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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不过寻常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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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掌大的银质蛋型工艺品,全体镂空,分上下两块。

下面一半,主要雕琢传统安宁的“花包海蕴月”纹,象征纯花女族生母孕育之景。上空与小块海岸处,则有四种鸟,代表纯花女族家庭对蛋中生灵的期望:

姿态神秘的黑鸦,期望此子聪慧有灵。

羽色纯净的白鸽、期望此子永怀不染赤子之心。

眼光勇猛的虎兔隼,期望此子勇敢、胆气丰足。

以及,某种不认识的、眉清目秀的一双大海鸟。

表现其坐巢孵化、互相梳理羽毛之态,大概是期望此子能寻得爱侣、抚育后代、富有爱家之心的意思吧。

银胎花纹之上,填烧了水蓝色渐变靛青色的珐琅釉料,颜色清美异常。在花蕊、海浪反光、鸟羽、鸟目等处,并包有松石、玛瑙、水晶、曜石等宝物。

因小坊制作,宝石比皇家用物显得细小很多,全器也没有描金,却因此不显过分的奢华冗杂。

女人喜欢色彩斑斓鲜艳的东西,而三千喜欢清淡些的。遇上十分折中的此物、这就同时驻步,隔着面纱朦胧对望。三千盘转银蛋一圈,手放下来,先点一下头,还未说话,女人即刻颔首回应。

似乎,这就默契地达成了一致。

“看来就这个最别致,咳、包起来吧。”女人有些武断地对店家说,看一眼那多出别的款式许多的价格,不待多问,就从怀里摸出荷包付了钱。

还以为,她会像给自己买眼镜和旁的物件时那般,对店家唠唠叨叨地吩咐个没完,总要弄出她心中最好的东西,过后,还要邀功一样问自己喜欢不喜欢,才罢休——

可、也是,她在逃避这件事。

面对自己,她表现热情还是躲避,情绪总这样一览无余。

三千一手怀抱她迅速得到的期许之物,却好像又没得到,淡喜之外、有些忐忑。走出店门,一手仍被女人牢牢握在掌心里。

“此处来一趟不容易,把想要的都买下,什么宝饰衣料、墨块、镇纸啊……”女人漫步、一如往常包容她略小些的步幅,微微侧了脸向后示意说,“多的、咳咳、让她们拿。若有看上桌子、美人靠一类的大件,也方便,叫车运回驿馆去。”

“那像什么样子?我不是贪得无厌的人,”三千低头,话里有话。感到她仍将自己宠得没边,不禁含带着真心强调说,“我已得你万般好处,如今只再要这一件。”

“喜欢就好。”女人迅速掐断话题似的笑道,“那,沿街可有想吃的?

这里有——煎糍粑、豆馅汤、腐乳夹饼、干菜炉饼……熏鱼?咳、这熏鱼成色好,我就爱吃点酸甜口的,瞧,这家还有水晶滑肉汤,记得你读地方志时说、小时候似乎吃过,还想尝尝的。”

“才刚用过午膳不久。”三千仰脸叹息。因为简直对她没法子,所以声音很轻,“现在不是要去茶楼了么?”

“来吧。喝碗汤的工夫又不碍事。你胃口小吃不下,有我帮你解决嘛。”她用力拉她。

青天碎云在上,秋阳残留余火。

三千觉得,这金色晃眼的阳光下黑衣黑纱的大高个儿、拽着自己硬要进店的姿态,竟显得娇柔任性。

她虽健壮如熊,身形大到有点恐怖,面对自己,却是一头善于撒娇的、无害的宠物熊。

心跟着脚下一软,直接被她拉了进去。

与两人隔一桌的左面、以及店门口那桌,很快坐了暗卫。选至此地守护的暗卫除了高大的香香都是中原出身、低矮些的女子,加上布衣麻衫乔装打扮、很不招眼。

大堂内,多坐着歇脚用餐的贩夫商妇,也有大包小袋堆在一角、像是来此走亲戚的农人。

无论是脚店伙计泛黄腰围上的油污痕迹,扯落在桌子一边的黑头巾;还是老汉老妇微微敞露出的,晒得黝黑、汗光闪烁在老斑旁的胸膛;亦或是老人那枯树枝一样的小臂里护着的,鼻涕晶亮、眼神懵懂的小娃娃……

看在久居深宫的三千眼里,都生动得有些过分了。

客人之间,略有不同音色的方言交杂,整个店里显得闹哄哄。随着进客出客、帘起帘落,外间阳光总光灿灿地照进来。

三千不禁松弛下来,悄悄打量着这样可称新奇的景象。

不过,端庄如一尊盈光玉像的三千,和鬼一样黑乎乎、高如通天柱的女人,才是此处更招眼的存在吧。

幸好此处童学、乡学完备,加上水路运输发达,商业兴盛,乡民称得上见多不怪。

和三千不小心对上眼光的、就大方点头表达友好,最多只悄悄议论几句两人如何奇异,就各自对付自己的吃食了。

白瓷海碗被伙计捧到两人中间,三千暂时没有动勺子。

女人接过她打包的纸裹熏鱼的工夫,从袖中变戏法似的灵巧探出银针,不着痕迹地仔细验毒后、收针推来三千面前:“吃吧。”

三千看看那脸大的海碗,感受骨汤热气香气熏蒸自己的面颊——这热乎乎的轻白水汽悠游在阳光和周遭市井笑语里,飘逸美丽。

她悦然举起调羹,搅和搅和晶莹剔透的滑肉块,让它们在碗里合着葱花椒油与虾米转顺时针的圈。

缓缓润下勺中一口鲜香微辣的汤,咬下弹滑带筋的肉块,三千顿觉惊喜:这小吃跟御膳一比,烟火气太足了,鲜醇汤头调味略有粗犷、市井之中腾腾的生机尽显无遗。

她抬头抿抿唇,对女人点了下巴。

“好吃么?可是读书时想象的、记忆中的味道吗?”女人微微倾身来,好奇地问。

“嗯、比想象的还美味。也有些熟悉,也许小时是吃过的。”

“看来,六岁虽不大记事,吃食滋味的感觉却是可以留下来的!”女人语带笑意,黑纱下的眼睛似乎眯起来了。

早间那种惶恐不安又升起在胸臆中,三千思及自己暴露了的身份,心绪很是复杂,就垂眸伏低姿态,要将碗推向她。

对面黑纱遮脸的她却伸手来,稳稳止住她的动作:“咳、我这样一勺一勺的可太不方便,等你实在吃不下,剩下的,咳、我拿进来一口就喝掉了。”

三千闻言失笑,遂问她:“这样既然不方便。二楼有包间,怎么不进包间去?”

“这儿,热热闹闹的多好,我就想看着你这样吃而已。快吃吧。”女人不明不白地低声笑说,“就如寻常的……人、一样。咳咳、”她将手圈起来,伸进面纱去捂唇,“咳咳、多好啊。”

“嗯?”三千不由得眨眨眼、一时怔忡——寻常的……人?

是说,寻常的百姓、寻常的妇妻,吃寻常的小吃、过寻常的日子……

她想看的,不过是这般寻常之景么。

捧着拖回瓷碗的手,在碗缘、忽而露出了无名指腹上清晰的圆痣,三千好像被长在自己身上这标识惊烫一瞬,直痛到眼底。

再听着微沸人声,垂眸去喝汤时,三千的眼中就闪烁出抑制不住的湿润之色。为了不叫女人看见,她只好把头埋低些:

揣测君心,因君王的一句试探就从心深处疏远她,是下位之人在权力掌控之中,寻求冷静和自保的手段没错。

可不得不承认,她对自己的情,始终带有单纯直白的色彩。

她实在比谁都渴望单纯,因为她根本做不了寻常人,身份、面貌都是。那鬼一般的獠牙甚至让她如今揭开面纱喝一口热汤、都是奢望。

她的心苦深而涩,自己是最了解的。

而普天之下,她最不设防、最真心以待的人就是自己。

就算自己瞒她许多,她这样急躁易怒的性子,也没将话挑明来逼问、不是么?试探之后,更是与之前全无差别地好好对待自己……

可鹿三千,这改不了贪心的前朝之人,却因她一句必要的试探,就立即开始将她视为妖魔,开始将她的心孤立在那冰凉的鬼王座上了……

心中波云,暗处狂涌。

这一番两人间的暗示刺探,到底是证明出自己心内对她的爱与包容,不及她对自己的真心半分吧。

三千只吃了小半,觉着汤开始发凉,就用双手将余温微燥的海碗推向对面,将声音软下来道歉说:“……对你不起。让你吃我的残羹。”

“无妨……怎么,碗还全然满着呢,这就饱了吗?咳、好不容易来吃一次、咳咳。”

“有点太饱了。”三千挤出笑来,很快速地眨睫来掩盖目中湿色。

“那我全吃了?”女人有些犹疑,两手轻轻旋转着大碗,最终确认说。

看三千点头答应,她一手按着调羹、将碗端进黑纱下,几仰脖子就囫囵喝了个干干净净,放下空碗草草评价道:“嗯,是很美味的!——走,咳、咱们去茶楼。”

三杯炒青茶,被端到雅间客室的木根雕花桌上,桌身墨黑沉静,更衬得茶汤清澈碧翠。

直到茶温下来,谁也没有动杯:

达锡国的行旅使者蓓拉,虽只会说一点日常的官话,时常需要跟随的小徒帮忙翻译,那见闻手记中的图示却画得很写实、很明白。

据她所绘海外风景、器物,三千确实瞧见了自己某些怪梦中的物事。

比如说,梦中所见的铁马,那流线型的壳,和蓓拉手中的四轮、尾巴冒黑烟的气动小车骨架一结合,仿佛恰是那铁马的完整结构了。

再比如说,她曾两三次梦见自己站在堤坝般的高处,茫然望向远方,似有所寻。看见那远方沿着两道贴地的黑线,奔来了喷吐白烟、高声吼叫、眼冒金光的黄绿色长蛇……就总在那时僵着身子被梦魇吓醒——

如今那幅场景中的贴地黑线,正与蓓拉示意的“铁轨道长车”图示联系在一处了。

只不过,达锡国的铁轨长车还多是使着马匹拉的,而三千恍悟,自己梦中那“大蛇”,明显是一种更加高速的、冒蒸汽的水煤车吧。

如是,三千才有彻底的安定清净之感:自己“噩梦”中的场景,的确来自某些更先进发达的时空,而非源于神魔鬼怪的侵扰。

女人抚着下巴听罢,对三千喜笑颜开:“瞧,咳、孤早就说,什么巨蟒长蛇,那定是铁马一般的新奇物事,卿自己吓自己罢了。世间怎么会有贴地疾跑、狂吐白烟的十尺大蛇呢?……咳,此后,该再无这般梦魇了吧?”

——原是给自己解梦来的。

三千察觉到她的关怀,心口又迅速忆起那奔腾的暖意来了,不禁主动握上她的手,闪着眼睛对她微笑。

四处寻访奇人异事的蓓拉,得识三千更是面露惊喜,拱手用奇怪的口音尽力作礼道:“天母,大人,奇梦、奇事、真神人也。”

“肉体凡胎,不敢当。”三千妥当地说。

“这位神人!可是孤顶顶的宝贝。哈哈哈!咳咳……”女人却好像自己被赞美了那样,长臂越过扶手椅、搂着三千的腰贴着她大笑,“天母大人、乃我盛花朝的希望,不是吗?”

蓓拉使者大概不曾见过这样的盛花皇帝,弯唇笑应时,窥探皇家秘事的眼神跳跃在两人之间。

四角还立着看热闹对眼色的暗卫,三千为她激动之下毫不顾忌的话和动作脸晕粉潮。“陛下。”三千愠笑着端茶去堵她的嘴,“快润润嗓子吧。”

“嗯。”女人顺从地大口喝那温凉茶水,随意扬笑伸手,再请来蓓拉的游记、翻了翻。

她看似不经意地翻弄,这次瞧的却都是火铳弹药的部分,三千懂一点达锡国的文字,匆匆跟着阅过,发现达锡国也已有了改良火器。

与女人对视一瞬,两人心照不宣地点头。

虽然蓓拉不通机械,只描画出她所见长铳大致的外形、以及废弹的残骸形状,但能看出,改良铳的基本原理大概与本国司兵部研制出的物事无二。

达锡国海运发达,早就通过海路与米鲁尔互通有无。近年两国交好,也有互相售卖军火的历史。

米鲁儿那好战的炎灵皇帝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强军机会,这下看来,本国最先进的火器已经难以从技术层面压制米鲁尔了。

如今炎灵正行韬光养晦之谋、不露锋芒地与极西驻军对峙,时而,边境会冒出几个面貌不开化的米鲁尔强盗,去军营行偷抢粮草的野蛮之举。

被盛花驻军抓了,他们就说米鲁尔边境苦寒,炎灵座下蛮将如何如何敛财行恶,百姓饥馑、不得不偷——总归都是这套说辞。

盛花驻军放任他们也不是,养着他们也不是,就携强盗去城关前,威胁说要诛杀这等流寇难民。

那米鲁尔懒散消瘦的戍边兵士竟答:流民自行偷渡所为,边防不管,任君发落。

摆出一副蒙昧落后的样子,皇帝看似无道,城防也看似薄弱……

果然,全是虚假的幌子,这炎灵心计甚深,真不可小觑。

大概是炎灵做戏太过逼真,从王都发来南边的折子里,连老派臣子都多有“尽快除去米鲁尔之后患”的献言——

说来,他们不是不赞成大军出征,可储君未立,他们唯怕勇悍的陛下一个激动就又要亲自披挂上阵,满朝臣子战战兢兢担忧她的身子受伤有疾,实在睡不安生。

如今陛下南巡,不能亲征,可不是寻到了好机会么。

老派如此,司兵部几个年青的良将更是摩拳擦掌、日夜厉兵秣马。

尤其那白贲和英永送来的折子、一日两次报送练兵成果,他俩真意气相投,如饿狼般狩猎情绪高昂。

似乎只待小拙大将军全然康复,就打算一举食下极西那块唾手可得的肥肉了。

女人见了那些奏折,有时端着沉默不语,有时想起什么,摇摇头。

三千就帮她将这些奏折暂且压下,或以自己的口吻含糊回应。

如今看来,三千的直觉是对的:

敌人情况不明,贸然进入人家熟悉的地盘,很可能因轻敌而弄巧成拙、一个不慎再让那炎灵钻了空子攻近北方王都,也不是不可能。

“吭,蓓拉使者此番来我盛花游览,如今归国述职,相隔不过半年,可是遇上了什么困难的事情?”女人说话,打断了三千的思绪。

她不动声色地合上那厚册子,递给随侍小徒:“若有需要,使者尽管开口,不必顾虑。”

蓓拉一礼,愉快地对女人说了些达锡国语,那小徒弟即刻恭敬上前,翻译道:“回尊敬的盛花陛下,多谢您的关心,我们一路游览访问,非常顺利。

实际上,蓓拉老师在南方离明乡见证了最新的‘镜版留影’技术,真实影像留存趋近完美。老师急切地想将它带回家乡,才决定早些归国。

蓓拉老师自小热爱写实绘画、就是希望能亲手在纸上留下事物的本貌,如今见证贵国诞生高超的留影技术,发觉找到了新的志向。”

“哦?真实影像留存、还趋近完美?”女人对此没有预料,抬起一双锋尖高挑的灰眉毛,脸上露出孩子般的天真好奇,“孤倒没有接到过这等独创工艺的奏报,怎么地方隐瞒未报呢?”

“可能工艺还未打磨成熟。”三千道。

“嗯,有可能。离明乡么,何处何人?”

小徒弟侧耳听过蓓拉迅速的说明,又回:“回尊敬的盛花陛下,在离明乡新安路北部灵犀镇,此人姓卉、名逍萤,本是在家修行的道生。

卉逍萤二十年如一日,独居庙旁草堂研究留影术,虽未受戒,却也是半个出家人,生活清贫。

因为此法需要的银镜和药剂等物都太过昂贵,实验不足。她身为修行人不能行商、也不能用工艺技术换取赏赐,大概因以上诸多原因才耽搁了上报,请陛下不要怪罪她。”

“那倒不会。咳、多谢使者告知。”女人即刻摆手,想了一想,转头对三千认真道,“如实留影可记不虚史实,现实影像超越文字之描绘叙述,定然意义非凡。咳、我们再早去半日吧,我想到那新安路见见这个卉逍萤。”

三千听闻几声“新安路”,心里早已咚咚在跳,不知那是巧合、还是女人故意的安排?

但看她脸色实在无邪,一双圆眸中满是可爱的好奇与兴奋,三千也就打消诸般复杂的思考,莞尔颔首说:“好。”

第108章 不过寻常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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