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耶？幻耶？真幻耶？幻真耶？唯心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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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正时分，厚德亭前响起喧天的锣鼓声，巡游表演开始了。

长长的队伍两人成列，当先的，是六名引路巫僮，三男三女皆穿白衣赤裳，头戴私卒覆面，双手各持盾与戈，随着锣鼓敲响，巫僮们高声呼喝着，手舞足蹈，向着商街行去。

其后，是三鼓三锣的器乐组，六名锣鼓乐师皆穿一身橙色衣裳，头戴橙巾，或挎鼓、或提锣，一敲一打，都应和巫者行步的节奏。

紧跟器乐组的，是六名护卫巫僮，身穿白衣赤裳的三男三女，挥动着手中长矛，随着队伍行进，大踏步向前。

巡游的核心人物，是黑衣赤裤的小巫，他手中握着一柄长剑，头上戴着一张未绘彩的漆覆面——这种形制的覆面，代表阴世幽泉宫辅官，是幽泉小巫请傩神的最高级别。

队伍尾端，是三男三女，六名白衣赤裳、手挽长弓的护卫巫僮，他们张弓搭箭，扫视四周，作警戒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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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进入商街的那一瞬，锣鼓敲响第七次，六名引路巫僮闻声齐齐高喊，“幽官出巡！”

听到那高亢的喊声，队中乐师、护卫，并沿途商户、摊主、居民都大声呼应，“嗬！”

每行三步，乐师便敲响锣鼓，众人随之呼‘嗬’，如此，锣鼓一声响，众人一声‘嗬’，现场的游客一下就被呼应声给带动了情绪，气氛渐渐活跃起来。

又是第七声锣鼓响，小巫步伐忽地一变，引路巫僮高喊道，“赫赫厥声！”

这一次，在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呼应道，“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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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东风站在特产店里，看着从门口经过的巡游队伍，稍稍留意了一下小巫戴的面具——那不是真正的覆面，没有刻出藏神眼的面具，请不来神。

“倒也不是无所顾忌。”祝东风心中暗道，转身到柜台上挑了几袋真空包装的粔籹、蜜饵、筒粽，又拿了几瓶清醴、椒浆，利落地结了账。

他顺着店主指的方向，去了古泉村另一个热门景点——幽泉覆面展示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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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面展示馆，是巫葛家祖辈兄妹三人合伙开设的，约定各占二成半——还有二成半，留给了失踪多年的巫葛家少男。

虽说将近百年，少男一直了无音讯，但老兄妹三人坚信，即便历经坎坷，自家少男也一定还活着！因为所有的艰难困苦，都只是通往大祝之路的踏脚石！

毕竟，历代继承人，无一不是经过重重考验，才得到神的认可，接任大祝之职。

作为巫葛家老一辈最有天赋的人，少男能否顺利通过考验，承续大祝之责，是毋庸置疑的！况且，有大祝法器傍身，化险为夷不是难事。

所以，少男一定还在这世上某个地方好好活着——三位老人对此深信不疑！

故而三老在留下的遗嘱中，都对少男做出了种种安排，小到衣食住行，大到生老病死，可谓是面面俱到。那覆面展示馆的分成，也不过只占其中寥寥数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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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葛传家数千年，为祝者不多，为巫者不少，不过大部分，还是没有巫祝资质的寻常人。

在巫葛家，祝有祝的路走，巫有巫的路走，寻常人有寻常人的路走，但不管走哪条路，制作巫器的手艺，是每个巫葛家人必须掌握的。

祝东风刚会拿笔的时候，就跟着太翁 学制幽泉覆面，从最基础的白描、选材、用刀、打磨、上漆，到初次试手制作覆面，期间整整历时三年。

后又在太翁的督促下，耗费十数年功夫，将《幽泉覆面谱》上所记载的独尊大王覆面、九十尊冥神覆面、二百七十五张鬼卒覆面全部制作完成。

这些覆面，都被太翁整理归箱，同祖传的大祝覆面一道藏于灵辰堂后堂，静待有朝一日……大祭重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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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前，太翁魂归幽都，祝东风忍着悲痛，处理完太翁的身后事，便遵循太翁的意愿，带着太翁的骸炭，踏上了前往太翁故乡的路。

看完大王祠，瞧过展示馆，趁众人沉浸于巡游欢闹的气氛，祝东风连夜上山，将太翁的骸炭送入棺洞。

阖上太翁亲手为自己打制的木棺，祝东风在阴冷的山洞中默立良久，他想多陪太翁一会儿，因为按幽泉巫的传统，送葬之后，除继任大祝外，旁人不得再入棺洞。

当然，这些规矩对祝东风没有束缚力，他本就不打算走巫祝这条路，但太翁却不允许他来棺洞祭拜，往后，便是怀念，也只能遥寄哀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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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祝一职，至我中断，后世何人得继，且看上意……东风，去做你想做的事，灵辰堂关了也无妨，只两套巫器，你须得保管好。”

“他日，大祭再启，大祝巫器当完整无缺地交予新任大祝，至于太翁那套小祝巫器，若你子嗣后辈中，有愿接太翁巫鼓者，便传下去罢。”

“认亲……却是不必了，带你去棺洞打棺那次，太翁就顺路看过，博物馆不错，大王祠修缮得当，展示馆也行，算是门营生，都好……”

“然巫葛一脉，我已自立门户，仍担巫职，余者因种种缘故破了誓言，不当为巫，既如此，两方便不宜亲近，以免招灾惹祸。”

“小祝、小巫？哈……守陵人如果不守陵了，那这个称呼、这个身份就没有任何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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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东风最后一行【稽颡】礼，拜别太翁，旋即起身，头也不回离洞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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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东风回南辰城的那天，正值休沐日，阊阖坊人来人往，多是些慕名而至的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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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年，顺成县政堂为推动本县经济，大力发展旅游业，南辰城政堂顺应上级号召，倾力将阊阖坊打造成远近闻名的民俗文化景点。

因景点规划，阊阖坊房价大涨，老居民或买卖或出租房舍，多多多少都发了笔财。祝东风家也借机将宅院修葺了一番，并装潢了临街铺面。

添了窗、换了门、刷了墙，由倒座房改成的商铺焕然一新，还隔出了间雕刻工作室，因特意选用的半墙半玻璃隔断，故与视野无甚影响，平日里，客人零零散散，巫太翁便在工作室刻些小件木雕，顺带看顾生意。

节假休沐，祝东风通常都会在店里帮忙——灵辰阁那颇具古韵的匾额总能吸引来不少游客，即便只是随意逛逛，多多少少也会有人顺手买些钥匙扣、手把件之类的小木雕。如此，虽谈不上赚大钱，但祖孙俩吃穿用度还是不成问题的。

作者有话要说：【稽颡】：qi sang，主要用作丧礼礼仪，要比叩首礼节更重，表示最崇高的敬意。具体动作：屈膝下跪，双手前伸，手心朝上，手背及地，额头在两手之间触地。两上肢，两下肢，加头，皆触地，停留一段时间，即五体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