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法是确定了，但赵赢现在本就算不上高的行动力在第二天下楼面对满屋子菜的时候，还是垮塌了。

总得把店里这些东西都卖出去。

毕竟是个菜店，哪怕没进新货，剩下的东西要是留着自己吃，就算他再能吃，半个月也是吃不完的。

赵赢的手搭在下巴上，这些天他过得随意，相较从前，又多了几分邋遢，胡茬细碎，都冒出了尖尖。低头思考的时候，指腹和胡茬相互摩擦着。

他的指节修长，但并不细嫩，手心和指腹还有薄茧，这些天又干了些活儿，总觉得好像较从前黑了几度。

食指放在唇下点了点，赵赢转身上了二楼，不多时又下来，手里拎着一个纸袋子，躲到了收银台后头忙活去了。

先前买书的时候，老板送了不少东西，其中有一套给初学者用的文房四宝，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卷轴，都是劣质品，不值什么钱，这会儿倒是正好用上。

毕竟就是个打折声明，他也不追求什么精致好看，大家能看懂就行了。

只是几笔下去，赵赢看着眼前自己的大作，还是忍不住沉默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再上楼找几张干净的白纸重新写一下算了。

赵赢脚下一动，刚转过身就心下惊动，后退半步，靠在了身后的长桌上。

他抚了抚心口，抬眸，看见卫东南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店里，正站在收银台外头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很难用言语来形容，错综复杂，只是那双眼睛熠熠生辉，盯得他心头一紧。

须臾之间，这种感觉又好似是赵赢的错觉，消失不见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说话？”

卫东南最初见他就有紧张和无措不过几天的功夫，已经一点儿都看不见了。

“我看你应该在忙，就没有打扰，你是在……写字？”

卫东南的视线落在赵赢手中没放下的毛笔上，墨沾的实在饱满，沿着笔尖滴落在了地上。

赵赢点了点头，下意识把手中的笔往后藏了藏。

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后，他脸色变了变，又觉得实在是没有必要，索性随手将毛笔甩在一旁，这才回答道：“打折告示，来买菜？”

卫东南左右环顾了一圈儿，最后伸手从最近的西红柿筐里拿了俩西红柿。

说起来，他这几天来买菜的次数比以前三个月加起来都多。

卫东南不会做饭，平时家里都是卫父来做，可能是日久天长做出来的经验，卫父现在厨艺了得，要不戴丰也不至于听见个排骨就馋成那副样子。

不会做饭，一般和不会买菜是连着的，卫东南每回买回去的菜不是蔫了就是老了，次数多了，卫父也觉得烦，就把厨房这的活都揽下来了，卫东南自然乐得清闲。

但他却是不想让赵赢知道的。

二十多岁的大男人，连个菜都不会买，他觉得听起来有点愚蠢。

好在他不知道三十出头的赵赢也不会买菜。

“直接拿走吧。”

看着卫东南把俩西红柿放在电子秤上，赵赢说道。

卫东南“啊”了一声，疑惑道：“这是作为朋友得到的福利吗？”

赵赢：“……”

两个西红柿，打完折加起来还凑不够一块钱，他只是觉得没什么必要罢了。

卫东南却是很高兴，塑料袋也没要，把两个西红柿揣进了裤子口袋里，口袋变得鼓鼓囊囊的。

赵赢见他站在原地还不走，直接转身上楼了。

好不容易从堆放着的杂物里找出几张干净的白纸来，赵赢拿着下楼，本以为卫东南已经走了，却见他正熟练地坐在收银台后头给黄瓜称重，面前还站着几个等待的客人，正在排队等着称重。

赵赢：“……”

看见他下来，卫东南笑道：“幸亏你这个电子秤还算高级，要不我怕是连帐都算不明白了。”

赵赢却顾不上管这头，下意识看向了收银台后不远处那张摆放着笔墨纸砚的桌子，那上头的东西凌乱摆放，包括那张他没来得及收起来的卷轴。

卫东南敏感察觉到了他的视线，顺着看过去：“怎么了？”

赵赢把视线收回来：“没什么。”

他走到收银台后头，却没去接卫东南手上的菜，径自走到了长桌旁，先将上头的卷轴卷吧了卷吧扔进旁边的破筐里，又将干净的白纸铺上去。

他扭头看了看马上给客人结完账的卫东南，手中握着那支毛笔，却迟迟没有落下去。

赵赢觉得，自己眼下这样的做派和以往相比实在扭捏，不过是写个字，先前又不是没有写过，卫东南腰间那粽子吊坠上头的酒吧名字就是出自他的手笔，当时喻成执意要他来写，说是这字放上去有种奇形怪状的可爱。

但是眼下……

他却正想着，耳边冷不丁又响起卫东南的声音，似乎就响在自己的耳边上。

赵赢扭头，发现这人确实快到了自己的耳朵边上，这个距离有些太近了，超过了人与人之间交往的安全距离，他不露声色地往一旁让了让。

卫东南好似没有察觉，满脸好奇：“你要写什么？”

“打折声明。”

卫东南一愣：“生意不好？”

赵赢摇头，没解释自己因为懒惰决定换个活计。

见他不说，卫东南识趣地不再多问，又见赵赢迟迟不下笔，疑惑地看着他。

赵赢沉默片刻，终于还是动了动手腕。

饶是卫东南已经做了个勉强算得上见多识广的小学实习老师，看见眼前的场面眼角仍然抽了抽。

他现在跟的是小学三年级，孩子们的字体笔迹还没有完全成型，字的好坏完全依靠平时练习的认真程度，认真的孩子写的好些，顽皮不爱做作业的孩子就写的差些，甚至会写出一些自己的小心思来，硬生生将字变成了画，奇形怪状的很。

但哪怕是最奇形怪状的，也没有眼下自己看见的更加奇怪。

卫东南嘴唇动了动，没能说出话来。

就算给眼前的人加了八层十层的滤镜，觉得他就算蛙跳都很性感，看着眼前这几个字，他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更加窒息的是，赵赢感受到了他这一刻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