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机忽明忽暗的光芒在两人中间闪烁,活泼的光影与沉默氛围形成对比。
许凛看着祝丞风百感交集又凝重的眼睛,无声流汗。
好像演过头了。
祝丞风深呼吸,缓缓开口:“以前因为很多事,我排斥你,骂你,但是现在……反正不一样了。”
“而且既然那些事你都不记得,不该算你做的,真的不用这样。”
许凛没有立刻回应,用那双静而带笑的含情眼默默盯着祝丞风,直到把对方盯得耳朵发红。
“那我可以跟你一起看会儿电视吗?”许凛问。
情到浓时,意到深处。尽管许凛只想回屋睡觉,还是不能放弃这个深夜畅谈增进感情的好机会,抱着抱枕窝在祝丞风旁边跟他絮絮叨叨聊了俩小时,看完一部电影,喝完了热牛奶。
看上去有种暖水穿过胸膛的惬意感。
“你有一次翻墙,砸教导主任身上,老花镜都坐碎了……”祝丞风的声音平缓,带着倦意的轻。
许凛听了很多原身的往事,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小事,许凛同样面朝电视,问道:“你上学的时候呢?”
“品学兼优。”
许凛轻笑一声。
“不信?你那会儿找我替考来着,我没去。”祝丞风说,“我语文特别好。”
“你看上去理科学的好。”许凛说。
“可是因为……”祝丞风停顿,略过原因,“喜欢看书,看文言文,经书。”
许凛第一次听说有人爱好这个,不由得觉得他的童年真无趣。
“为什么?”
“因为……”祝丞风的声音几乎听不见,最后一个“你”字只剩下气流,许凛相信是他有话没说完,而不是原身能让他爱好念经。
吊着眼皮聊这么久,结果祝丞风这厮比他先睡着。
许凛啧一声,对着那张棱角分明的睡颜捣了个空气拳,扯过毛毯就地躺下,黑发在皮质沙发上柔软地铺开。
毕竟比起一睁眼发现朋友离开,两个人一起不知不觉睡去更加温馨动情。
温不温情不知道,第二天许凛在睡梦中被人拎起来,洗漱,早餐,上车,排练室。一串动作下来他甚至没有完全清醒,下一秒就拿着鼓棒坐在架子鼓前。
祝丞风指节敲击镲片,震耳欲聋,绕梁三尺。
“醒。”
许凛:“好……”
果然不管昨晚交心几成,到了正事上,该严格还得严格。
公事公办,挺好的,正直。
比起其他乐器,架子鼓更加枯燥,最终一定要练成肌肉记忆在台上才不会出错,又耗体力,重复次数太多,质量便跟不上。
于是一个月后,祝丞风把他带到公寓阳台的健身器械旁。
许凛第一次用跑步机,心说果然是酒足饭饱就开始满脑子放屁了,现代人不用讨饭流浪,反而设计出这种东西自己折磨自己。
椭圆仪也是。
……哑铃也是,有病。
“最后一组。”祝丞风坐在器械上,紧身黑t,脖子上挂个秒表。
说着,他也站起来走到哑铃区。
“我……你不累吗?”许凛感觉胳膊不是自己的。
每一组祝丞风都陪他一起练,快到结束,祝丞风脸不红气不喘,反而许凛坐在地上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黑发束起,碎发被汗水粘在脖子上,呼吸粗重,脸睫毛都汗涔涔的,更加浓重。
祝丞风:“最后一组,练完吃饭。”
许凛确实没什么偷懒的立场,于是爬起来继续举,找回了曾经凌晨起床练功的生不如死的感觉。
这点重量,如果是他前世健康时的身体,举两个都没问题,可现在的身体被原主透支得太厉害,年纪轻轻却像有老人的脉象。
“小心,实在不行就放下,别砸着。”祝丞风说,气息平稳,仿佛他正在举的其实是铁状棉花。
许凛欲哭无泪,对他久违的关心感到欣慰。
祝丞风继续:“实在要掉记得砸左脚,右脚还要踩鼓。”
“……”
终于举完,许凛原地蹲下,放下哑铃后他想站起来,却因为刚练过腿,一阵酸软后跌坐回去。
抬头,看到祝丞风笑了。
“没天理啊。”许凛虚声道,向他伸出手。
“起不来?”祝丞风没有拉他。
“嗯,风哥把我抱出去吧。”许凛说。
抱不可能,祝丞风拽他起来,扬长而去。
许凛叹口气,刚往前一步,单膝跪了下去。
给祝丞风的背影行了个大礼。
虚没边儿了。
下一秒,祝丞风折返回来:“没事吧?”
没事,健身房地面是软的,但许凛嘶着气变成坐姿:“站不起来了。”
祝丞风眼中闪过担忧,蹲下按了按他的膝盖:“疼吗?”
“疼。”
“这边呢?”祝丞风换了个位置按。
“也疼。”许凛看着他,而祝丞风全神贯注盯着许凛的膝盖,似乎在凝重地犹豫什么。
半晌后,祝丞风向他腰部伸出手,就当许凛以为真要抱时,整个人腾空。
被祝丞风扛在肩上。
许凛肋骨被他肩膀顶得生疼,挣扎起来:“等等等等……”
“可能伤到骨头了,别乱动,去医院。”祝丞风说。
许凛:“我装的。”
祝丞风无语地侧头看他。
许凛艰难抬起头,黑发狼狈地下垂:“错了,放我下来。”
本来祝丞风是打算立刻把他扔地上的,听他这么说,改变注意,一动不动。
有毛病,天天逗来逗去。
“风哥……风哥。”许凛说话断断续续,“疼。”
锻炼过后的气息比平时更灼热,感受到皮肤上拂过的温度后,不动声色地僵了半秒。
“就跟你玩两句,对不起。”许凛继续。
健身房东面是一张镜墙,祝丞风不经意见侧头看去,看到了许凛因为这个姿势而……
弧度,挣动着,翘……
短暂怔愣后,祝丞风立刻像扔掉什么脏东西一样把许凛放下去。
许凛揉着摔疼的部位站起来,并不知道那是导致他被暴力扔掉的原因,踉跄着离开健身房。
他喜欢逗祝丞风,一是因为天生嘴贱,二是他知道祝丞风不排斥,甚至会喜欢。
这份喜欢也许祝丞风本人都没察觉过,但调戏过几次后,许凛判断出他是那种人:长期活在秩序里,急需打破的人。
餐桌上摆着家政准备好的饭菜,清淡,看上去非常健康。
这段时间天天面对面吃饭,总是一言不发,祝丞风抬眼看去,许凛低着头,脸上没什么表情,腮帮子被塞得鼓起来。
空气莫名沉闷,这样公寓排练室两点一线的生活依旧持续一月有余,再加上健身,许凛除了偶尔半真半假地抱怨几句,一直保质保量完成训练。
太枯燥了。
许凛不喜欢这样枯燥的生活,肯定不喜欢。
“吃完饭去演出场地看一下。”祝丞风说。
“好。”
“然后再去别处逛逛。”祝丞风又说。
“嗯。”
许凛应着,心说这人总算愿意放个假,训牲口都没有这么训的。
可祝丞风没有为这次放风的前置条件做好准备,去到现场才知道今晚里面正在演出,又转战不远处的附属小场地,依旧有人在用。
“您完全不看时间表吗?”工作人员问。
祝丞风有点尴尬。
“您今天是要看什么?焦螟周年定制的鼓和贝斯下周才到,不过吉他已经好了,您两个小时以后可以去试。”
祝丞风:“算了,我们……”
“进去看看?”许凛提议,试图帮他挽回一点面子。
对视一眼,一拍即合。
大场地的演出早已售罄,祝丞风买了两张附属场地的票,很廉价,但依旧卖不掉。
铁门隔音差,离老远就听见里面的音乐声,许凛推开门,眼前场景与他对乐队的印象有些出入。
正方形场地还没祝丞风家卧室大,灯光昏暗,十几个人零散地分布在房间内,乐队和台下仿佛隔着一道无形屏障,一边热情高涨,另一侧安静收敛地跟着摇头踮脚。
房间内温度高,祝丞风脱下大衣。
主唱结束上蹿下跳的一曲,累得直喘,但高昂的语气仿佛婚礼司仪:“今年是我们成立的第二十周年,我们,上过音乐节,巡演过,最后还是在这里,好的下一首——”
鼓声再次炸响。
许凛侧目看了看,祝丞风沉静地望着舞台,暖色光影从他脸上划过,明暗交织。
大概能看出他在想什么。
“焦螟有一天会卖不掉票吗?”许凛问。
“暂时不会。”
祝丞风说着,身后小门打开,进来的三人隐藏在阴影中,能看出是一位年轻女人和两个违和的中年人。
女声中性耳熟:“洪经理,台上就是我之前跟您推荐过的乐队,资历深,经验丰富,只是近些年风向变了。”
是祝落灯。
祝丞风感觉后背一凉,余光看到祝落灯那一刻下意识拽着许凛往人群里躲。
全场就那么几个人,能躲哪去。
“怎么了?”许凛问。
祝丞风不知道怎么解释:“假装不认识我,有人来了。”
“ok。”许凛乖乖拉起衣领遮住下半张脸,藏得老远。
觉得带他出来丢人吧,无所谓。
一分钟后,一个五官和祝丞风七分相似的女人走到他身侧站定,并肩看着台上。
祝落灯友善微笑:“和祝丞风约会来了?”
“嗯?队长也来了?”
“别装啦,你俩看见我就手拉手往人堆里钻。”祝落灯套话道,“在一起多久了?”
“……”
确认自己今天看上去不像女的以后,许凛感觉他们一家都不太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