一条一条地读下去：
楚一帆，远山投资集团开发部经理。暂无履历。
许佳，南加大金融系四年级学生。备注：父亲许敬宗央企董事长。
杜萍，南加大金融系四年级学生。备注：母亲北电导演系副主任。
孙亮，南加大金融系四年级学生。备注：第三代香港移民。
程如是，南加大金融系四年级学生。全额奖学金。备注：十八岁加入中国共产党。
她是，党员？
楚一帆的脚步变得沉重起来。这，太招风了吧？FBI、CIA……
出入境会被礼貌地拦截……随身行李会被监看……所有的信件都有可能遭到窃听……
他在自动贩卖机前站下，投入一枚硬币。
看着设计精巧的Q版高尔夫球杆将一瓶冰水从里面推出来，恰巧落进Q版高尔夫球袋中，再送到出口。
楚一帆不由得长长叹出一口气。
好是好。
只是，太好。
第一阶段的任务是与国际投资公司合作，向他们学习。路子摸清楚、混个脸熟之后，才能谈到培养自己的人才。过于优秀的唯一结果，就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边这样想着，边又投入一枚硬币。
看到楚一帆拿着两瓶冰水走过来，如是的脸上不由自主地绽放出最美丽的笑容。
一帆回以微笑：“我在选球杆，有什么建议？”
“初学不需要太好的，这套卡拉威就不错。这里卖得很贵。开市客只有这里一半的价钱。”如是抬起头来对他笑，“明天我带你去。”
一帆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不会跟我去的。
如是的心中突然一紧。
“你今晚就走么？”
“下周才会走。”
程如是突然间发现自己跟他之间，并没有可以聊的话题。
怎么回事？
怎么会如此的莽撞？
交浅不言深。
看起来是吓到他了。
好笨哪。
我怎么突然间变得这样笨？
为什么，会自以为是的认为，两个陌生的人之间应该没有隔阂？
程如是的心突然慌起来。
她惊讶地发现，她的内心竟然会如此地固执。
固执到不肯承认，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见面。
她以为，不，她感觉，她和他已经认识了一个世纪。
“Ru！比赛要开始了。”
楚一帆看了看手表，笑着挥手告别：“杜萍等着我学打球呢，再见。”
杜萍是个什么鬼！！！！
程如是呆呆地望着他。
不。
这一切，都是不对的。
“你想要买这套卡拉威？不错的选择。对初学者很实用的。”丹尼斯笑着抽出一根球杆用三根手指轻轻地拨动，“我学球的时候，这一套只卖三十五美元。现在，啧啧。”
“开市客只要一半的价钱。”程如是喃喃自语。
“你朋友也要买么？我明天休假，可以带你们一起去。”
“你不是休假，你是停职。”
“Cut it out. 蒙蒂，她那个朋友是男生。”
“我跟你只是球友，我怎么知道你的性取向？”
丹尼斯被气的一愣，无可奈何地笑起来：“太过分了。”
“你们两个，打住。”玛丽莲皱着眉从他们身边走过，推门而出。
约瑟夫从后面跟上来，轻声地问：“怎么，你的那个朋友，好像是很着急呀。”
程如是笑笑，没有回答。
“纽约、伦敦、香港、新加坡。未来会有北京和上海。”
如是愣住。
这是，串到哪个频道上面去了？
“世界格局终将改变。高尔夫球么，到哪里打都是一样的。”
程如是不由自主地跟上老人的步伐。
“当年很多人把钱从欧洲搬到中国。可惜，日本打起来了。只好再把钱从上海搬到美国。你们中国人认为，钱只是一种工具。实在不行，大家可以以物易物。而美国人认为，钱是一种产品。是印刷厂里面印出来的。”
约瑟夫停下脚步，认真地转过身来，认真地面对着程如是：“钱就是钱，不会以你的意志为转移。”
作者有话要说：楚一帆有意避开程如是。但金融圈并不是很大，尤其，手握两千万美金的远山在世界金融危机爆发的时刻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