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练时起了一阵风。上午的练习做完，川西打开体育馆大门，强风裹挟着浓郁的凌霄花香迎面撞上来，催得他打了个喷嚏。

路过的天童顺口留下关怀：“注意身体啊太一君~”

“是。”

“哦！外面好凉爽——看起来今天会下雨呢。”

部员们三三两两离开体育馆。

“今天的午饭有鸡蛋布丁！”

不知谁先带了个头，饥肠辘辘的运动少年们瞬间躁动起来，以五色为首的几个一年级争先恐后向食堂冲锋。

“喂，你们几个……”

濑见眼疾手快扶住最外侧的水杯，避免了一场多米诺骨牌连锁反应。再抬头时，几个冒冒失失的纯饿小子已经跑没了影。

濑见叹了一口气，随他们去了。

经过水泳部附近时，濑见稍微顿住脚步。

清晨明媚的阳光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强劲的阵风。树林在云层奔涌的天空下哗啦晃动，视野中的一切都罩上了一层灰蒙蒙的暗调滤镜，空气里已经隐约有了潮湿的气息。

游泳馆的大门紧闭着。像是灾难片中隔绝一切危险的避难所，任凭门外风雨欲来。

濑见收回目光，继续前行。

“日安。”

身旁突然响起一道女声，正在走神的二传手一个激灵差点炸毛。

“中、中午好！”

像是没料到他会有这么大反应，上川无措了片刻，有些愧疚地摊开手掌：“这个，送给你。”

濑见顺从地低头：“……创可贴？”

“早上的回礼。”她解释道，“是今天的幸运物。”

濑见反应了一下：“晨间占卜……吗？”

“是。你也知道这个？”

“家里的妹妹有一阵特别沉迷星象塔罗什么的，不过因为早上起不来就没怎么看了。”

上川：“原来也有家了啊……”

濑见：“啊？”

“不、没什么。”礼物交接完成，上川看了看天色，“快要下雨了，那我就先……”

“……等等。”

刚要转身，被人抓住了手腕。

上川回头望向他。

“就是……那个……”

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动作，濑见下意识躲开她的目光。视线旁落，这才发现对方还穿着训练时的泳衣，只在上身套了件运动外套。流畅优美的曲线一路往下，紧接着就是肌肉紧实的大腿……

濑见慢半拍松手，红着脸稍稍偏开头。脑细胞在高温催化下飞速运转，电光火石间，抓到了破绽点。

“「也许丢了会更好」……是什么意思？”

上川的表情有些意外，濑见连忙解释：“啊、不是要打探你的意思！”

“就是……稍微有点在意……”

他犹豫了一下，补充，“很在意。”

又是一阵急促的狂风。

暴风雨来临的前夕，上川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那个挂坠，是我第一次参加比赛时，我的……”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

“一位前辈，送给我的纪念品。”

“这样啊。”濑见拿捏着措辞，“你们……吵架了？”

“没有。”上川回答地很果断，“没有吵架。”

她垂下目光，“但是……”

天边一道闪电划破乌云，随之而来便是轰隆隆的雷声。干燥的地面出现了一滴水痕，很快有了第二滴、第三滴……

周围空空荡荡没有任何遮挡物，实在不是一个聊天的好地点。

“走吧。”濑见朝她伸出右手。

“去哪里？”

“带你逃走。”他半开玩笑地说，“我们离开过去。”

上川迟疑着，搭上自己的手。

狂风四起。

>>>

踩在大雨落下前一秒，两人躲进了附近的凉亭里。

骤雨滂沱，雨幕如瀑布倾泻而下，转瞬将残存的暑气浇了个透。

“看来我们要在这儿躲一会儿了……”濑见问，“冷吗？”

上川摇摇头。

他放下心来：“那就好。”

说完才意识到手还在牵着，耳尖一热慌忙松开。

他小心翼翼瞄了眼身旁的人。

上川在专注看雨，似乎没有注意。

濑见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没有被当成变态……

没人主动说话，耳边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

濑见背靠着柱子盯着地面胡思乱想，忽而察觉到一旁的少女转向了自己。

他下意识转头，果然对上了那双清亮的浅色眼瞳。

大约是受环境影响，那双眼睛瞧上去比之前更蓝了一点。因为离得近，可以清楚看到对方眼里倒映出自己的身影。

上川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你的手……”

“手？”

濑见不明所以，抬起自己的右手瞧了瞧。

尽管他已经不是首发二传，保养手部的习惯还是没落下。手指干净修长，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就是……”上川想了想，觉得似乎不太好描述，干脆直接上手比划了一下。

“这里。还有……”

少女柔软的指腹沿着手掌小鱼际轻轻划过，抬起，又分别触上他拇指和中指指尖。

“这里。”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忽然意识到什么，尾音里带了点新奇。

“是茧子啊……”

扑通。扑通。扑通。

濑见游移开目光：“……嗯。”

“对不起。”上川收回手，双手藏在身后，半低着头瞄了他一眼，“我还以为……”

濑见悄悄握起右手：“没事。”

为了缓解刚刚的尴尬，上川主动讲起了自己的事情。

“其实，我来到宫城，是为了接受心理辅导。”

大约没想到她会说起这个，濑见愣了愣。还没想好怎么接话，上川突然跳了个话题：“比赛的时候，你会想些什么呢？”

“想……赢？”濑见斟酌着给出回答，“想要靠自己得分，然后漂亮地赢下来。”

“这样啊。”上川点点头。

濑见问：“那你呢？”

“我啊……”上川说，“在想星星。”

“……星星？”

“你觉得天空像是什么？”

话题跳得太快，濑见下意识答：“像你的眼睛。”

对话中顿了一下，上川转头看向他。

反应过来的濑见慌忙：“啊不是、我是意思是……就……”

“没什么……我很高兴。”上川不太自然地躲开视线。

“以前，那位前辈告诉我说——天空是没有尽头且不会溺亡的泳池。”

“所以是星星啊……”濑见恍然。

「所谓上川就是天上的大海，而我是海里的星星，我们天生一对！」

「喜欢星空，喜欢永野星穗。」

「讨厌上川琥白……最讨厌。」

“照这么说的话……”

少年的声音将她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你的每次跳水，都是在飞向另一片天空啊。”

上川恍惚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濑见卡了又卡：“上次……偶然……在电视上……”

“抱歉之前欺骗了你。”他放弃抵抗。

上川被他晃得一愣一愣的：“不……没什么。”

“所以——”对上她的眼睛，濑见下意识问出口。

“你喜不喜欢今天的天气？”

雷声。骤雨。今天实在不是什么好天气。

二传手在心里默默捂住了脸。

“喜欢。”上川说，“雨是神明在跳水。”

“啊……放晴了。”

乌云散去，白鸟飞过蔚蓝的晴空。

>>>

部活结束后的自主练习时，五色一个超级直线球精准命中鹫匠监督的后脑勺。在一片吸气声中，喜提校外罚跑十圈。

监督执行的任务落在了濑见身上。因为是他给五色托的球。

身后的天童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二传手何其无辜，但监督威严更甚，濑见嘴角一抽，屈辱应了声：“是。”

太阳尚未落山，某种程度上来说，光是从体育馆出来那一刻就已经算开始体罚。

濑见很有前辈风范地拍了拍倒霉后辈的肩膀。

妹妹头小鬼两眼泪汪汪：“濑见前辈……”

濑见前辈：“跑快点，我不想在这晒中暑。”

五色：“……”

为何他的眼中常含泪水，因为他身边全都是搞不懂的冷淡前辈。

倒霉孩子认命上路去了。

这是一个普通的工作日下午，天气炎热，街道上没什么行人。濑见给五色备好了能量饮料，挑了片有凉阴的地儿准备计圈。不知哪里传来吉他的演奏声，旋律十分耳熟，听起来像是改编版的某乐队歌曲。

濑见跟着哼了两声，漫无边际地想到，要是能配上贝斯和鼓点就好了。

但他手头没有贝斯也没有鼓。家里倒是有套键盘，但也已经很久没碰了。

他稍稍怀念了一下曾经有大把时间去乐器店玩耍的夏天，余光不经意一转，忽而瞥见一个奇怪的人影。

有些眼熟的少女身影，穿着面料柔软的过膝白裙，背对着马路站在河堤上，一只脚已经踏向了空中。

“——危险！”

来不及细想，濑见一个箭步冲上去将人拦腰抱了下来。

落入怀中的是熟悉的琥珀香。

视线对上，两人皆是一愣。

跑完一圈回来的五色大老远就开始扯着嗓子喊：“濑见前辈——水——救救——”

转脸瞧见河堤边两人的形容，差点咬到舌头。

“不是，我们……”

“对不起打扰了我这就离开！”

刚刚还在嗷嗷喊奶的妹妹头小白鸟，如同被人打了鸡血眨眼窜出去半里地，带着滚滚尾气消失在街角，不给前辈任何狡辩机会。

成长，往往就在一瞬之间。

濑见：“……”

完蛋了突然想起来白鸟泽是IH县内四强好像不用打暑假里的预选赛……算了就这样吧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