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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春日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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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旋女,胡旋女,心应弦,手应鼓。”

马杰豪一边浅唱低吟,一边翩翩起舞,不时拍一拍手掌,发出清脆的响声。

不得不说,虽然他身形高大健壮,但跳起胡旋舞来却十分灵动曼妙,什么时候抬手,什么时候跺脚,什么时候反手叉腰,什么时候环形跳跃……一举一动都暗合着韵律节拍,顾盼生姿,十分的专业,并不是外行人借着酒疯胡乱扭动。

如果把马杰豪换成一位碧眼妖娆的美貌胡姬,想必这会是一场十分养眼的享受。但他毕竟是一位肌肉虬结、汗毛丰沛的壮汉,于是场面一时间变得有些难以描述。

“扬眉动目踏花毡,红汗交流珠帽偏。弦鼓一声双袖举,回雪飘飖转蓬舞。”

马杰豪边唱边跳,迈着轻快的舞步来到众人身边,从桌上拿起酒壶,翘着小指,媚眼如丝的对闻人贤道:“大人,我来替您斟酒!”

闻人贤还没从刚刚的震撼里回过神来,满脸茫然地看着他。

林思理捅了捅闻人贤的后腰,低声道:“答应他,不然他不会罢休。”

闻人贤一个寒颤,赶紧把自己的酒杯递了出去。

马杰豪嫣然一笑,双手将酒壶微倾,顿时,乳白色的马奶酒从壶口倒出,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的投入酒杯之中。

甚至酒杯满了,他的动作也没停下,一直到酒水在杯口凸出一个鼓鼓的液面,却没有丝毫溢出来的痕迹,马杰豪才施施然收起酒壶。

“大人,请。”

这一手斟酒的绝活,只怕只有皇宫里专门侍宴的宫女才会,这位同僚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啊……闻人贤举着酒杯的手丝毫不敢动,生怕一动酒水就洒出来了,只能低下头,把嘴唇凑到杯沿上,将酒水吸进了肚子里。

看到他这幅伸长了脖子的滑稽模样,李瑛不由发出一声轻轻的嗤笑,又赶紧把嘴巴捂住。

但是已经晚了,马杰豪已经回头看到了他,朝他羞涩的抿嘴一笑。

李瑛脸色一白。

“小冤家,一个人喝闷酒呐?有心事?”马杰豪放下酒壶,把双手放在李瑛肩膀上,柔柔地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

“没……没有。”李瑛缩着脖子,艰难的回答。

他的双眼无神地盯着桌面,不敢左右乱瞟,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嘻嘻,你说谎!”马杰豪嘟起嘴巴,用手指十分娇俏的点了点他的脸颊,“若是没有心事,为何你不敢看我?你若是看看我,我不信你真的两眼空空……”

李瑛额头上冷汗都下来了,他艰难地转动眼珠,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林思理。

孰料马杰豪即便喝醉了也十分敏锐,立刻就发现他心不在焉,顺着李瑛的目光转过头,看见一旁戴着水晶眼镜,长了张娃娃脸的林思理,顿时眼睛一亮,放开了李瑛。

林思理大惊失色,眼镜都吓歪了:“不不你别过来……”

然而喝醉了的人岂会听他的?马杰豪一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一边踮起脚尖轻盈地走了过去,一屁股坐在林思理的腿上,搂住他的脖子。

“噗——!”林思理的小身板差点被压得吐血,一口气就要喘不上来,双手拼命推着身上的壮汉。

然而他的力气和马杰豪比就是杯水车薪,后者纹丝不动,甚至有闲心从桌上拿起酒杯,凑到林思理嘴边,笑道:“好人,你若是疼我,便喝了我这盏残酒!”

“唔唔唔……”林思理推拒不得,只得被强灌了下去,噎得直翻白眼,多余的酒液都顺着脖子流入衣襟。

闻人贤瞠目结舌,不确定接下来的画面自己是否适合继续看下去,扳着桌子微微站起身想要逃跑。

“想走?哼,没那么容易!”

李瑛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阻止了他临阵脱逃的行为。

老陈在一旁小声解释道:“马捕快一旦喝醉,就会认为自己是一个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的十六岁美丽少女,背井离乡从凉州来到京城,只能靠在酒肆里跳舞卖酒为生。你可千万不能跑,你跑了,他就会觉得是自己没用,抓不住客人的心,赚不到钱,到时候悲伤嚎哭起来,方圆十里都会被他的哭声震动……”

十六岁少女,还美丽动人,无依无靠……喝醉后的想象力居然能精细到这种程度么?闻人贤嘴角抽了抽:“那我们不更应该回避吗?不然等他清醒过来,回想起自己对同僚做的事情,只怕会羞愤欲绝吧?”

“这一点你不用担心,等他酒醒了就什么也不记得了,不碍事的。”

合着尴尬的都是我们,罪魁祸首是一点都不记得啊?!

此时,林思理已经快被压成一张纸了,马杰豪从他腿上离开后,他就滑溜溜地从椅子上滑了下去,无力地躺在火盆旁边,空洞的眼中缓缓落下了一滴饱含着屈辱的泪水。

眼看马杰豪又要转移目标,闻人贤和李瑛都如临大敌起来。

马杰豪晃晃悠悠的站起身,直勾勾地盯着在场唯一还没有被骚扰过的老陈。

老陈泰然自若地看了回去,笑得慈祥和蔼。

两人对视了半晌,竟是马杰豪先心虚的移开了目光,嘴里嘟囔道:“算了,老帮菜想必也榨不出几滴油水来,今天就放过你吧。”

这……即便已经醉到不省人事,但内心深处仍然保留着野兽般趋利避害的直觉吗!

闻人贤肃然起敬。

再往后面的事情,他也记得不太清楚了,只记得一盏接一盏的马奶酒,甜润清冽,果然是难得一见的好酒,不知不觉就已经喝得酒气上涌,双颊红透。

闻人贤扶着额头,恍惚间似乎听见有人在放声歌唱,还有人把斟满酒杯塞进他手里,喃喃地念着劝酒词:

“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日寒月暖……来煎人寿。”

“唯见日寒月暖,来煎人寿!”

——

再睁眼时,是被外面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惊醒的。

原来已经到子时了吗……闻人贤撑着手臂想要坐起来,却没能成功起身,低头一看,只见李瑛的脑袋正枕在他的肚子上,兀自睡得沉沉的。

这种时候,倒不嫌弃我轻薄了?

他把李瑛的脑袋搬开,再往四下一看,除了年迈畏寒的老陈早早回屋歇息以外,只见其余几人均依偎在火盆旁,你枕着我的肚子,我枕着你的腿,酒气冲天,横七竖八的睡了一地,林思理的水晶眼睛还歪歪斜斜的挂在脸上,嘴边都是亮晶晶的口水痕迹,哪里还有半点副门主的威严?

闻人贤坐在原地缓了一会儿,发了一会儿呆,方才扶着桌子腿,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他搬不动泥醉之人软趴趴的身体,也顾不上桌面上的杯盘狼藉,跌跌撞撞的从房里抱了两床被子出来,把地上的三人严严实实的裹住,又把火盆拿远了一些,免得夜间有火星子迸到棉被上,引发火灾。

安顿好这些,他才松了一口气。

外面的鞭炮声已经过了子时的峰值,变得零零散散的,偶尔一声响,震得人心头清明。

闻人贤推开主屋的大门,缓缓走了进去。半明半暗之中,武财神的塑像似乎也被涂抹上了一层生动的油彩,低眉敛目,慈悲地看向脚下庸庸碌碌的芸芸众生。

闻人贤抬头看着神像的脸庞,秦渊大将军生前仅存的几幅画像都在先帝在位时被销毁了,民间无从知晓他的真实长相,只能按照想象中的武将形象给他塑像,做出来的都是鼻直口阔、地阁方圆、粗眉大眼的样子——和秦渊本人其实一点也不像。

点燃三根香,插在面前的香炉里,闻人贤深吸一口气,恭恭敬敬的在神像前拜了三拜,双手合十,默默在心里汇报:

父亲,新年安康。

我很好,现已在六扇门里谋到了一份差事,虽然钱不多,但是吃喝不愁,同僚上司也都十分友善,你不用担心我。

手脚的旧伤在阴雨天时仍会隐隐作痛,但与先前相比,已经好了许多。兴许再过上几年,除了疤痕依旧消不掉以外,已经不会影响我的正常生活了。

时间在往前走,我也在试着往前走。

我会好好的活下去,连同你和母亲的那份一起。

——闻人贤闭着双眼,恍惚间真的觉得面前的神像伸出了手,慈爱的摸了摸他的发顶,一如他小时候那样。

他连忙睁开眼睛看过去,却失望的发现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神像依旧一动不动的矗立在神龛之上,一手拿着长剑,一手托着元宝,面部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却总是心存幻想……闻人贤自嘲地摇了摇头。

人神永隔,这一步的距离,就是天堑。

——

诏狱。

外面的鞭炮声依稀传了进来,只可惜,再喜庆的声音也无法冲淡这里的绝望与血腥,只会让无法回家过年的狱卒愈发不耐烦,连用刑的力度都比往日重了几分,叫骂着把人往死里抽。

郝国瑞缩在一间牢房的角落里,手里无意识地掐着一根稻草,从巴掌大的透气孔觑着外面白皑皑的雪光。

说来也奇怪,往年他身居高位的时候,有着大把的时间和银子,却从来没想过要好好欣赏一场雪,似乎总是有无穷无尽的事情等着他去做:处理和同僚的关系,揣摩小皇帝的心思,愚笨异常的儿子又把国子监的先生气哭了,奏折里每一个字都要推敲再推敲,不能给政敌留下任何一点把柄……

等他身陷囹圄了,却久违的欣赏了一场大雪。

郝耀祖倒是没怎么受诏狱的罪,早早的被砍了头,落了个清净,只剩他还在这里苟延残喘,不知道明天等待他的将会是皇帝特别开恩的旨意,还是砍头的斧子。

这种未知的等待是最恐怖的,不是一刀两断的痛快,而是细水长流的折磨,能从根子上毁掉一个人的意志。任你在外面如何身居高位,呼风唤雨,进来没几天就会迅速憔悴下去,头发也白了,脖子也缩起来了,眼神也畏畏缩缩的,惧怕与人对视。

郝国瑞正惶惶然想着心事,忽听隔壁传来两声咳嗽。

隔壁的囚犯是今天中午的时候被丢进来的,挨了狱卒一顿好打,进了牢房后就一直昏迷,五体投地的趴在地上,头发挡住了脸,看身形似乎年纪不大,也不知他犯了什么事,沦落到同自己一样的下场。

现在听见隔壁的囚犯咳嗽,想来是终于醒过来了。郝国瑞对自己的“邻居”不感兴趣,看见他醒了,也丝毫没有交流的意愿。

反正进了诏狱就是等死的活死人罢了,区别只是谁先死,谁后死。

然而隔壁的囚犯好像还没认清自己的处境,清醒过来以后,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就主动爬到两间牢房中间的栅栏处,双手抓着铁栏杆,把脸塞在缝隙里,十分热情的找郝国瑞搭话:“老兄,我看你有点面熟啊,你是怎么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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