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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笔刀缠笼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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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君赐福,以慰生灵。战事初平,百废待兴,然右御史闻霄,懈怠职责,以权谋私,尸位素餐,通敌叛国。不敬于神明,不忠于君主,现处以石刑,以身献祭,赎清罪孽,七日后祭场行刑。”

兰和豫一个冷战坐起身,诏书就像是诅咒,一直在她耳边回荡。

她抬手擦了擦汗,竟发觉额发全都湿透了。

她颤颤巍巍下床,腿脚尚不利索。

死诏下达的时候,满城哗然,她在君侯面前拆冠卸簪求了三日,包膝的裤子都磨破了,君侯仍是不愿意开恩。

到最后,君侯竟冷笑道:“你若是想保宋袖,就莫要为闻霄再多说一个字。”

兰和豫面色惨白,“这与宋袖何干?”

“你们不是好朋友吗?闻霄是一定要死的,你再求下去,我只会觉得你结党营私。兰和豫,你要为一具尸体,耽误自己的前程吗?”

“闻霄不会叛国!”

兰和豫眼珠一转,立即道:“您不是最惜才的吗?闻霄在牧州的谈判策您也是看到了,往后大堰的供奉只会多不会少,全是她一手布局。现不求您饶恕她,但求您查清楚。”

她急促地换了口气,继续巧舌如簧道:“您还记得京畿祝尹大人的故事吗?祝尹大人遗失玉印,竟在贴身侍从身边发觉。偷窃印章本是死罪,他却深知侍从人品,最终不仅查清真凶,还勘破京畿一起腐败大案。祝尹如今权势滔天,足以见得他不是个甘愿平庸的人,臣想……”

“你那好口才留着对付京畿那帮外使,莫要在我面前引经据典了。”

兰和豫深吸一口气,俯身跪下,“还请君侯相信闻霄一次,闻霄不会让您失望。”

门外路过的侍女本是平静地端着果盘,忽地听见屋内君侯的怒吼,吓得耸肩快步逃开。

过了一会,辛昇拽着兰和豫的胳膊,将她拖了出去。

兰和豫本想缓一口气继续求,却意外被宋衿和摄政夫人挡住了去路。

她本以为这两个人与辛昇那泥腿子是一伙的,谁知宋衿将她约在一个隐秘的屋子里,一同而来的还有寻自己的祝煜。

关紧门,叶琳拉上帘子,屋内瞬间陷入黑暗,似乎坠入到东君看不到的地方。

她点起盏小灯,笑道:“我们这些人啊,说话不喜欢在东君眼皮子底下,二位见谅。”

宋衿突然道:“我们去劫狱吧!”

祝煜惊得几乎掉凳,指指自己,又指指摄政夫人,“我们?”

“对。君侯将要在大风宫的望风楼观刑,刚好能看到祭场全貌。石刑进程缓慢,我们刚好有可乘之机。叶琳是君侯的女儿,熟知死刑的流程,我能偷到辛昇的钥匙,现在还差两个人,把闻霄从祭场带走。”

“打住打住。”兰和豫大脑迅速被信息塞满,赶忙打断了她,“前面的姑且当作可行,人逃出之后呢?我们连玉津门都出不去。”

宋衿却道:“我自有办法。”

兰和豫骤然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双手攥着宋衿的衫子,恨不得将她捏死,“你能有什么办法,不就是折磨你那可怜的弟弟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早就找人查过了,叶琳就是钟云。你连亲弟弟那点懵懂情爱都要利用,你还是人吗?”

宋衿一把拍开她的手,“你怎知宋袖不是心甘情愿?若无兵权,何以谋事?”

“私自调兵,你会害死他!”

“那你就眼睁睁看着闻霄去死吗?”

兰和豫沉默了。

叶琳开口道:“兰大人,没有人逼你在两个朋友之间做抉择。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只需要配合。你也说了,宋袖是宋衿的弟弟,不会害了他的。”

祝煜低声问,“你需要我们做什么?凭什么相信你们?”

“凭这是闻霄唯一的生机,你们没得选择。”宋衿道:“还望兰大人继续演出那副要死要活的模样,让君侯毫无察觉。祝大人,届时闻霄会被锁在玄鸟像前,先过祭礼,卜人吟诵的功夫你要跑过去,想办法解开她的锁。”

兰和豫道:“这是不可能的。行刑当日百官都要在望风楼,祝煜若是不去,反而君侯会起疑;祝煜若是去,就无法赶到祭场。”

“祭场在望风楼下面吗?”祝煜抬眼,默默张开手心。

宋衿肯定道:“俯瞰刚好能看到祭场。百尺高楼,如何破开锁,如果带人离开,全看祝大人对闻霄的心意了。”

那日后,兰和豫再也没能好好吃下一口饭,除了在君侯跟前哭,就是在辛昇跟前哭,连在祈华堂办公都在哭。

缠了两天,她觉得分身乏术,干脆命人把桌子搬到君侯屋门前,一边工作一边哭。

君侯被她吵得不行,气急了出门给了她一脚。

“你就是觉得我不会杀了你,是吗?”

兰和豫觉得君侯似乎得了狂躁症,心里骂骂咧咧,面上装委屈,“我实在是没法子了,君侯,我就这一个朋友,您饶她一命吧。”

君侯不动兰和豫有自己的考量,兰和豫平日张扬惯了,总归只是哭一哭,犯不着真把她怎样。

玉津朝堂经不起再大的变动了。

然兰和豫的母亲察觉出了她的不对劲。

兰氏大宅奢靡如宫殿,四处雕梁画栋,白墙红瓦,连根廊柱都要请最好的工匠雕刻兰花草上去。这是个大家族,在宅子里走如同迷宫,所幸兰家人不拘小节,四处设置上路标,便知道七大姑八大姨都住在哪。

他们一大家子都是极其和睦的,因钱实在太多,分到谁手里都是笔巨款,根本没有人想去争抢什么。

团结才能致富,是兰家人的祖训。

兰和豫路过十三表叔的院子时,恰好看到母亲在里面喝茶拉呱。她问了声号,急匆匆要去大风宫继续骚扰君侯,却被母亲喊住了。

兰家二婶婶先端详着她,“宝珠啊,眼睛怎么肿成这样了?”

兰和豫忙掏出镜子,才发现最近忙着哭,眼睛都快被手绢擦破皮。她本就眼睛大,一肿像个青蛙。

“呀,丑死了。”

三婶婶道:“丑什么,咱宝珠怎么可能和丑字沾边。”

兰和豫的母亲就在这一大群亲戚中间,穿着褐色锦缎,披着金光闪闪的纱子,颇为富态。

“宝珠啊,是在为你那个好朋友求情闹得吗?”

兰和豫忽地忌惮起来。

此事并不是小事,若是求情求过了头,君侯震怒必然牵连家里。更何况她后续要劫囚,兰氏会陪着她坠入深渊。

兰和豫自己是无怨无悔的,可她不能有愧于家人。

于是她一撩衣摆,跪在了众亲戚面前。

亲戚们顿时齐齐站起身,“宝珠哇,你这是干什么!”

“你瞧你,这孩子,一家人还跪什么跪?”

“不孝女兰和豫,有愧于家族,自愿离开兰氏,剔出族谱,还望母亲成全!”

二叔叔放下手里盘了几十年的核桃,“珠珠啊,你告诉你父亲了吗?”

兰和豫深吸一口气,愧疚迅速弥漫开来。

她闻着兰氏熏得富贵香,不敢看这些长辈的脸,“没,我一会去说。”

“不用一会了,我就在这。”

亲戚们身后的门忽地被推开,一群人齐齐后望,兰和豫的父亲站在屋门口,亦是一身褐色锦缎,头发用玉冠束起。他虽是个年迈的老人,因过着舒适安闲的日子,看上去会比同龄人年轻许多。

“宝珠,你过来。”

兰和豫一时不知应该怎么过去比较虔诚,只得狠狠心,膝行过去。

跪着走了一半,父亲道:“你站起来就行。”

她只得跌跌撞撞站起身,一群亲戚赶忙扶着她。

兰和豫谢过亲戚们,执拗地要自己站在那,躬身行礼,“父亲。”

父亲的声音似乎比以往沧桑了许多,“我知道你想,放手去做。”

情急之下,兰和豫声音都颤了,“我不能拖累你们!”

“拖累吗?我们一群老家伙,天天困在这城里,忒没意思了。我打算带着你母亲叔伯,咱们举家出去玩玩。”

“出游?”

“是啊,去北姜看看,顺便送批货。你在祈华堂,批几个通关符文不难吧?”

兰和豫顿时懵了,晃荡着头,“不难。”

“那就放手去做吧。”说完,父亲摆摆手,转身要关门回屋。

“父亲!”

父亲转过身,“怎么了?”

“为什么同意我做这种事?我会害了兰家。”

父亲捏捏眉心,“宝珠,千金散尽还复来,死去的人却真的回不来了。所谓家族荣辱传承都是虚的,人活着无非是一口气,三顿饭,岂能为这些虚的东西让自己悔恨?闻缜我认识,有些孤僻,但是个澄澈的人,他的儿女没有坏人,都是好孩子。闻霄是你挚友,你若是弃她不顾,才真的毁了兰氏的门楣。”

亲戚们立即符合道:“是啊,宝珠,你平日那么聪明,这事可别犯糊涂啊!”

父亲长袖一挥,望着自己的独女,朗声道:“为人处世,我们不求不出纰漏,但求对得起天地良心。我不懂你们士人怎么个办事法子,我们商人,做生意讲究仗义,一日是朋友,一辈子是朋友。”

另一个亲戚附和,“做生意也讲究诚信,说好为朋友两肋插刀,就不能退缩。”

“我们也讲究胆魄,生意遇到困难,敢拼命一搏才能绝处逢生!宝珠,我支持你!”

兰和豫一时之间有些恍惚,肿胀干涩的眼睛又有些湿润了。她高抬双手,俯身跪下,重重地叩首,“兰和豫拜谢父母,拜谢叔叔婶婶,伯伯姨姨,我定会保住兰氏,救下闻霄。”

一日后,兰氏的商铺一切如常,大宅却空无一人。

据说,是一大家子人旅游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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