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关珏为了照顾他劳心劳力,郁离根本做不到让关珏睡地板。
关珏愣了下,“陛下……”
郁离翻过身挪到最里面,背对着关珏,“朕累了,皇叔自便。”
关珏没怎么犹豫,收了地上的被子上床躺下。
关珏为了守夜,好几日没怎么睡,就算练武之人体质再强横,也有些挺不住。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关珏是睡着了,但床上的另一个人根本睡不着。
郁离听着关珏均匀的呼吸声,悄悄翻过身,呼吸放缓,一眨不眨地盯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心跳如鼓。
这是郁离第一次和别人同榻而眠,也是第一次这么明目张胆地看关珏的脸。
男人紧闭双眸,眉头微皱,似乎睡着时也在思考什么。高高的鼻梁下薄唇淡淡,轻轻抿着。
男人仰躺着,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即便睡着了也一丝不苟,永远克己守礼,不犯过错。
不可侵犯。
郁离不自觉地抬起手来,隔空描绘关珏的轮廓,一笔一划极为认真,似乎想把他刻画在心里。
慢慢地郁离终于抵不住困意,放下手,阖上眼睡着了。
下一刻,关珏睁开了眼,神色清明,若有所思地看了郁离一会,才重新闭上。
两人一觉睡到午时,关珏先起床,下楼只看到一个掌柜在柜台上打瞌睡。
屈指敲了敲,掌柜揉揉眼睛,一掀眼皮看关珏一眼,“客官,何事?”
关珏扫了眼四周并无客人,“可有吃食?”
掌柜耸肩叹气,“厨子早卷东西跑了,客官自己想办法吧。”
关珏想了想,“掌柜,借厨房一用。”
掌柜摆手向后指,“请便。”而后继续趴在柜台上打瞌睡。
关珏没再说什么,转身进去厨房,翻了半天也没翻到什么吃的,调料到是有些,决定出门买粮。
关珏返回楼上房间,“我要去外头逛逛买点吃的,陛下要去吗?”
郁离点头,“去。”
这一走就是两个时辰。
为了节省时间,两人分头行动,回来的时候两人两手空空,脸色也都不怎么好看。
进房间关上门,郁离就忍不住怒意,“粮店卖的粮食比金子还贵,平民百姓谁能吃起?这里的官员都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多年朝廷拨的款都去哪了?”
关珏拿起茶壶倒了杯水递给郁离,“有一点非常奇怪,城内一部分人跟我们在庙里遇到的一样面黄肌瘦,生存艰难;还有一小部分人却满面油光,过得非常滋润。”
郁离接过茶杯一饮而尽,语气愤愤,“日子过不下去的能跑都跑了,剩下的只能苟延残踹;而那些过得最好的无外乎是官府和富商,手中有钱有余粮。”
关珏:“还有更奇怪的一点,我发现,有些普通人家还有肉吃,可他们并无喂养牲畜的痕迹,那他们的肉是哪来的呢?”
郁离瞳孔一缩,后脊发凉,“你是怀疑他们吃……人?”砰一声,郁离手中杯子掉在地上摔成几瓣,“他们还有没有人性!”说着提着剑就要冲出去。
“陛下,冷静!”关珏拦住郁离,“此事还有待查证,你这样冲出去只会打草惊蛇。”
郁离任由关珏拿走了剑,重重吸气,好一会才坐回桌旁,“那你说该怎么办?”
关珏想了想,“这样,入夜后我潜入官府看看情况,若是猜测为真,再想对策也不迟。”
郁离也没有别的好办法,点头,“都听皇叔的。”
关珏竖起食指放在唇上,“嘘,小心隔墙有耳,称呼得换一换了。”
被关珏这么一提醒,郁离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忍不住放低声音,凑到关珏耳边,“那我叫什么?”
少年的气息扑面而来,关珏耳朵感到一片温热,喉结滚了滚,低声道:“唤我兄长。”
他们扮演的是兄弟,叫兄长很正常。
明明一个很简单的称呼从关珏口中说出来,平添了几分暧、昧。
郁离不自在得侧头,薄唇开合,“好,我知道了。那兄长便唤我小竹吧。”
少年放低的声音带着一丝软糯,非常好听,关珏微微一怔嗯了声,“郁离即为竹之雅称,很好听。”
“嗯。”郁离闷闷出声,红着耳朵转身走了一步,才犹豫着说:“小竹,是我母亲给我起的小名,很多年没被人叫过,很平常的名字,想必不会有人联系到我身上。”
关珏视线落在少年的侧脸上,心中微动脱口而出,“小竹。”
郁离身体猛地一颤,淡淡嗯了声,算是回应。
关珏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岔开话题,“我待会去找点吃的回来,你乖乖待在这里不要出去。”
郁离点头,“好。”
关珏开门往外走,门合上的刹那,听到少年说:“兄长要注意安全,早些回来。”
关珏动作一顿,微微勾唇,“知道了,小竹贤弟。”
关珏下楼时,客栈掌柜正埋在柜台上吃东西,听到声音还吓了一跳,动作飞快地把食物藏起来,一抬头看到是关珏,一愣,“客官,要出门?”
关珏点头,“出去找点吃的。”
掌柜舔舔嘴,压低声音,好意提醒关珏,“那客官可要小心,这段时间城里不太平,再过半个时辰所有的店铺都会关闭,最好快去快回。”
关珏脚步不停,“多谢掌柜提醒。”
掌柜摆了摆手,“嗐,客官不嫌我多嘴就行。”
关珏出了客栈便知掌柜说得是真的,街上所有人都步履匆匆,神情戒备。看到关珏更是脚步飞快,绕着他走。
关珏也没耽误时间,运起轻功很快便赶到一处水潭,剑光一闪便串了两条鱼出来,而后迅速返回客栈,钻进厨房。
掌柜看关珏竟然拎着两条鱼回来,惊了。往外头瞥两眼,连忙起身关上客栈的门锁好,还搬了些桌椅抵着。
而后又转身进厨房,把厨房的窗户和通气孔也都堵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转头看向关珏眼神有些愤愤,“罔我好心提醒你,你却要害我。”
关珏看了眼手中的鱼,恍然,“掌柜不必动怒,没人看到。”
掌柜气得直瞪眼,“你能保证吗?这东西味道这么大,就算看不见,闻也闻到了。”
“到时你要被人祸害了,可别连累我。今日便罢,明日客官还是另找住处吧,我这庙小,容不了你这座大佛。”说完气冲冲离去。
关珏皱眉,这掌柜的明显知道些什么,不然不会这么大反应。
可到底是什么原因,竟让掌柜的如此害怕?
关珏出于谨慎,把鱼直接做成味道最小的鱼汤,找了个干净的空罐子装进去,抱着上楼。
路过柜台时,掌柜的已经不在。
关珏进门,郁离诧异,“这么快?”
关珏放下罐子,把刚才的事跟郁离说了,看少年心事重重,倒出鱼汤推过去,“先吃东西,过会我去探探便知。”
亥时,城内寂静无声,关珏穿着夜行衣穿梭在街巷中,轻轻一跃便跳入官府围墙。
风吹过带来一阵诡异的肉香味,令人作呕。
关珏眼眸平静,顺着味道寻过去,发现味道竟是从地牢中散发出来的。
门口没有守卫,关珏没有犹豫直接进入,半个时辰后,关珏阴沉着脸从地牢中走出,手中长剑已然见血。
回到客栈的第一时间,郁离就闻到了关珏身上的血腥味,连忙走到关珏身边,上下打量,“你受伤了?”
关珏浑身散发的寒气微微收敛,“我无事,血是别人的。”
郁离并未放松,“那……”
郁离一开口关珏就知道他想问什么,点头,“我去的时候看到他们正在割人肉,地牢里尸骨成堆,甚至还有几个月大的孩子。我一气之下把那些畜牲都杀了。”
“杀得好!”郁离眼里冒火,胸腔内压抑着无数怒火亟待发泄,“带我去一趟。”
关珏想到那些令人作呕的画面,不想答应,但对上郁离坚定执拗的眼神,关珏妥协了。
又过去半个时辰,郁离从地牢中走出,面无血色,薄唇紧紧抿着,一言不发地在官府内搜寻。
关珏一直跟着郁离,不成想,竟真的被郁离找到了还活着的县令。
县令已然昏迷,瘦得皮包骨,呼吸微弱,眼见着活不成了。
关珏赶忙找干净的屋子安置县令,喂他吃下救命药丸。
郁离不通医术,只能干着急,“他怎么样,还能活吗?”
关珏摇头,“不知,只能听天由命了。”
之后关珏便和郁离一起把官府内都搜了一遍,没有任何发现,只能等县令醒来再说。
打定主意后,关珏回客栈拿东西,临走时还留下几锭银子作房费。
关珏郁离暂住官府,终于在第二日傍晚,县令醒了。
看到关珏和郁离的第一句话便是,“你们怎么才来?晚了,都晚了……”说着生生呕出一口血来,又昏过去了。
这次昏迷时间短,半个时辰后便醒了,醒来之后人也平静下来一些,颤颤巍巍下床跪倒在地,“微臣见过陛下,见过摄政王。”
关珏扬眉,“你认识我们?”地方官员没有近京的机会,县令不该见过他们才对。
县令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消瘦苍白的脸,“自然认识,微臣是五年前的探花郎,有幸见过陛下和摄政王,那时陛下还年幼应是不记得了。”
郁离皱眉,“你既然是探花为何会在这县城之中当个小小的县令?”
县令眼里愤恨交加,重重磕下头去,“微臣要状告当朝忠勇侯董高源,他徇私舞弊,作奸犯科,残害忠良,草菅人命,为排除异己不择手段。微臣只是其一。”
“不仅如此,江南这般情景也有他一份功劳,他纵容亲侄子贪墨朝廷拨款上千万两,修建的大坝更是偷工减料,几场大雨下来便完全垮塌,才酿成灾祸。”
县令抬起头来,额头鲜血刺目,涕泗横流,一字一顿,“以上种种,忠勇侯及其党羽其罪——当诛。”
关珏眼神一凛,“你可知污蔑朝廷命官是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