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充实地过了一周，很快，到了周末。

梁其琛最近的工作状态是“周六保证不休息、周日休息不保证”。为了能跟老婆多待一会儿，周五晚上，他花样百出地磨人许久，终于让她松口第二天陪他到公司加班。

被折腾得太晚，周六一早，程诺的起床甚是艰难。被抱起来时，知道他今天不急着去公司，她故意耍赖挂在他身上不下来。

直到梁其琛把她抱向浴室，说要一起冲个澡，她才赶紧滑下来。

洗了把冷水脸，清醒不少，一抬头，程诺就见到镜子里的自己，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看向旁边一边哼歌一边刷牙的人，忿忿不平，明明负责出力的是他，睡的时间比她只少不多，怎么他就能这么神采奕奕的。

她随意套了件无袖的棉麻材质的连衣裙，头发扎了马尾，不想化妆，翻箱倒柜找出一副黑框眼镜带上。

梁其琛蹙眉：“近视了？”

她指指眼下：“平光的，挡挡黑眼圈。”

“……哪有黑眼圈？”

她凑到他眼前：“这么明显，你别假装看不见。”

又可怜兮兮地说，“拜托今晚让我早点睡吧！”

梁其琛轻笑：“那得看你今天能不能早点进卧室。”

程诺：“……”

她高中的时候就睡得晚，已经习惯了十一点多躺到床上。但现在情况有变，躺到床上不能像以前那样直接睡，还要被抓着双人晚间运动……

到了地库，她心血来潮：“要不今天我开？”

梁其琛从善如流地把车钥匙递给她。

车钥匙是添越的，程诺犹豫了下：“算了算了，下次再说吧。等我先开那辆练练手。”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宝马。

梁其琛也没坚持，走向驾驶室：“困的话，路上再睡会儿。”

到了高远，在地库下了车，程诺让他先走，她隔了会儿才跟上。

梁董如今有专用电梯，程诺只需在地库进电梯间这段路跟他保持好距离。一路没人，程诺还是做贼心虚，脚步匆匆，跟着他溜进了专用电梯。

电梯门是镜面的，程诺看到并肩站在一起的他们俩。

梁其琛白色衬衫、灰色的西裤，双手插袋，即使没系领带，也是一副精英人士的模样，有型有范儿。

而她呢，穿着懒人一脚蹬的平底鞋，背了个帆布包，包里只装了ipad、耳机和纸巾，空空荡荡地垂在身侧。森系穿搭、松弛随意。

“我们看上去好像不太搭哎。”她说。

“……”梁其琛在镜子里给她一个眼神，“嫌我老了？”

程诺：“……”

他会不会对年龄差有点敏感。

她侧身挽住他的手腕，把下巴搁到他的上臂：“是觉得我该买几件正式一点的连衣裙，好好打扮打扮。”

梁其琛不置可否。

裙子她想买就买，但盛妆打扮，他私心里只想独享。

程诺第一次来20楼，梁其琛给她更新了门禁系统的NFC。

这一层只有他和董事办的人办公，她可以毫无负担地随意走动，所以梁其琛径直去加班，让她自行参观。

前台没人，程诺笃悠悠地溜达到董事办时，不防里面已经有两三个人在加班。

双方面面相觑，程诺故作淡定地朝他们微微颔首，而后转身离开。

“谁啊？”同事A轻声询问。

同事B摇摇头，表示不知。

突然出现个陌生小姑娘，同事A：“要不要去看看？”

同事B犹豫地向领导请示：“周主任，您看到刚刚那小姑娘没？”

周震现在是董事办副主任，他刚抬头就见程诺转身出去了，没来得及打招呼。

“我认识。你们不用管。”他没说太多。

见上司气定神闲，两位同事交换了下眼神，虽说心里好奇，但不敢多打听。

程诺不再溜达，回到梁其琛办公室，坐到他对过，戴上耳机专心听网课。

梁其琛看完一份文件，起身倒了一杯温水，放到她面前。瞅着她两条胳膊露在外面，又折回门边，将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两度。

程诺按了暂停键，摘下耳机问：“休息一会儿？”

梁其琛颔首。

其实他不用休息，又怕她无聊。

走到她身边，他靠坐在桌上，程诺转着椅子，正对着他。

“哥哥，这几天我萌生了一个想法，想听听你的建议。”

她以撒娇的口吻说道，杏眼里闪着调皮的光。

“你说。”

“暑假还有一个月，我可以来公司实习吗？”

李莘和陆菲都在设计院实习，受到室友们的启发，她也觉得该花些时间多了解了解与本专业有关的事。

梁其琛好整以暇地说：“作为哥哥，恕我保留意见。”

程诺挑眉。

“毕竟妹妹将来会有自己的家庭，我不该过多地指手画脚。”他话锋一转，“不过作为老公，你需要我的建议，我知无不言。”

程诺：“……”

对于名份，他真是无时不刻不在较真。

她将手肘搁在椅子扶手上，托着下颚，凝视着眼前这个幼稚的男人：“那亲爱的老公，你有什么建议？”

说完，程诺觉得自己耳尖有点点发热。

梁其琛扬起嘴角。

第一次听她喊这两个字时，囫囵的一声，两个人都意乱情迷之际，不甚清晰。此时字正腔圆的一声，他莫名觉得从尾椎骨处涌来一阵酥麻。

人生所期，莫过于此。

俯身去亲她，一个法式深吻才足够表达他此时的悸动。

吻毕，他直起身子，回答：“你如果不考公务员或者留校任教，那将来专业对口的就业方向，就是建设单位、设计单位或者施工单位。高远作为建设单位也有很多项目，你可以先到综合规划部，看看常说的甲方爸爸的工作内容。”

于是，8月初，程诺正式成为高远集团一枚小实习生。

虽说是小实习生，却并不是不起眼，因为颜值，她初到12楼就引起了不小的关注，尤其一些单身的男青年们。

12楼有综合规划部、区域开发和房地产发展部两个部门办公，梁其琛任副总时就是分管的这两个部门。

周一，梁其琛让周震把程诺送到12楼，在这之前综合规划部部门经理倪巍就已经接到过周震的电话，说请他安排人带一带实习生。

倪巍跟周震熟悉，直接询问实习生的来头。

周震想到程诺的嘱托，犹豫了下：“我老婆的一个妹妹。”

没说实话。

“原来是小姨子。”倪巍笑着说，“没问题，我让竺芸带她。”

生怕露出马脚似的，周震将她送到12楼介绍给倪经理，就借口有会匆匆走了。

倪巍是个40多岁的男人，身材发福，笑起来慈眉善目。

“小程是吧？我和你姐夫是老交情了，你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和我说。”

周震毕竟是大老板身边的人，不管是不是真的有交情，这点面子肯定是要给的。

程诺没把这话当真，客气地道谢。

倪巍摁了内线电话，让竺芸过来一下。

竺芸虽然只是普通职员，但大学毕业就进了综合规划部，在设计管理岗上已经做了十几年，算是资历很深的老员工了。

喜提人美条顺的小徒弟，竺芸自觉颇有面子。从倪经理那儿出来，她带着程诺回到综合规划部大办公室，昂扬地把人介绍给同事们。

综合规划部在编的有8个人，今早两个出外勤去了，竺芸一一介绍在座的六位。

到了一位小伙子面前，竺芸情绪更加高涨。

“这是管培生钟嘉伟，他也是设计管理岗，去年研究生刚刚毕业，校招进来的。比你大四五岁吧，喊哥哥就行啦。”

程诺：“……”

喊哥哥，怕被你们梁董撕了。

程诺微笑打招呼：“钟老师。”

眼前的妹子太漂亮，钟嘉伟有点局促，不知道该不该跟人握个手，只好挠挠头：“你好。”

竺芸：“小钟，那以后你多带带小程妹妹，你们同龄人沟通起来顺畅。”

程诺觉得她笑得八卦兮兮的。

果然到了午餐时间，竺芸引着她打了饭，刚坐下来，竺芸就打听：“小徒弟，你谈没谈男朋友呀？”

程诺将毛肚咽下，第一次来高远的食堂，竟然还有毛血旺，怪好吃的。

她心里给大厨好评，回答：“嗯，我有男朋友。”

竺芸有几分失望，追问：“是大学同学吧？”

不等她回答，默认了是同学似的，她自顾自说：“我当年在学校里也谈了一段，一毕业我留上海，他回老家，就分开了。过来人经验，别倾注太多感情，学校里的恋爱经不住太多风雨。”

竺芸为人本就热情，加上这是第一次带小徒弟，更加上心。小师父进入角色相当快，大有要把迄今方方面面的人生经验都传授给小徒弟的架势。

程诺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句：“……不是大学同学。”

“那难道是高中同学？你不会谈了异地恋吧？”她蹙眉，“那要留心的。以前我读书的时候，几个班上的男同学跟高中同学谈着的，寒暑假回家跟女朋友如胶似漆，一开学就跟身边的女生打得火热。”

她直摇头：“异地恋，不灵的。”

程诺：“……”

竺老师可能自己淋过雨，所以要给她递把伞。

好意心领了，程诺笑笑，没再多说。

接下来的日子，她倒真谈起了异地恋。

梁其琛出差去了，先到北京待四天，而后直接飞纽约，回家要半个月之后了。

走之前，他安排司机接送她上下班。

董事长的司机专职接送她，她的小马甲还能不能捂住啦？

程诺严词拒绝。

最初两天，她是地铁通勤。后来想想，正好练练车技，就每天提前半小时，开着宝马去上班。

虽然宝马五系是梁其琛最便宜的车，但对于一个小实习生来说，还是价格不菲。所以12楼单身男青年里，还有人悄悄地来跟竺芸打听程诺是不是白富美。

竺芸自己还是单身，这么些年没少相亲，眼光愈来愈挑剔，也越来越毒。

她像老母鸡一样护着自己的小徒弟：“是不是白富美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啦，我们小程已经有男朋友了，不准骚扰她。”

这边，她又给小徒弟上课，“都是一心借力飞上枝头的凤凰男。”

程诺：“……”

但这些单身男青年中，也不是没有好苗子，比如，钟嘉伟。

竺芸：“小钟可是根正苗红的，你懂吧？家境好，人又实诚，卖相也灵的。我要是年轻十五岁，肯定倒追去了。”

程诺：“……现在姐姐和小奶狗很吃香的，竺老师，你可以的。”

竺芸摆手：“算了算了，我都是老阿姨了。倒是你可以考虑考虑。”

程诺：“……我有男朋友了。”

竺芸看她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

钟这个姓氏，不算太常见的，19楼还有一位副总也姓钟，她就一点都不敏感？

程诺是真的不关心钟嘉伟的爸爸是谁，她只专注于本职工作。

综合规划部，顾名思义，是参与集团投资项目的前期策划、方案设计及相关技术管理工作。但因为一些事权被下放到下属子公司，所以设计管理岗的竺芸和钟嘉伟，主要是负责牵头跟进，日常就是统计进度、形成汇报材料、牵头开会。

程诺作为实习生，能做的有限，所以竺芸让她给钟嘉伟打下手——做报表。

除了几张每周更新的固定表格，他们俩还要随时创建各种表头的新表格，以满足领导突然的信息需求。

设计好表格，分发给其他部门或者下属子公司，不急的话还好，马上就要的表格，发下去还得电话去催。倒不是说那些同事不配合，只是人家消化表头信息、收集填报也要时间，但领导往往不能等那么久。

竺芸说：“所以，我们平时不能只当个填表的机器人，对每个项目的情况要做到心里有数。”

这样，表格来不及发下去的时候，就能自己搞定，只要把不确定的点跟子公司的同事电话确认下就可以了。

不能只当二传手，竺芸说得轻松，实际做起来却不简单。

领导想了解一个项目的情况，无非就是成本、利润、工期。

比如审批中的项目，他们会问，估算、预算、概算分别是多少，哪里优化了、哪里调增了，投资数据是跟着方案走的，填表的人除了要记得数据，还要大致清楚数据背后的方案情况。

在建的项目，又要问现在是什么进度，为什么比原定计划延误了几天工期，填表的人这时候就要把现场管理的情况摸一摸。

晚上跟梁其琛视频的时候，程诺有感而发：“领导不好当，领导的表姐更不好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