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睡迷糊的时候记忆都是浆糊，所以终于被超过时限、放弃隔门叫人，道一声「失礼」然后进房挖人的老管家弄起床的布鲁斯，其实根本不确定自己在半梦半醒之间，到底又多睡了几个五分钟？

照惯例，每一个蝙蝠侠事多特忙的深夜──例如：阿卡姆大逃杀──翌日不过中午，根本别想见到一个清醒的布鲁斯·韦恩。

但是今天格外的不同。

嗯，准确说，今天的托马斯格外的不同。反正布鲁斯刚坐下来没多久，就被早餐已经享用完毕，正在慢条斯理喝早茶的哥哥盯到清醒了！

一种……毛骨悚然？不，有些类似又不太一样……或者应该这么形容：在欣赏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然而修辞再文雅，感官上依然不会比较好受，布鲁斯就是心底发毛，毛到不得不依靠意志力和多年涵养，阻止自己在心里骂脏话！

他一直都晓得托马斯有些神经质，特别严重的时候，还会莫名其妙陷入持续时间从几个钟头到几天都有可能的厌世情结里，满嘴虚无主义。

他也知道托马斯特别重视、乃至珍视他这个弟弟……珍视到坦然承认自己很庆幸，庆幸死掉的是父母、不是自己唯一的兄弟……因此被当时非常难过的他先是乱拳打了一顿，而后才抱紧了流泪哽咽。

总而言之，托马斯有心理疾病，布鲁斯相当清楚。

就像托马斯同样明白自己弟弟有严重的心理问题，甚至把布鲁斯·韦恩活成了布鲁西宝贝、活成了蝙蝠侠的面具。只有很少、很少的时间，面具和「本体」才会颠倒过来，就像为了不导致人格崩溃而做的缓冲。

「托马斯。」布鲁斯觉得他必须主动打破僵局。

「亲弟弟真好。」活的、长大的、不懦弱的、会跟他吵架打架的、不是异世界同位体的……亲弟弟。

托马斯举杯。

尽管那只是一只白瓷茶杯，里面装的也是复合式红茶，不是酒。

「……」

布鲁斯在考虑，物色一个保密意识足够的心理医生，是不是应该排上日程了？托马斯好像犯了什么以前没有的新毛病……

然而，假使终极人有留下来陪托马斯等弟弟，并且目睹半个钟头前迪克获得的、和布鲁斯类似的待遇，他会用一句话解释托马斯的全部行为──

「他妈的神经病！」

幸好，终极人没有那个陪发疯的耐性。否则他就会知道，什么叫「这个世界没有蓝氪，不代表夜枭无法合成蓝氪」──韦恩家的控制狂倾向，一脉相承。

克拉克·杰罗姆·肯特，aka终极人，此时已经出现在纽约街头。

他和托马斯的约定是八点五十实验室碰面。

现在嘛，打扮休闲的终极人正站在一家健身会馆门前，仰头打量它的招牌。从记忆里可以知道，这家会所是他拿尉官退休金开起来的，托马斯也在里头搭了一把手，以符合法律程序的方式专治各种不服！

……呵，法律？终极人露出古怪的笑，隐含嘲讽。

人生倒带重来，他还是成为了终极人。

这不就意味着那个该死的星空深潜计划依旧展开了、失败了、封存了！

而他，宇航员克拉克·肯特，不过是那份封存的绝密档案里的某一行文字；一个依靠强运勉强回归地球，连人带太空舱摔进哥谭港都没被抢劫、甚至立刻被送到韦恩名下医院救治的事故幸存者。

尽管事实是：一切热闹都是夜枭安排好的一场戏。

之后就是军方来人，带来了还像一回事的封口费，与一纸保密协议。肯特中尉的宇航员经历就此被抹消，他的履历变成平平无奇的空军尉官退役。

接下来……喔，他回了一趟家，陪玛莎和乔纳森过了一个多礼拜的农场生活。

感想：还不错！

终极人咂咂嘴，忽想耻笑轻易就被带进沟的自己。他想，托马斯应该也有注意到……建立在犯罪辛迪加之上的旧人生观随着记忆复苏在加固；可是色彩更加明艳的新人生观、嘿！也是霸道至极！看样子不会轻易放他回到过去。

但是救个人还要承受非议这种破事就算了吧！

充耳不闻超级听力捕捉到的「抢劫」关键词和各种呼喊，以及鸣枪警告后换来的压抑静默，终极人的目光从招牌上挪开，抬腿就想进去晃一圈打发时间。不想，这条腿刚刚抬起半个脚掌，又让终极人自己姿势别扭地压了回去。

因为关键词：超人。

──超人的地盘不是大都会吗？

他转身，举目朝银行的方位望去，超级视力果然瞥见身穿三原色制服的超人，在银行上空滞留不到半秒的身影。

不巧的是，超人也因为被注视而注意到他。

蓝眼睛和蓝眼睛在四分之一秒内交错而过。

由于互动发生得太快，对其他人来说，终极人看上去就像是突然想起某件急事，于是放弃健身，打算先去把那件要紧事给处理了！在纽约这是相当平常的一幕，甚至不会引来多余的好奇关注。

……偏偏他引来了刚刚救完场，立刻动用超级速度把制服换回常服，然后微微佝偻着肩背来堵路的超人。

「哥！」

喊名字，兄弟俩教名一致喊着怪怪的；叫代号，终极人没穿制服呢！这不是瞎喊？克拉克还是选择了从小到大使用频率最高的那个称呼。

两张戴着同款黑框眼镜、极度相似的脸，跟照镜子一样的对上了。

要不是他们俩的肤色一人偏深一人偏浅，终极人又总是凶巴巴的模样，把小记者衬托得更无害，第一眼看过去还真的难以分辨他们谁是谁……嘛，所以这个名字还真的没取错！无论是杰罗姆肯特还是约瑟夫肯特，喊「克拉克」都是正解！

氪星之子愿意相信这是一份命运的恩惠。

因此托马斯以夜枭的身份讨要超人的血液研究DNA组成时，为了保住与他极度神似、形同双胞胎的养父母亲子的性命，他毫不犹豫──哪怕蝙蝠侠帮理不帮亲，始终在他耳边强调各种阴谋论。

「啧。不要用那种恶心的仁善眼神盯着我！到底要说几遍你才愿意记住！」

「记不住的。」克拉克笑了。顾全人设的腼腆，也没能掩盖那双蔚蓝眼眸的明亮。他发出邀请：「我是来纽约出差的，一篇专访。中午一起吃？」

「……」

记忆告诉他，他们的兄弟关系居然不算差。超人面对他的暴躁，意外的有包容力。

「晚上。到时候给我时间地点。」终极人比着耳朵。

超级听力嘛！克拉克一口答应。

──啥？态度不好？态度不好又不是今天才开始的。再恶劣能有蝙蝠难缠？超人一点儿都不觉得终极人哪边难应付。

小记者走了。

终极人站在街边，脑袋放空几秒钟以后，一把摀住脸──他都说了些什么？太不像以前的自己了！现在申请失忆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