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凛没听到似的,不说话。
过了片刻,祝丞风脸上的水痕差不多干了,板板正正的五官下不知道藏了多少情绪。
“尴尬吗?”
“有点儿。”许凛回答。
“回病房,我送你回去。”祝丞风说着推开车门。
许凛摇头道:“别。”
“想多跟你待一会儿,你说的对,我就是觉得亏,你根本不知道为了记住你我受了多少苦。”
祝丞风冷漠地说了一长串,伸手把许凛从副驾拽出来。
像刚刚穿越来那天一样粗鲁。
只不过拽的位置变成小臂。
许凛甩开,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不管前世还是现在,没见过祝丞风像现在这样……无赖。
祝丞风领着他向住院部走去。
“走完这段路,就一笔勾销。”
“你倒是洒脱。”许凛跟上,加快步伐走到祝丞风面前,“不是要看我吗?走前面哪看得到。”
许凛与他对视着,逐渐变成倒退着走路。
“聊聊以后吧,”许凛说,“你不是小孩了,我也不好天天把你当小狗逗,以后……做队友?”
祝丞风绷着唇看他。
拧巴的,油条都让他拧成麻花。
许凛倒退着不看路,忽然,祝丞风伸手揽住他。
“台阶。”
因为两个人共同的惯性,许凛几乎贴进祝丞风怀里,身上常年携带的骚包香水味已经淡去,几乎闻不到。
全是体温。
许凛愣了下。
这个人很高,肩宽,忽然笼过来跟堵墙似的……和前世的小黑土豆子差别太大。
所以许凛很难继续用以前的逻辑跟他相处。
这时,祝丞风松手道:“你可以。”
“可以什么?”
许凛没听懂,下一秒联系自己刚才的话,他反应过来,嘴角强压住笑意,又问一遍:“什么?”
“你已经知道了。”祝丞风无情戳破。
许凛干脆不装了,笑着说:“不知道,你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说啊。”
进入电梯,祝丞风低头按完楼层,再也没抬起来。
可惜只有三层楼,躲不了多久。
“脸皮薄真是一点儿没变。”许凛笑得越发灿烂。
脸皮薄的人,太好玩了。
“你当我没说过吧。”祝丞风耳根红了。
许凛:“当你没说过的话,以后咱们就是队友了。”
“……”
许凛仿佛看见他头顶冒出白色烟雾,距离病房只剩最后一段走廊,许凛故意放慢步伐。
“说不说?马上到了,不说可没机会了。”
祝丞风目光闪躲着,深吸口气,说出来的音量却小得可怜:“你可以……”
“嗯。”许凛把耳朵凑过去。
“你可以继续把我、当……”
见他迟迟不继续,许凛将脚尖伸向病房大门:“走了。”
祝丞风在最后一秒说出了最后两个字。
“小狗。”
“那——勉为其难答应了。”许凛笑着推门。
病房门向侧面滑动打开,哗啦一声后,舞台开幕般露出里面的陈燃和江泉。
陈燃塞着满嘴橘子,伸手道:“哟。”
“……”
许凛仿佛听到身后的祝丞风破碎的声音。
还好,下一秒陈燃问:“你俩在门口蛐蛐咕咕什么呢?”
“讨论拔管之后第一顿吃什么。”许凛脸不红心不跳,自然地走到病床坐下,“你们也一起,聚餐去。”
陈燃立刻思考起来:“得清淡点儿哈,火锅不行……粥底火锅?”
“好吃吗?”许凛问。
“没吃过,听说味道像屎,但是——”陈燃忽然越过他看向祝丞风,“风哥怎么了?过敏?”
“什么?”祝丞风声音还懵着,似乎还没从刚才的对话中回过神。
“过敏啦?”陈燃一字一顿。
祝丞风置若罔闻地坐下,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
陈燃撇撇嘴,小声问许凛:“你又怎么惹他了?”
此时此刻,祝丞风看上去已经没有再受刺激的余地,许凛忍了好几下,还是没忍住嘴贱。
“风哥?”
这两个字的咬字加重,以往叫了无数遍的称呼,此时意味变了。
“生气了风哥?对不起?”
祝丞风麻木地抬头看着许凛,仿佛有什么忍耐到极点,他站起来,拽起满头问号的陈燃往门口推。
“出去。”
“为什么?”
“到换药的时间了。”祝丞风转头看江泉,后者一直置身事外地点手机,站起来往外走。
等病房安静下来,许凛还是没完:“对不起嘛风哥。”
祝丞风躲进卫生间洗脸,许久里面传出一句:“不许叫这个了。”
“那我叫你什么?小——”
祝丞风从卫生间闪出来。
弹了他一脸水。
好弱的攻击的方式。
许凛抹掉脑门的水:“没礼貌。”
“叫我名字。”祝丞风说。
许凛敷衍应声,托腮看了他半天,问:“你吃什么长大的?我以为你最多一米六。”
“吃饭喝水。”祝丞风说,“你八岁很高吗?”
许凛:“比你高。”
“不信。”
……
对话莫名其妙地变得幼稚起来,许凛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终究找不回从前的感觉。
太高了,属春笋的吧长这么高。
祝丞风是个大人,成年人,许凛以往的世界里没有“大人”朋友,或是交易对象,或是储备交易对象。
祝丞风现在算什么,他也想不清楚。
“累了,你走吧。”许凛叹气,“又跟你耗了一个小时。”
“不想走。”祝丞风说。
“不走你要在病房打地铺睡觉?”
“不是不行。”
祝丞风说着,站起来理了理衣袖,刚转身迈出去一步,被许凛冰凉的手抓住手腕。
“……按铃,低血糖了。”
上一秒还生龙活虎地骂人,下一秒脸比纸还白。
祝丞风反应迅速地单手按铃,另一只手托住他的肩:“白天让你输点儿你不要,饿晕了想起来吃饭了。”
许凛神智飘忽,随口骂:“没大没小。”
祝丞风望着他的发旋,眨了下眼。
很熟悉的四个字,语气,音调……听着很安心。
一下午的茫然似乎在这一秒落地。
踏实。
——
许凛正式出院那天,乐队几个人都来了,在门口列队迎接。
陈燃买了个八响的烟花,躲着警察放了,正是夕阳西下时,橘红日光下的烟花实在没什么好看的,四个人像傻子一样仰头望着空无一物的天空。
砰一声,细碎的光,更多是烟雾。
“庆祝许凛康复,大难不死。”陈燃说。
第二声响起,陈燃:“庆祝傻逼小孩坐大牢。”
第三声。
“庆祝,呃……”陈燃想了想,“庆祝风哥一看见许凛就过敏的症状有所好转。”
“没的可庆祝就别庆祝。”祝丞风没好气道。
烟花连响片刻,直到最后一响,陈燃忽然想起什么:“啊,庆祝许凛乔迁新房子!虽然是租的。”
晚饭去祝丞风家吃,有家政炒的菜和地沟油外卖。
去停车场的路上,祝丞风小声问:“你想买房子吗?我可以……”
“不想。”许凛打断。
“为什么?还是不想住我买的。”
“这个吧……我怀疑上辈子是业障太多遭报应了,这辈子省着点。”许凛思索片刻。
“只坑你一个人。”
眼前,悬铃木尽头夕阳如火,祝丞风点点头。
“好。”
第29章 第 2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