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赢没有试想过这样的展开，或者说，他没有想过这么着急的解决眼下的菜。

菜放久了会坏，可人一直做事也会累。

先前喻成他们说他爱躲懒，其实说的并不冤枉。

但想休息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相较于身体的疲惫，心里的疲惫总会更加让人难以招架。

卫东南此刻表现出了一种可疑的积极。

眼看赵赢没有反对的意思，他麻溜的将电话打了出去，没说几句就有了结果。

“这位是我朋友，卖给他的话，无论怎么算，都比五折处理要强得多，至少不会赔很多钱。”

卫东南眨了眨眼睛，里面尽是狡黠。

赵赢道了一声谢，只觉忧愁这东西像是打地鼠游戏里的“地鼠”，一只砸下去，不等你的反应，另一只就又冒了出来。

现在奶茶店整备工作还不能进行，依照卫东南的意思，店里这些蔬菜甚至今天晚上就能被全部拖走，那么他就彻底清闲下来了，也有时间去想一些别的事情。

比如卫东南。

赵赢其实并不怎么喜欢喧嚣，相较于人声鼎沸，激荡狂欢的酒吧，他其实更喜欢偶有私语的咖啡厅，安静的图书馆。

但喻成喜欢，尤尤也喜欢，大家都很喜欢。

所以他也可以喜欢，所以他永远只坐在那个角落里，像个看客，看着这小小的一方天地中，属于别人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

人类眼中情感的真假，炽热与冷漠，浮于表面的虚伪，在他眼中逐渐变得显而易见。

赵赢垂下眼眸，面部线条突然显出了几分冷漠。

卫东南那样的眼神，他曾经见过无数次，甚至在见识过无数次之后，自己也没能免俗，投身进去，留下了一片灰烬。

因为有一种人，爱你的时候就像扑火的飞蛾，恨不得与你同生，与你共死，想要离开的时候却也能毫不留情，抽身而去，就像你从没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即使有一双能看透真假的眼睛，也无法看透未来，这是他后来才明白的事。

并非自恋或是别的，卫东南看他的眼神，他见过太多。

他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吸引了这个年轻人，毕竟手指能数的过来的交集中，自己大多是冷淡的，这样的人，这样的性格，他自己都不会喜欢。

什么样的人惹人喜爱呢？笑起来像个小太阳，积极向上，至少能给别人带来一些正能量的东西，无论如何，也不会是自己这种样子。

赵赢看向卫东南，他相信卫东南此刻的喜欢来自真心，可人心易变，害人害己。

记忆猝然来袭，心口的痛楚让他呼吸变得急促，身体却依旧站得笔直，他悄然往后退了小半步，正要转身，卫东南的声音却好像又近了些。

“你怎么了？”

能帮上心上人的忙，他心中正喜悦，就发现了赵赢隐约有些不对。

其实看上去是没有什么不同的，这人身形挺拔，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但他就是感觉到，这人似乎哪里不太对。

卫东南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臂。

感受到温热的掌心，赵赢几乎是瞬间就将这灼人的温度甩开了。

随即，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卫东南刚刚帮了自己的忙，自己眼下这样的态度，哪怕是朋友之间，也实在是没有礼貌。

他抬眼，看向卫东南。

那张脸上的震惊似乎只是一瞬间，很快就消失不见了，然后又露出担忧的表情，没有丝毫他想象中的气愤，就连疑惑和不解也是寥寥。

赵赢动了动喉咙，最终也只吐出了几个字，平淡无波。

“我去喝点水。”

他往前走了几步，再次意识到自己此刻欠缺的礼貌，只能又停下动作，转头看向卫东南，心中斟酌片刻，问道：“你今晚有时间吗？”

卫东南眼睛一亮：“有，怎么了？”

其实他和一个亲戚家的孩子约好了过去帮忙补习，但如果有关乎未来幸福的大事，孰轻孰重，哪怕多思考一秒钟他都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听见赵赢说：“晚上请你吃饭吧。”

“几点？”他咧嘴笑了笑：“我过来找你。”

“五点半。”

是个中规中矩的时间，卫东南心中隐隐有些失望。

倒不是他想和赵赢这就发生些什么，只是觉得这人当真只想吃一顿饭表达感谢。

哪怕时间早一点，他都能来上一波完美发挥，至少就像那天去夜市吃东西一样，时间是加速了解一个人最容易付出的东西。

赵赢看着卫东南离开的背影，从平稳的步伐中看出了几分雀跃来。

他在店里站了一会儿，出去把刚挂上没几分钟的那张白纸撕下来扔进垃圾桶，关闭店门，这次是真的要转身上楼了。

他需要一场放空一切的休息。

……

也许是卫东南的眼神让他想到了曾经的某个人，这场短暂的休憩他没能放空一切，反而触摸到了那场痛入心扉的事故。

梦境中，骇人的火光冲天而起，映红了半边天，骤起的爆炸声让他的耳朵出现了短暂的失聪，他站在马路的另一头，亲眼目睹了那家极具小资情调的餐厅湮灭在大火中。

他挪不动自己的脚步，像是一个局外人。

周围响起了吼叫声，哭喊声，他逐渐被喧嚣淹没，听不到自己几乎停止了的呼吸声。

最后，是他离开喻成的酒吧前夜，尤尤那声让屋中霎时寂静下来的大吼。

“你干嘛管我！要不是你，我……”

后面的话被钱五角一巴掌拍在头顶，拍断了，但屋中的每个人都知道后面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赵赢当然也知道。

他从床上起来，拉开紧闭的窗帘，阳光热烈照入屋内，照亮了他那张苍白，被冷汗浸染的脸。

他如入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