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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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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狗彘鼠虫之辈!害死了我女儿,现在连那嫁妆也要吞了去,天底下没这样的道理!我呸,今儿个,我就豁了这老命,替我那可怜的婉儿报仇!!!”

“谁害了你女儿?!婉泉她是自个儿上吊的,干我什么事!再说,平哥儿还不知道被她藏哪去了,我还没找你家算账,结果你倒来反咬我们家一口?!”

背后传来了阵阵骂声,我咽下一只云吞,回头瞧去。

刚才还好好的街上,此刻倒多了两个撕扯不止的人。一人年龄颇大,是个嫂子模样;另一人是个年轻男子,看着像比我大个十几岁的样子。

女人不停撕着那男人的衣物,时而拽他头发,时而打他的脸,打起来毫无章法,引得不少人驻足咂舌。

男人身高马大的,在挨了女人几拳后,也终忍不住了,直接把那女人推倒在地上。

“我说了婉泉不是我害的!那些个嫁妆我也没吞,早在她坐月子的时候就给她吃完了!”

女人明显是不信这话的。她见打不过男人,要趴在地上朝众人哭嚷起来,“我那可怜的婉儿呀!受尽他这负心汉的折磨。大家伙评评理,如果不是他整日虐待我家女儿,我的女儿怎么会离我而去!”

她哭得是一幅梨花带雨样,只是这年纪……

“胡爷,这是……”我忍不住向胡爷问到。

胡爷抬了抬眸子,略带讥讽地看了一眼这街上的闹剧,只摇摇头,向我阐明了其中的缘由。

“那男娃名叫王忠,家中从农,父母早些年就走了,也是个苦命人。他呀,攒了不少年的钱,才在外城置办了房产。搬过来后,他和住他对街的一个叫婉泉的小丫头看对了眼,后来也就办了婚事。哎,想当年,我还去喝过他俩的喜酒呢。”

“这不挺好的,那……后来呢?”

“当年自是挺好的,可惜后来……啧,那婉泉自幼便被她妈抛弃了……喏,就是这女人。”

胡爷一边说,一边指着那在地上撒泼的女人说道。

“抛,抛弃了?这为啥啊?”

“婉泉父亲是个做屠夫的,这女人嫌穷苦,受不了,仗着年轻时还有几分姿色,生下婉泉不久后,就跟了一个商人跑了。”

“商人重利轻别离,是这女人后来色衰爱弛,被抛弃后又回来找她女儿了?”我顺着胡爷的话,往下猜想。

“那可不,可惜她跑回来的时候,婉泉父亲已经生病走了,连个能治治她的人都没有了。也可怜这夫妻两个,连个安生日子都过不成,天天被她缠着要钱。”

“那这婉泉,怎么……”

“这谁知道呀,我又没见着她咋死的。只是,街坊邻居传的确实是她白布上吊而亡。不过,也蹊跷得很,她死后,她和王忠那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也跟着消失了个无影无踪,还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所以……这女人现在还在争她女儿剩下的嫁妆?”

胡爷叹了口气,对这女人很是不满,“是呀,真是造孽,全顾着自己快活了,连她女儿到死的那些嫁妆,都不放过。”

“胡大爷,您这事听的可不全呐!”

又一个妇人突然出现在我的眼中。她付了盘缠,也买了一碗云吞,笑着对胡爷说。

“哟,这不是卞大娘嘛,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今儿咋有空来我这了?”胡爷同她寒暄说到。

“嗨,这不是听到吵起来了嘛,赶忙就过来看看热闹了。”卞大娘同我坐在了一桌,又将我扫视了一遍,“哎,这不是那个……”

“卞大娘好,我是道昇。”

之前还在胡爷这儿住时,我便经常能听到这位卞大娘聊起东家长,西家短的声音。

“哦哦,对!对!”她大笑着露出两颗有些泛黄的牙齿,指着我说,“瞧我都认不出来了。”

胡爷各看了我和她一眼,顺着她之前的话茬往下讲,“你说我讲的不全,那你来讲个全的。”

卞大娘立马又来了兴致,两颗小枣大的眼睛都放出了光,“我跟你们说哟,我猜那婉姑娘,就是被她那夫君和她那娘给一起逼死的!”

“卞大娘,这话可不能瞎说的呀。”

“啧,谁瞎说了,我亲耳听到的!每次婉泉她娘来闹着要钱的时候,王忠那小子也不高兴。等着人走了,他俩在家里就又吵又闹又打的,可激烈了,我听着都害怕哟。那婉姑娘肯定是受不了了,才上吊的!”

“俩人在家打起来了,你真亲耳听到了?”

“差不多,差不多,是那李婶说亲耳听到了,然后告诉我的!这不一回事吗?!”

“嘿,这咋是一回事儿啊?你这前后讲话都不一致的。”

“哎呀,肯定打起来了,要不然这人怎么好端端说上吊就上吊了呀,我再跟你……”

“……”

我听着卞大娘和胡爷唠得有滋有味,碗中的云吞也被我一扫而光,只剩那余下的汤汁仍在碗中回荡成波。

街上的闹剧仍在继续,只是为其驻足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不过,也总有些闲着有空的人,想赏完这出戏。

我将云吞的钱给了胡爷,和他同付不付盘缠的问题,推搡了一会儿。

最终,我还是将盘缠塞到了他那粗糙的手中。我对胡爷挥了挥手,说我再去别处逛逛,晚上又要回内城了。

他也对我挥了挥手,让我注意点路。

我说下次再来看他,他让我不用惦记他。

在我最后看他的那一眼里,他仍在人海中忙忙碌碌。

像极了,我初来京行时,第一次见着他的那眼。

我拿着盘缠,从东市逛到西市。一路上也买了不少吃食,想着带回去,也给汤许是他们尝尝。

此刻才至申时,我拎着大包小包,一时也不知该去哪了。

走到哪便看到哪吧……我这样想到。

我沉着脑袋,闲着步子朝前迈,偶染苔绿的青石板在视线里向后倒去,脑子里又想起了有关灾厄的事。

灾厄的重现……严辌頫的脸在我的思绪中浮现,心里是莫名其妙的烦躁。

灾厄,灾厄。我想这些又有何用?

“瞧瞧看呐,新鲜的条头糕哟!”周围有人吆喝着,激得我一个清醒。

清甜的香气追着风寻了来,我搓了搓鼻子,瞧了瞧正卖力打着糕的老人,一咬牙,还是开了口。

“阿婆,来份条头糕!”

香甜的条头糕在舌与牙之间黏腻着,我一边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嚼着,一边茫然地看着街边形形色色的人。

不知不觉间,我竟已经走到了内城的外围。

内城的外围被白川包着了一个圆形,圆外便是外城。白川自漓古流经京行,从南至北,与内外两城共同形成了京行城那独特的“中”字形。

我或许有些羡慕这条白川。

它只需流淌就好,不用思考太多。

用完飧饭后,我从外城回到内城。在将打包好的吃食托人送给汤许是他们后,我打着灯,再次向记忆中的那池萍碎出发。

夜色是不同昨晚的平静。

严辌頫叫我理好了问他,只可惜,我实在不想理清。

沿着记忆里的路,我找到了那汪潭水。

站在潭边,我系好腕上的红绳,纵身跃入水中。

还是一样的景,还是一样的人。

不一样的是思,不一样的是量。

晶莹的殿堂内,我再次见次到了他。

严辌頫仍像上次那般,站在那高台之上,向我投以沉静的目光。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他还是那冷清的语气,只是,听着倒显得有些虚弱。

“昨儿夜里的事,尊上和爻无是不是早知道会发生。”我还是照常行礼,照常恭顺。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这并不难想,爻无消失前对系好红绳的叮嘱,严辌頫出现时那早已准备好的鸟笼……

种种一切,都只能证明我是一个诱饵,一个引灾厄出来的诱饵。

我有些气愤,有些失落,有些委屈,我突然不再害怕起所谓师尊的名号,我大声向上面的人质问,“从始至终,我只能是个棋子,是吗?”

我知道这样的发问很愚蠢,不是聪明之举。但就是那么一瞬,我很想喊出来。

若得罪了他,世间也只是少了一个名叫温道昇的人而已。若他不记恨我,又能证明些什么呢?证明我这颗棋子还有剩余的价值吗?

可悲的是,无论棋子知不知道自己是棋子,它最终都逃不掉被执棋者操控的命运。

我讨厌这样,还在塔拉时,就是如此。

我很想喊出来,于是,我喊了出来。

“这灾厄到底是什么?!我又有什么可利用的?!过了小选,过了大选又能如何?!”

声声发问,我也不知自己想干些什么,想要些什么。

奋力质疑,我不知道自己是真的不在乎,还是装着不在乎。

“跟我来吧,让我换种方式告诉你吧……最后,选择权在于你。”

他顿了又顿,在稍默了一会儿后,他站起身,从高台上走下。

我这才注意到,与昨日相比,他的脸色好像苍白了许多。

“这儿。”

他推开一扇暗室的门,领着我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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