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rmatis”，爱沙尼亚语中“霜”的意思。那是一种当空气中的水蒸气遇冷在地面或靠近地面的物体上凝结成的，美丽的白色结晶体。

“Harmatis” 是一种沉默，是自然界中无形的、温柔的力量。它象征着结束与开始，是对瞬息万变的世界的静默注视。就在那一霎，每一片霜花都像是时间的指纹，记录着季节的更迭，生命的循环。

1975年，冬。

以红色为主调的列车正驶过苏格兰高地的轨道，如果你是一只在冬迁徙的候鸟，飞经这列火车的时候，你会看到车内顶篷挂着的槲寄生和铃铛，闻到假期前似于肉桂和柴火的香味，听到玻璃窗内的年轻人的笑声。

结了冰的车窗外，冬天是干净的土地上一只孤零的烟斗，所有的霜、所有的雪会缠绕、凝结再跌落，就像是曾经存在的火花一样，然后带走所有的灰尘，从春日水花喷洒到冬日壁炉余烬燃尽，所有的一切会变成白色的真空箱，精细而令人难以呼吸。

一个亚麻色头发的女孩侧身从一间包厢的门走出来，她朝那间包厢里的伙伴们挥了挥手，笑起来时湖蓝色的眼睛弯成月牙，然后她便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谨慎地听着每间包厢内传出来的声音，很快，她就停在了最后一节车厢的一扇门前。

“拜托！这也太土了，这绝对不行！”传出一个男孩的声音，很聒噪，但富有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活力，那是詹姆·波特，霍格沃茨的头号疯子。

“梅林，我可不想——”这是另外一个男孩，声音更低沉一些，或许正是这个年纪的女孩们喜欢的“有磁性”的那种类型，这一定是小天狼星·布莱克，万人迷但也是二号疯子。

“你们能不能认真一点，要我说，这很重要！他们两个都有自己的绰号了，就差我们两个了！”

“那你怎么不给自己先起一个？”

“那是因为我还没想好——”

“咳咳，你们，应该注意到外面有人在听我们说话吧。”第三个比前两者更柔和沉着的声音出现了，门外的女孩憋着笑，换了个倚靠在门框上的姿势，真不愧是这几个人唯一不是蠢货的人——莱姆斯·卢平。

里面大概安静了四五秒，随后包厢的门从里面唰一声打开了，一个顶着一头乱发的戴眼镜的男孩正戒备地举着他的魔杖。

门外的女孩用食指别开他的魔杖，用调侃的语气说：“还没想好你的绰号吗？波特？”她讲话的时候略微有些西班牙口音，声音里透着狡黠，洋洋盈耳。

詹姆·波特翻了个白眼，放下魔杖并侧过身让女孩进来，但在包厢门关上的那一刻他便开始破口大骂。

“伊迪丝·夏瑞恩！你这个不知好歹、厚颜无耻、没素质的——”

“谢谢你的夸奖，波特，得到全霍格沃茨最高尚的男人的认可，我表示很开心。”伊迪丝一边微笑着说一边很自然地在小天狼星·布莱克和莱姆斯中间的空位坐下，“还有，如果我是你们，在讨论这么羞耻的话题之前我会施一个闭耳塞听咒，不然，整个走廊的人都能听到你们说话的声音，就像刚才那样。”

“真是好聪明的一位拉文克劳呀。”布莱克懒洋洋地吹了口哨说。

伊迪丝没理他，反倒转过身来问靠在窗边看《今日变形术》的莱姆斯，他刚经历了一次满月，看上去不是很精神，但起码不算太糟糕。

“恕我直言，我倒是很想知道他们给你起了什么绰号？”

“我们打算叫他月亮脸。”那个窝在角落里的小个子男孩彼得·佩迪鲁不顾詹姆的眼神制止迫不及待地回答道，莱姆斯的脸上浮起一个无奈意味的微笑。

“Oh,I think I get it.”伊迪丝也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她想，这可能就是他们之间的某种的恶趣味吧。

“你来就是来嘲笑我们的吗？”对面的波特还在为被偷听了而气急败坏。

“当然不是，我只是来关心一下我们的小月亮级长，毕竟他可是个大忙人，想见下他真不太容易，对吧？”

莱姆斯放下了《今日变形术》：“我挺好的，虽然我知道你可能会说看上去不像，但是我一直都这样，看着，嗯‘体弱多病、弱不禁风的’，你懂的。”莱姆斯说完，其他几个男孩忍不住笑起来。

“好吧，看来小月亮级长把自己照顾得还算好，别忘了圣诞聚餐，不过我觉得你也应该很难忘记，我就不在这扫波特陛下的兴了。”伊迪丝起身准备回去，但在跟布莱克对视的那一秒，她又停住了，奇怪，他以前圣诞节不是从不回去的吗？毕竟全校的人都知道他和他家里人那些破事。

他用那双漂亮的鸽灰色眼睛疑惑地瞪着她。

伊迪丝忍不住开口：“等一下，你不——”

“我上个学期就离家出走了，今年圣诞节我去詹姆家过。”他大概料到了她想要问什么，吊儿郎当地把双手枕在脑后漫不经心地回答。

“Cool.Merry Christmas.”伊迪丝笑了，眼睛又弯成了两道月牙，然后她就转身拉开门走了，留下四个男孩面面相觑。

“西里斯，她不是不只祝你圣诞快乐了？”詹姆说。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句话是对我们所有人说的？”莱姆斯将他的《今日变形术》翻了一页。

“哦。”但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口了：“那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前半句话也是对我们所有人说的？”

小天狼星果断地反驳他：“没门，兄弟，前面那句话非我莫属，你可没份。”

诺森伯兰的冬天依旧寒冷，无论你穿了多少件衣服，你的手指都会有一种隐隐的冰凉痛感，可伊迪丝偏偏是那种再冷都无法安定下来的人，她或许更怕热一些，要是现在是炎炎夏日的话她一定不会拉着莱姆斯不回家在小镇上到处瞎逛。

“我说认真的，他们这样开你玩笑你真的不介意吗？”伊迪丝盯着自己踩出来的几个雪白脚印，她马丁靴上的鞋带松开了，躺在湿湿软软的雪地上，可她是在腾不出手去系，在校外也不能用魔法，因为她现在左手上是一杯热呼呼的蛋奶酒，右手则抱着一个装着一块白兰地柳橙磅蛋糕的纸袋，全都是她刚刚在那一长串堆着漂亮橱窗和圣诞树的小街搜刮来的。

莱姆斯瞟了她那流落天涯的鞋带一眼，然后叹了口气，活像个宠坏了孩子而又无可奈何的老父亲，他放下他们两个人的行李，蹲下身去一边帮她系鞋带一边说：“你在说什么？”

伊迪丝站在原地，眼睛随着他头顶温顺的发旋打转：“就他们几个啊，你知道，给你起这种乱七八糟的绰号来打趣你之类的。”

莱姆斯拍掉手上的雪碎，站起身来，耸了耸肩笑看她：“你不也叫我小月亮吗？”

“well…alright，l apologize then.”伊迪丝本想帮他拿一个手提箱，但被他挥挥手拒绝了。“可我觉得小月亮可爱多了，虽然有点恶心。”

“你不需要道歉，他们也不需要，我——不在意这个，我知道你们没有恶意，再说了，你和他们，你们愿意做我的朋——”

“Blah blah blah,又来了，莱姆斯·卢平又要发表他的感恩节长篇大论了，我可和你说过好多遍了吧，我们是朋友，不是出于我的或是你的仁慈，而是因为你是你，我是我，我们可以互相支持，互相疏导，好了，打住，就到这里，我不想再说下去了，有点想呕吐的感觉，你知道就好了，他们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她转头看他，似乎在期待他说些什么，他抿嘴笑了笑：“你们真的帮我很多。”眼角那处新的伤疤仿佛昭示着他的脆弱。

她哽了一下，吐出一句：“Yeah, I know, but no need to thank.”

伊迪丝继续说：“其实，我本来以为，你会说我比他们几个体贴多了。”

“呃。”

“干嘛？怎么说都是我会好点吧？你看，我们认识的时间就已经比你和他们认识的时间长了，然后，我起码也是个女孩子，虽然不想拿性别刻板印象那套来说话，但是，我自我感觉我在共情能力上肯定比他们几个要好一些，对吧？”

“实话实说，差不多吧，感觉你和他们一样幼稚——”

“?No es broma!（西班牙语，意为“别开玩笑了”）”伊迪丝手一抖，差点把她的蛋奶酒洒了，赶紧咬住那个相对来说危险性没那么高的纸袋，毕恭毕敬地用双手捧着杯子，就像在举着神圣的火炬。

莱姆斯摇摇头：“See?Roughly the same.”

等伊迪丝把她的蛋糕和酒全部食用完毕之后，他们又去教堂里听了孩子们排练圣诞颂歌，这里比较温暖，泛着彩窗洇过的橘光的暗色调在古典的石砖和柱子之前穿梭，伊迪丝窝在还有些冰凉的长椅上和莱姆斯小声讨论前排的哪个孩子最好看（实际上只有她一个人在认真分析，莱姆斯只是在一旁翻看讲述这座教堂历史的小册子顺便心不在焉地应和她罢了），最后莱姆斯在一个戴肩章的老妇人不满的瞪视下拽着她离开了，并且坚决地把她赶回了家。

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伊迪丝不得不顶着一头卷发筒坐在房间里给要送出去的圣诞礼物做包装，这本来应该是她上上周末就打算做的事，但由于她作为一名拖延症晚期患者一拖再拖，所以不得不留到现在来做。

她给爸爸准备了一个装了60年代的俄罗斯机芯和彩虹色欧珀的吊坠，给妈妈一本配了不同味道香膏的油画册，给莱姆斯的是一个银杏胸针和卢平小屋的微景观，又给莱尔叔叔和霍普阿姨送一对很漂亮的琉璃彩灯和花瓶，还在学校的其他朋友们的包裹里塞了手绘的皮革书签和有他们合照的柯达克罗姆反转片，她提前给这些胶卷里的人像施了魔法好让他们能动起来。

“我们总是很期待你送的礼物，亲爱的。”霍普阿姨每年圣诞节都会这么和她说，这让伊迪丝非常自得。

当伊迪丝把最后一个蝴蝶结系完之后，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了，她的手指因为一刻不停地转动和窗口吹来的寒风而生疼，在心里抱怨着没有魔法的世界真糟糕。

“你现在看上去就像马琳做的格兰芬多球队应援旗上的那只狮子。”莱姆斯靠在伊迪丝的书柜边上，看着她在梳妆台前拆卸她的卷发筒。

“哦，我上次看到过那个，请帮我转告麦金农那简直，Ser la leche！（西语俗语，“是牛奶”，意味着某件事物非常酷或很棒。）”

“或许你下次可以戴着这些东西给我们加油。”

“不了，虽然我很想，但如果我这么做了戴维斯会杀了我的。”

“好吧，真可惜。”

伊迪丝拆掉最后一个卷发筒，拨弄着她那头经过几个小时旋转束缚的头发：“这样子会不会有点太过了？”

“我觉得还好，毕竟你一直以来都挺过的。”

“嗯哼，这就是我的行事风格。”

“我知道，疯子，我已经习惯了。”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