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里，玛莎.琼卸下背包，坐进床里，舒了口气。

终于能歇下脚，混沌一片的大脑才总算开始思考关于大卫的事。根据克拉克的描述，如果他的确句句属实，从大都会一路上来紧随着的频繁枪击事件，大卫便是幕后主使了。

可是他……玛莎.琼心口掠过一丝痛觉，他分明是她如今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相信的人，他怎么能，怎么敢……

正这么想着，浴室里传来“扑通”一声巨响。

玛莎.琼弹簧似的蹦起来，闻声推开浴室门，愣了一秒钟后，大声尖叫：“天杀的你们为什么在我的浴室里洗澡！！！”

“听我解释！”埃迪在一片雾气迷蒙中急促说道，“这都是毒液的主意，他说累了好几天了终于有个像样的地方可以休息，如果这时候能来个按摩就再好不过了，然后他恰好发现你这里有个按摩浴缸——”

【我爱这个大理石的材质，真的很舒服。】毒液已经开始往自己身上搓泡泡，【亲爱的，你要不要加入我们？】

“邀请我这七旬老太和你一起吗？我看你真是饿了。”玛莎.琼反手关上门，弯腰穿鞋，“这个房间脏了，我要跟阿尔弗雷德申请换一间——”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敲门声。

阿尔弗雷德稳重的声音传来：“琼夫人，是我。”

*

“如果您已经收拾好的话，还请跟我来。”

玛莎.琼看向阿尔弗雷德空空如也的身后，克拉克并没有一起来。刚想叫上埃迪和毒液，只听见浴室里传来不堪入耳的歌声。她翻了个白眼，合上房门，对阿尔弗雷德微笑，“那就有劳您带路了。”

顺着韦恩大宅的走廊行走，玛莎不禁联想起从前历史书上印着的凡尔赛宫里的模样，一排排的彩色玻璃窗一尘不染，两侧排放着无数俗丽又奢华的珍藏。对应接不暇的收藏品行过瞩目里后，她更深刻体会到公众对布鲁斯.韦恩的一贯评价——富可敌国的草包——看以前的新闻说，他曾在拍卖会上对一副诺曼.洛克威尔的画一见钟情，以1.5亿美元的价格拍下，用来装饰自己家的厕所。

但这种印象在她跟着阿尔弗雷德进入书房以后便被推翻了。老管家在一扇书架上调整了几本书的排放顺序，随后，魔法一般的，本来严丝合缝的书架像道自动门似的朝左右两边弹开。

玛莎.琼瞪着眼前猝不及防出现在书架之后秘密石室，大脑高速运转着——什么情况？

“琼夫人，请。”

“所以你们家老爷根本没出差，对吧？……他不会就在这底下等着我？”

阿尔弗雷德不置可否地露出笑容。

果不其然，玛莎.琼刚跟着他跨进石室，脚底的大理石方砖便缓缓下降，将两人引向韦恩庄园的地下。面前，是昏暗的地下通道，只有微弱的灯光照亮前方的道路。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些许霉味，几只蝙蝠嘶叫着乱飞，倒有种古典美学的神秘感。

经过近三分钟的地下探索，两人在一处天然的岩石裂缝前停住脚步。缝隙内，隐约有微黄的灯光溢出，再细听，不远处有瀑布的轰鸣。

“就是这里，对吧？”玛莎心中已明了一切，“你们家老爷的伪装才能真是……无人能比啊。”

毕竟，把隐蔽蝙蝠洞作为办公地点的人，除了那位在哥谭闻名遐迩的暗夜英雄之外，她实在想不出第二个。

在指纹仪上按下指纹，岿然不动的岩石壁竟缓缓向两侧拉开。阿尔弗雷德将玛莎.琼请进蝙蝠洞。

她昏头昏脑地走进这片秘密基地，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论谁能想到，一处如此隐蔽的地下洞府能兼具计算机、实验室、武器库等等高科技功能？

从一排排高密设备间穿行而过，玛莎.琼最后站在一处旋转转台上拔不动脚，因为那里，在轰鸣的瀑布水帘背后，停放着一台炫酷的座驾。

蝙蝠车通体是深邃的黑，车身流畅而充满力量感，尖锐的车头配备LED大灯组，此刻车灯没关，前灯正迸发着雪亮的光芒，极具视觉冲击力。

“这可真是一台好车啊，阿尔弗雷德你说是不是……阿尔弗雷德？人呢？”

玛莎.琼回头，文质彬彬的管家侠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空留她一个人的回声在洞穴里震荡，激起几只蝙蝠扇动翅膀。

身后传来披风鼓动声，和蝙蝠掀起翅膀的震动声几乎无异，随后是轻巧的脚步落地。

“我也觉得这是台好车。”肆意的男声响起。

玛莎.琼后退一步，目光小心翼翼地丈量这个穿蝙蝠战甲的高大男人，然后，眼睁睁看他毫无防备地摘掉蝙蝠头盔，露出布鲁斯.韦恩那张矜贵英俊的脸。

嗯……她早该知道的。

“小姐，知道我双重身份的人寥寥可数，”布鲁斯慵懒地笑，“我很少对别人敞开心扉，希望你也可以对我坦诚相待。”

“是克拉克告诉你的？”景末叹了口气。

转眼之间，玛莎.琼脸上那些岁月雕琢的皱纹仿佛被一缕无形的风抚平，面庞变回少女的温暖明媚。

“不全是。”布鲁斯右手轻轻抬起，在她眼前晃了一下，“从生物特征的角度来看，每个人的虹膜都存在差异——虽然你皮囊的衰老给你带来绝佳的伪装，但是一旦有心的人将你的虹膜信息与之前存储的特征进行对比，立即可以判断出来是不是你。”

“这么说，你还有我以前的资料？”

“是啊。”蝙蝠侠轻描淡写地用手势操控了下离两人最近的电脑，屏幕上的监控录像里，女孩穿着阿卡姆疯人院的囚服，在球场上大杀四方。

“这是你吧？”

“……嗯。”

“因为这些年我打击犯罪的原因，哥谭最活跃的罪犯一半都是自阿卡姆出来的，我慢慢也就掌握了那里的很多信息……况且，玛莎.琼的缩写和你之前的名字一样，MJ——明目张胆玩hint就是要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的。”

好损的一张嘴。景末开始怀念朴实好相处的小记者。

“克拉克呢？”

“回明西山了。”

“啊？”景末惊叫一声，“这就是他说的顺其自然、见招拆招？这不就是把德雷克的手下骗进去打？怎么都不叫上我？”

“干嘛这么激动？你之前不是说，你的特殊身份使然，不能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吗？这件事涉及好几个州的治安问题，他能管，干脆就替你做了。再说，以克拉克的能力，回去捉个人不过一瞬间的事——所以你需要一些现场直播吗？”

“可据我所知森林树廊里没有公共监控摄像头——”

“谁需要那种东西？”蝙蝠侠嗤笑一声，“之前没用过视网膜追踪投影？”

布鲁斯打开屏幕上的一个弹窗，实时影像刚打开，景末便被枪林弹雨的震啸声吓了一跳。

屏幕上不知是谁的第一视角，眼前是一队武装严实的黑衣人，面具遮住他们的面容，只露出一双双闪着寒光的眼睛——对面的人虎视眈眈，却都停在原地，忌惮着没有上前——显然这位第一视角人物的实力不容小觑。

“需要场外援助吗？”布鲁斯在麦克风里冷不丁问了句。

“你这话听上去怎么都像一种侮辱。”对面回答。

与此同时，在对面声音响起的一瞬，景末只觉得脊柱上窜起一道火花——怎么是他！

“杰森.陶德，红头罩。说起来你们也算是相识，”蝙蝠侠敏锐地捕捉到景末眼底不易察觉的惊异，“有时候哥谭挺小的。”

对面，一队黑衣人彼此对了个眼神，嘶吼声中，一拥而上。

“来吧！”红头罩低喝一声，如离弦之箭般冲入敌阵。

屏幕对面，景末只看见那双手稳稳地端着枪，几步便踹倒一个猛扑过来的黑衣人，踩着敌方的肩膀跳跃起来射击。

另一波人蜂拥而上，对面却双枪齐射却有条不紊，半空中一连串巨响划过，没有一颗子弹是多余的，伴随着一片倒地的身影与惨叫，对面已经轻巧地落地。

而在他的视角里，不远处，刀枪不入的超人同样也刚结束一场干净利落的战斗。满目中，哀鸿声不断。

“我说过了，这很快。”蝙蝠侠偏过头对身旁的景末说，“比你跨越整个东海岸打持久战快得多。”

“可我的目的并不是击退这群武装队……击退了这一波，还会有下一波、再一波……”

“你是想借舆论让生命基金会彻底垮台？”

“不，”景末忙补充，“只需要共生体计划叫停就可以了，我没那么大野心。”

“都差不多，”蝙蝠侠冷哼一声，“生命基金会做的从来都是些伤天害理的勾当，除去共生体计划这么耸人听闻的，剩下的基本上也都构成违法。”

“韦恩先生，你一直在哥谭，怎么会知道的这些？”

“因为很多非法人体实验都承包给了印地安山。”

景末听完点点头：“原来如此。”

其实有一瞬间，景末想要诘问他，既然一直以来都知晓这些真相，为何任由那些阴暗的勾当在他眼皮底下游走？但很快她意识到，这其中的盘龙复杂早就牵扯进各方势力，哪怕蝙蝠侠有意，可单凭他的力量，想要撼动这棵大树也绝非易事。况且，无论蝙蝠侠亦或是布鲁斯.韦恩，身份都在哥谭，若牵扯进这表面上事发在纽约的案件来，未免显得扎眼而唐突，难免落人口实、四处树敌。

但如今不同了。有玛莎.琼的热点事件作为舆论发酵剂，几个州都被牵扯了进来，他们借机出动就显得格外合理。

实时影像里，戴作战手套的那只手一把捞起倒在地上的人。

大卫浑身裹着黑衣，发丝布满泥泞。

红头罩揪住大卫胸前那枚氪石项链，稍一用力，链绳挣断，项链落入他掌中。

克拉克的胳膊从后方桎住他的脖颈：“今天你可不会像上次那么幸运了。”

“……等等，这是什么？”红头罩陡然疑惑。

目光所及之处，白色的胶质液体从大卫脖颈处的裂缝里渗出，从起初的一滴两滴迅速转变成股股液流。此刻大卫被克拉克禁锢住，动弹不得，可目光却坚硬得像快寒铁似的不肯松懈一步，只像条倔犟濒死的鱼一般瞪视着红头罩的眼睛。

布鲁斯.韦恩在一旁饶有兴致地观赏：“这不是史塔克国际当前的最高技术吗？一个仿生人。”

那种人类审视机器的目光与景末的截然相反。

他在渗液。

那一瞬间，她只觉得自己像皮格马利翁，亲眼目睹自己精心雕刻的象牙少女正在流血。

橙色火花在空中乍然闪烁，骤然消失。

“……嗯？人呢？”布鲁斯哑然。

再扭头一看屏幕：“她怎么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