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青举着帽子推开家门，嘴上哼的歌戛然而止。

一个男人的背影映入眼帘。林林在他脚下乖巧地匍匐着，听到声音抬头看她，哈哈地吐着舌头。

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她终于叫了一声：“爸？”

“这是你的卷子？”男人转过身，头发有些花白，手上拿着她一周前扔在餐桌上的考试卷和排名，深邃的眉眼看着她，脸上一贯地严肃道，“你什么时候成绩这么好了？”

“······这是你亲爸？”沈章林接了句话。

她脸上一沉，没搭理他：“怎么？考得好不行吗？”

林父蹙眉，斟酌措辞：“你之前怎么·····”

“老杨给你打电话了？”林小青打断道，“要不然你也不会回来的，对吧？”

林父沉默了。

沈章林感到林小青的愤怒燃烧起来，以至于不能呼吸，片刻后，她直接将鞋踢开跑上了楼梯。

“丫头？”林父也有些生气，“林小青！下来！我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什么态度？”

一声震耳欲聋的关门果断回应了他。

“跟她妈简直一模一样。”林父恼火，将卷子拍到了桌面上。

林小青没有开灯，她站在窗边，将额头顶在玻璃上，看万千灯火琉璃、车辆川流不息，宇宙中的无数星子遥遥陪伴着着地球。

“咳，那个，”过了许久，沈章林小心翼翼地说，“纸巾在桌子上。”

林小青一动不动。世上可能有许多未知的地方，有许多未见的人，有许多未经的事，许多喜怒哀乐，许多奇迹，然而林小青忽然觉得这些未尽都与自己无关。她有限的相关是如此飘忽不定、脆弱不堪。

房门突然开了，不是林父，是林林拱了进来。它将硕大的头放在她手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忧愁地盯着她。

她低头抚摸林林，终于还是回身扯了一张纸。

沈章林松了一口气。“我给你唱支歌吧，”沈章林故作轻松道，“24世纪的宇宙进行曲。”

“这首曲子曾伴着我穿过无垠的星河、无边的寂寞，带着无限的勇气铭刻在我的灵魂里，不可分割、永远忠诚。”

不等林小青反应，他便开口陶醉地唱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林小青终于开口说话了。

“有效果了，”沈章林有些开心地想，“不愧是我。”

她带着鼻音，忍无可忍：

“沈章林，你知道自己五音不全吗？”

次日，闹钟五点五十分闹得正欢。

林小青睁眼、翻身、关闹钟，没有弹起。

“诶诶诶，再不起床就要迟到了。”沈章林小声催促道。

林小青将头都埋到了枕头里，捂着耳朵，屏蔽一切消息。

当然，沈章林是甩不掉的，这玩意儿是脑子里长的瘤，挖不倒、砍不断、移不走，就像她的出生，逃不掉、选不了、改不了。

“六点四十前要到班级的。”沈章林对老杨的啰嗦已熟记在心。

“沈章林，”林小青突然开口说，“今天你来替我上课吧，我想睡觉。”

“行是行，不过······”沈章林刚要开口谈条件。

“记得收敛一点！”林小青嘱咐完利落地睡死了过去。

“······”沈章林怒而起身！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没有薪水，没有福利，还要二十四小时全天无休，毫无私人空间，如今还被要求人体代驾！

沈章林冲下楼，在林林的咆哮声中，将冰箱翻了个底朝天。

“哼，我要把你吃胖、吃穷，家底吃光！”沈章林报复地想。

嘎哒——开门声。

“丫头？”林父还朦胧着双眼，摸出了卧室，“吃什么呢？”

他僵硬地回过头去，满嘴塞着三明治。

“怎么吃这么多？你不是一直怕发胖吗？”林父诧异，“最近学习用脑太多了？”

完蛋了！沈章林转过头，如同松鼠一样双手捧腮快速咀嚼，把三明治囫囵吞了下去，一时噎了个半死。

“诶！这怎么还急上了？”林父连忙过来，手举起又放下，“慢点慢点，我去给你倒水！”

他扔下手机去倒水，因为长时间不回家，调水壶、找插座，一时间手忙脚乱。

沈章林边噎了个半死，也不忘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手机屏幕一闪林父的高端智能手机上闪过一个美女，很明显和林父不是一个年纪。

“诶？”沈章林惊讶地想，“这是林母？这么年轻吗？”

有故事啊！他一边觉得林小青独自一人熬日子有点可怜，一边又不禁好奇。

林父的水还没开，他直接就着拧开的水龙头喝了“凉白开”，转过身与林父四目相对，他咧嘴一笑。

嘿嘿。

林父眼里的心疼很快就灭了，连一点仅存的愧疚都被岁月的褶子藏得很好。

真是亲爹啊，沈章林没心没肺地想。

“我没事，去上学了！”他挥挥手冲出家门。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班长早。”

“早。”韩纪照旧温温一笑，回到前排座位。

“诶？班长你校服帽子呢？”王珊抬头问道。

刚进门的老杨眼刀凉飕飕地刮了韩纪一眼。

韩纪眼神飘忽：“哈哈，昨天不小心被刮坏了，拿去修了，很快就好。”

被鲁梓梓拖向女厕所的沈章林脚步一僵，连忙钻出了教室。

“班长，不好意思，我今早出门太急，忘了带你的帽子。”他蹲在厕所里，抓耳挠腮地想了想，掏出了手机，将信息发给了韩纪。

半晌，没有回音。

“也是，韩纪这种好学生应该是不会违纪在白天玩手机的，”沈章林认真地想，“班长要以身作则嘛。”

林小青手机一亮。

“小事。”——韩纪

“就是今天后脑勺有点凉，哈哈（憨笑）。”——韩纪

又来了一条。

沈章林：“······”

“小青，你还没完事？”鲁梓梓在外面吼，“我的手都快干了。”

沈章林吸了一口氨气：“马上了、马上了。”决定以攻为守，发了过去，“今天晚上你在风眠大街等我一下，我把帽子拿给你。”

“OK！（愉快）”——韩纪

“完美！”沈章林将手机揣好，满意地转出了厕所。

“都要上课了，你这是掉进去了？”鲁梓梓抱怨，“平时不是挺快的吗？”

“诶——”沈章林佯装苦恼，“今天格外不通畅。”

“······”鲁梓梓上下打量她，警惕道，“你真没事？不是大姨妈来了吧？”

沈章林不明所以，歪打正着：“没有啊，倒是我爸回来了。”

“哦，”鲁梓梓想起了她家的糟心事，叹气：“还不如大姨妈呢。”

沈章林嗅到了八卦的气息：“我爸就这么不招人待见？还不如大姨妈？”

鲁梓梓连忙找补道：“叔叔人是严肃了点，但是也不至于······”

沈章林趁热打铁追问道：“梓梓，你还见过我大姨妈？什么样？”

鲁梓梓沉默了三秒，丢开了她的胳膊，被恶心得炸毛：

“林小青，你个损色，脑子被人换了吧？”

马上要放假了。

今天连个考试都没有，一下午都是自习。前排还兢兢业业守着卷子做题，后排已开始暗暗躁动，比如鲁梓梓正忙着和李来义飞眼。

“都老实做题，刚考完一模，还没高考呢！”老杨推了推眼镜。

沈章林翻了翻手边的小学生作业，一边随手写着，一边回忆起了第一天和鲁梓梓的对话。

“青青，你不是讨厌数学和理综吗？怎么现在这么努力了？我看你连最后一道大题都做了。”鲁梓梓搂着她的胳膊问。

那个顶多是初中难度的题。呵。

“啊——这个，一模考试总要认真一点嘛，”沈章林将胳膊从包围中抽了出来，“考完试了，快休息休息，咱们赶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

鲁梓梓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青青，阿姨不是······去国外了吗？她回来了？”

沈章林的职业假笑直接尬在了脸上。

这么说来，林小青的母亲是远隔重洋，根本见不到面。

“可惜当初操控她旧手机的时候，怎么没翻翻这类情报呢？”沈章林懊恼，林小青的手机里有邻居住址、银行卡号、银行卡密码、甚至李来义的生日，五花八门的信息里确实没看到什么相关的，他转念又一想，“通讯录里总会有蛛丝马迹吧？”

想到这里，他装模作样地拿格尺划了一条线，抬眼一瞄，正巧老杨提着电话走了出去。

好机会。

他掏出手机，低头在社交软件通讯录输入了关键词：“妈。”

结果搜索结果为：“鲁梓梓妈妈，你妈，我妈，爸妈······”竟然没有直接叫“妈”的时候！

他连忙搜索：“丫头。”

一位名叫“林父”的严肃西装中年男子跳了出来。

“闺女。”——无。

“小青？”他再次尝试。

还是不对。

“青青？”

一个叫“林青青”的人弹了出来，接着是鲁梓梓和林小青的聊天记录。

“······”沈章林百思不得其解，“这是人间蒸发了？”

“咳咳，”李来义突然咳嗽了起来，“咳咳咳！”

“这母女关系恐怕不太好，也没见林小青怎么联系。”沈章林思忖道，“这哥们是生病了？”

终于，不知是谁从后面直接踹了他一脚，咬牙切齿道：“别玩手机了，老杨。”

他一个趔趄，见老杨一张黑脸堪比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正从后窗凝视着他。

“靠，大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原发表于2022-08-08 23:38:00

林小青蹦蹦跳跳的外表下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

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