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托if线，陆信存活）

??位于第六星系与域外交界的一个极为隐秘的空间站附近，一架灵活的小机甲已经在此悄然绕行了三周，随着与目标距离的缩短，空间站从雷达屏幕上的一个点逐渐显现出了更细致的轮廓。

在驾驶员的控制之下，机甲感觉到了空间站的人工重力，顺着航道缓缓下潜，随后悄无声息地停稳，屏幕显示着机甲正在扫描周遭环境——不是自然环境，而是人造环境，空间站的图景像是积木一样迅速在屏幕里垒搭了起来。

“三万七千五百一十二人，官方给你们的人数跟军方统计的一致，不过具体的个人信息就有那么一点出入了，我对比了他们给的名单和信息，对不上的一共八十二人，刨除了本身就用虚假身份登舰的星际偷渡客十八人，其余六十四人报过来的是自由职业者，但实际上是都是技术研发人员，我入侵了他们的个人终端上读取了他们的行程资料，我猜你们想找这个——”

陆必行将屏幕上的空间站全景投放了出来，随着扫描半径的扩大，立体投影中的积木框架被细节逐步填充，机甲里的人根本不用下去看，就已经可以通过精确的三维扫描图窥探到空间站的全貌。

被投满了整个指挥室的扫描图中，精密的生产线，仪器齐全的实验室，完善的导弹试验基地，一切堪称完备的工程设施逐一显现了出来。

显而易见，这是一个已经建设完好并能正常运转的秘密军工实验基地，一切的布局可以说与联盟标准一致，唯一的区别是这个基地并不在联盟的备案里，也没有经过任何形式上报，以其合法性来说，这个空间站与海盗武装同等级，属于非法基地，只不过，打造这个军工基地的是一个星系政府。

此时，整个军工基地已经空无一人，显然因为发生了某些事，这里的一切都暂时地停摆了。

“这是他们工作的地方，按照他们原来的路线，他们乘坐星舰到达一个关口后，会有机甲接他们来这里，星舰被劫的那天刚好就是结束休假的周一，刚刚星舰又绕行域外，差点被一锅端了，那几名退役军人出现在那架星舰也不是偶然，他们是政府反聘的雇佣兵，这群家伙搞军工搞得像特务啊！”陆必行将用非法渠道黑出来的数据传给了李弗兰:“还好有承影帮忙，都是同行，一个人对几十个人，搞不好还真得被发现！”

机甲发出承影的声音:“小意思。”

李弗兰谨慎地问:“有可能留下痕迹吗？”

“放心吧，我用的协议端口不会被追踪到，既然都已经违反了个人信息保护法，那就干脆违反得更彻底一点吧，”陆必行伸手一划，一个透明的弧形屏幕弹起来，他悬空的手指飞快地输入一串代码，一个进度条瞬间加载完成，显示出眼花缭乱的好几个页面:“他们的工作内容都拿到了，唔，看来重心都放在了星际反导和重甲研发上，预料之中。”

所谓的预料之中其实不言自明，在场三人都明白，中央军的机甲需要密钥启动，没有白银要塞的指令，各大星系就是空有驻军没有武器，哪怕海盗杀到面前也只能任人宰割，六大星系并不像第八星系那样缺钱，缺的是政策支持，中央没有政策，于是自己创造政策。

林静恒哼了一声:“我看他们还是先担心自己吧，政府团队公然造假，向军方提供虚假个人信息先不论，光是私自研发军工这一条都可以让他们集体下台，一个个胆子都肥得能煎油了，不过倒是挺惜才啊，就为保住一个研发队伍，以往的瞒报记录全被揪出来也在所不惜，甚至冒着集体下台的风险，风险收益比高得都不像是一个星系政府能干出来的事。”

陆必行叹了口气:“因为好的工程师在哪都很稀缺啊，联盟严令禁止各大星系搞军工，第一星系人才垄断，在法律和资源上把各大星系的研发堵死，导致好的机甲设计师千金难求，黑白两道都抢着要，就这个技术团队，第六星系政府一定是搜罗了很久，也暗中培养了很久，提供的报酬几乎是第一星系的两倍，很多人也就愿意留下来了，再者这些人之中，也不乏一些真正想为自己生长的地方贡献一些力量的，而且他们也没想过你们能这么较真查到这啊。”

林静恒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对各大星系的现状还挺了解？”

“当然，我兼任着第八星系工程部的机甲设计顾问，他们的初级机甲设计图还是我提供的呢，”陆必行把整理好的一堆资料发给他：“不过从原则上来说，直接隶属于联盟的工程师是不可以在其他星系同职部门兼职的，我之所以能这么做，还是靠了一点老陆的关系。”

林静恒问:“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陆必行瞟了他一眼:“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

林静恒将那十几名星际偷渡客名单圈了出来，随口问：“比如说？”

陆必行试探道:“比如你跟白银十卫都那么熟，可他们平时私底下讨论的事你也不一定知道啊。”

也不知道林静恒听没听出来这一语双关之下的真正意图，他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是吗？”

李弗兰听着这打得你来我往的哑谜，明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又要假装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很怕这位老大真的来问他一句白银十卫私底下讨论些什么，毕竟上司的八卦向来占据着白银十卫的闲聊话题之首，而且在承影广袤的精神网和监控之下，其实不大可能存在下属讨论了什么林静恒却无法知道的情形，只要林静恒真的想知道什么，整个白银要塞都是透明的，连个蚂蚁窝都无所遁形。

于是，机灵的白银第一卫队长瞥见林静恒圈出来的名单，不等吩咐就默契地主动说：“我去查这些人。”

星际偷渡的一般都是做各种不合法生意的，以前是第八星系特产，后来随着第八星系建立防务，安检关卡严苛了许多，这些人就开始往其他星系跑，如果能顺便摸一下他们的来历，说不定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林静恒“唔”了一声，翻阅着资料的手忽然一顿。

??他忽然才发现陆必行发过来的资料都已经被分门别类地整理好，井井有条一目了然，就好像预料到他会被眼花缭乱的页面搞得头疼似的，而他记得陆必行刚才传给李弗兰的资料是没有经过整理的。

??显而易见这是一份独属于他的体贴，而且归类方式还是以他昨天的那份域外星舰资料为模板，陆必行不过只看了一眼，就能把他的阅读习惯记住。

虽然他不得不承认，这种默默被照顾到的感觉还挺窝心，可一想到这份体贴的根源是什么，他又有些措手不及地惆怅了起来。

原来很多习以为常的事情，其实都并不那么正常。

“将军，收到第六星系总长秘书处发来的会面征求函，询问您明天是否方便？”

林静恒回过神来，有些玩味地说:“消息很灵啊，我们还没找上门，倒是自己主动找过来了。”

有时候，一个沃托标准日足以发生很多事。

??比如沃托日报的昨日头条已经顺着依附在跃迁点上的通讯网络一路顺畅地抵达至第六星系。

??又比如第六星系最高行政长官已经做好了接待白银要塞长官的准备并且在下属的配合下完成了一轮会见前的预演。

维安星行政大楼的政要接待厅里，虚左以待的总长见到来人，彬彬有礼地伸出右手：“林将军。”

联盟上将和星系行政长官严格来说并不同级，按行政等级划分，星系行政长官对应的是联盟正部级，级别比上将要高，然而行政级别是一回事，实际的职权又是另一回事，白银要塞关乎整个联盟，林静恒的一言一行的影响力比单个星系总长大得多，因此这场会见从正式的会面征求函到接待礼仪都按照了最高接待规格设置。

被奉为座上宾的林将军微微一颔首，礼尚往来地跟他握了握手，当做简单的问候，然后屁股也不歇一下，直接开门见山：“韦德总长，我就不坐了，我不是来追责的，但军工研发必须停止。”

韦德总长心里一突，以往联盟官员政要到各大星系执行公务总要摆一摆官谱，说话总留有三分余地，没想到这位来自于沃托的年轻上将一上来就单刀直入，直接就把话都说死了。

总长只好把打好腹稿的官腔客套硬生生咽了回去，那双深邃的眼眶深深地看着林静恒：“林将军，您既然已经调阅过我们的警署维和记录，我不知道你有没有一并翻阅过这些年第六星系的犯罪率，在第八星系的四百三十号令出台后，我们的犯罪率直接上了一个量级，主要犯罪类型从地下黑市走私到明目张胆的人口贩卖，民众伤亡率翻了四倍，用时不到四年。可如您所见，我们没有任何军事自卫能力，我们分担了本来由第八星系承受的痛，却没有得到该有的支持，第八星系拥有军事自治权，拥有四百三十号令，而我们只是在夹缝中艰难寻求一个自保的途径，难道我们错了吗？如果我们手脚快一点，我们甚至还能避免那两条航道的悲剧，救回无数个被摧毁的家庭。”

近两百岁的行政长官看上去比实际年龄的要老一些，这是这个职位的通病，不管他是真的想做点事，还是只是仅仅作为某个利益集团的代言人，亦或是两者兼具，在当代言人的同时夹带着一点想干点什么的个人希冀，这职位都不是那么好混的，名义上担任着一个星系的总长，实际上上有联盟中央政府，下有利益集团的挟制，说不好听点就是个艰难平衡各方的夹心饼干。

韦德总长显然就是那种当代言人的同时夹带着一点想干点什么的个人希冀的类型:“林将军是乌兰学院荣誉毕业生，应该对联盟编年史很熟悉，联盟为什么叫‘联盟’，不是‘共和国’也不是‘合众国’，是因为联盟成立之初，七大星系是基于平等的共识共同签订了自由宪章，在这个基础上联盟政府才得以成立，可是两百多年过去了，我们真的平等吗？我们刻在自由宪章上的自卫权已经空为一谈，我们亲手赋予联盟中央的权柄最终反过来成了联盟挟制我们的权杖，而我们只是行使着一项本属于我们自己的权利，难道也错了吗？”

这番话其实说得足够诚恳，但凡换一个人，多少也会被打动了，就连跟着林静恒过来的陆必行听到最后两句都忍不住暗暗点头，虽然有些避重就轻，但确实是一番优秀的政治演讲。

可惜林将军此人却并不那么容易被煽动:“首先，错不错轮不到我来定夺，这些总长可以慢慢跟联盟政府掰扯，不过既然总长说到第八星系，我也有个问题要问总长，同样一个职位，如果和第八星系对调，总长愿意吗？”

韦德总长一时凝噎。

林静恒却仿佛看不懂人脸色似的:“我觉得第八星系的爱德华总长应该是很愿意的。总长知道为什么第八星系的四百三十号令能通过吗？因为这份这份文件没有一分钱拨款而第八星系也不具备支撑它的财政能力，如果第六星系像第八星系一样穷，我相信中央就是给您签发十个也行。”

“第二，为什么修饰人口失踪数据，为什么人口贩卖已经这么猖獗，上报的还是地下走私，又为什么在冲突升级后，选择求助白银要塞而不是第一时间向议会如实申明，诸位难道自己心里没有数吗？总长既然提到了联盟编年史，那也不能只提自由宪章吧？历年的伊甸园法案到底是谁一人一票投出来的？裁军议案又是怎么通过的？在你们抱怨军力不足的时候，不妨先问一下自己，这个局面到底是谁造成的？每个人都真的那么无辜吗？”

韦德总长的额角血管突突起跳，其他几位秘书和官员面面相觑，一时没能理解到裁军议案和伊甸园法案有什么关联。

接待厅里本来就严肃的气氛都有些凝固了起来，陆必行扶额，这男人好好说话的时候就不见得能有多少耐心，心情不好的时候谁的面子都不买账，显然，今天的林将军心情并不大好:“该找谁的问题找谁”

“韦德总长！”陆必行敏锐地察觉到林静恒的气压不对，直觉他接下来准是冷嘲热讽，赶紧插话：“每一个星系都不是彼此竞争的关系，都应该争取自己本身该有的权利，韦德总长，您不也正是因为如此而出于对元帅的信任，才决定主动上报白银要塞的吗？”

除了军队里，知道陆必行身份的人并不多，他跟着林静恒过来，不知情的人只会把他当成是林静恒的秘书。

总长看了他一眼，虽然不知道这个年轻的秘书为何能直接打断上级说话，但联想到沃托复杂的门阀权贵政治生态，好像也没什么稀奇的，而且这话确实说到点上了，于是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们当然不是说第八星系怎么样，我们也不会拿别人来比，但我们犯的错误，也情有可原不是吗？”

“这事不轮得我来上报，但我还是提醒诸位一句，白银要塞在第六星系期间的所有军务都是自动上传到联盟军务监察部，”林静恒一伸手，李弗兰递给他一个电子屏，上面存放着他们获取到的那个军工基地的所有资料，林静恒将电子屏递给总长:“这些资料没有经过联网，希望这件事能到此为止。”

李弗兰和陆必行交换了个眼神。

??虽然沃托的媒体前段时间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到处宣扬陆信和林静恒不和，但但凡有点脑子的高层都知道，林静恒的态度其实很大程度上代表陆信的态度，如果说格登是管委会的虚职代言人，那林静恒则是军委的实权代言人，这话乍一听很突兀，把自己查到的东西交回给对方也不知道是哪门子做法，但聪明的人其实已经能从中窥探出军委要装聋作哑的意思，如果再敏锐一点，甚至还能推断出更深一层信息——元帅对于各大星系军事自治的态度很可能是不反对甚至是有意促成的。

能爬到这个位置的，没有一个是饭桶，一份隐晦的暗示已经足够，韦德总长双手颤抖地接过了承载着一打乌纱帽的电子屏，感动得差点老泪纵横。

林静恒拒绝了累赘啰嗦的政治招待，一言不发地走出了接待厅，迈出的步伐频率几乎比平常快了一倍，一出门就把陆必行和李弗兰甩在了身后，头顶上空仿佛有一片莫名的乌云，气压低得能让维安星下冰雹。

陆必行戳了戳李弗兰的胳膊肘，用口型说了几个字:“他怎么了？”

李弗兰在个人终端上戳了几下，将一则新鲜出炉的沃托日报头条投送给他，新闻版面中，“秘书长正式宣布订婚讯首携未婚妻亮相”的标题高调十足，从文字到配图都十分符合格登家族热爱镜头的尿性。

陆必行有些意外，一目十行地扫过洋洋洒洒一大篇歌颂吹捧秘书长和未婚妻郎才女貌的马屁文，没找到关键信息，压着声音问:“婚期是什么时候？”

李弗兰摇头:“没有透露，但按照管委会董事家族以往的联姻史来看，一般订婚消息发布后，大约半年后才会举行婚礼。”

陆必行的目光落在附图里站在秘书长身边的女孩上，因为各种原因，这个传说中林静恒的双胞胎妹妹他其实连真人都没有正式见过一面，但对林静恒极为熟悉的他已经能从那不施粉黛却依然不减精致一分的五官中，看出了几分林静恒的影子。

——————————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