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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小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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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个时辰,窗外黑透了,万籁俱寂,只有极远极远的地方传来两声犬吠,似乎昭示着某个晚归的人。

红绡盗悄悄地睁开一只眼睛,朝闻人贤的方向瞥去。

借着火盆昏暗的光,他看见对方正半靠着墙壁,阖着双眼,胸膛缓缓起伏着,显然是睡熟了。

红绡盗悄悄松了口气,悄无声息的站起身,将早就准备好的辞别信放在闻人贤的手边,又轻手轻脚的脱下身上六扇门的官服,只留下贴身的单衣,和一本夹着那张作为报酬的五百两银票的千字文。

他将脱下来的官服整整齐齐的叠好,也一并放在闻人贤身边,确保对方一醒来就能发现。

失去了御寒的衣物,红绡盗冻了一个激灵,正准备离开,想了想,又弯下腰,往火盆里添了两块柴,以免闻人贤半夜被冻醒了。

屋内的马匹似乎察觉到了他要走,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把脑袋好奇地凑了过来,用牙齿咬住了他的衣角,想要和他玩儿。

“嘘,嘘……!”红绡盗冷不防被动物暖烘烘的皮毛触感吓了一跳,连忙小声安抚着马匹,一边回过头去观察着闻人贤的表情,“乖乖,别闹,别把你真正的主人吵醒了……”

好不容易哄得马松开了门牙,红绡盗松了一口气,一刻也不敢多待,如同一条滑溜的泥鳅一样,从留了一条缝的窗户里钻了出去,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红绡盗双脚刚落在窗外的地上,就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呼。

只见癞头阿七正蹲在窗户旁边,如同幽灵一样幽幽地盯着他,头发和肩膀上都落了一层雪,显然不是刚刚才来的。

“你监视我?”红绡盗踢了他一脚,压低嗓音,恼火道:“不是说好了今晚我会去找你的吗?你跟过来做什么!”

他下意识的不想让乞儿帮里的人靠近闻人贤,譬如自家院子里种了兰花,总要防着虫蚁靠近,以免伤了花瓣,即使他知道以闻人贤的武力,打十个癞头阿七都绰绰有余。

“不然呢?万一你脑子一抽,又逃跑了怎么办?我可不如你受宠,承担不起蛇老大的怒火。”癞头阿七讥讽道,一边伸长了脖子往屋里窥探。

只见闻人贤的睡颜一半隐藏在黑暗中,一半沐浴在火光中,即便闭着双眼,也如一尊端庄温润的白玉观音,让人忍不住好奇若是那双眼睛睁开,又会是何等的慈悲。

癞头老七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布满斑秃的丑陋脑袋,眼中闪过一丝嫉恨,“呵,朝廷的鹰犬……不如趁他现在睡着,我溜进去一刀把他砍了,丢在这里。等到天光大亮,他的尸体被店家发现的时候,我们早就走远了,没人会联想到乞儿帮的。”

红绡盗的脸色陡然沉了下去:“你敢?!”

他冷冰冰道:“虽说乞儿帮不准内斗,但你若是敢打他的主意,即便被帮规伺候,追到天涯海角,我也会送你去见阎王!”

癞头阿七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他可不敢用自己的命去检验红绡盗的轻功是否真的如传说中那般神,但若是就此让步,又觉得憋屈,于是一张脸红红白白的,最后讪讪的憋出一句:“我不过随口说一句,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莫非……你对这小白脸有什么私情不成?”

“少用你腌臜的想法揣测我。”红绡盗满脸厌恶:“还不走?准备留在这里过夜么?”

癞头阿七知道自己之所以能要挟住红绡盗,并非因为他的武功强于对方,而是因为他的背后站着蛇老大,再这样僵持下去,自己定然讨不到好,只能悻悻然作罢,从包袱里扯出提前备好的夜行衣和红围巾,泄愤似的丢给红绡盗,“换上吧!别把你冻死了,蛇老大只会怪在我头上。”

红绡盗迅速换好夜行服,将鲜艳的红围巾围在脖子上,顺手将前面的围巾扯高了一些,挡住下半张脸。

说来也奇怪,这套原本他应该最熟悉的装扮,现在穿在身上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太自在。

红绡盗拉了拉袖子,扯了扯腰带,勉强把这种不适感压了下去。

最后从窗缝里恋恋不舍地看了熟睡中的闻人贤一眼,红绡盗收回目光,心冷如铁,闷头跟在癞头阿七身后,两人先后攀上屋檐,消失在夜色中。

细细碎碎的雪粒子依旧下着,不一会儿,就把两人留下的些微痕迹掩盖得一丝也无,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这雪下给富人,也下给穷人;下给卑劣的人,也下给高尚的人;下在田地旷野,也下在王孙公子的寝宫上。

雪似乎一视同仁,其实不然。

雪并不公道,因为它下落在一个没有公道的世界上。

——

晨光透过窗缝落在闻人贤的脸上,熟睡之人的睫毛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闻人贤揉了揉眼睛,觉得身上有些寒意。

他靠着墙壁直起身体,这才发现火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熄灭了。

身旁凹陷的位置已经空了,闻人贤把右手放了上去,只摸到了一片冰冷。

“起的这么早?”他嘀咕了一句。

正想起身洗漱,他的左手突然碰到了地上的东西。

闻人贤一侧头,就看见了手旁叠得好好的六扇门官服,以及压在官服下面,露出了一个角的浅黄色信纸。

闻人贤皱起眉头。

他没有再起身,而是保持着坐在稻草堆上的姿势,将信纸抽了出来,小心的展开,只见纸上用炭条写了六个苍劲的大字:

有事离开,勿念。

经过这段时间的练习和模仿,红绡盗现在的金错刀书法不能说完全和闻人贤一模一样,但也像了个九成,连细微之处的笔锋都模仿到了。若是不熟悉的人瞧见了,定然无法分出二者笔迹的区别。

都说雏鸟会把破壳后看到的第一个东西当做自己的母亲,不管看到是人,是鸟,或者干脆就是要取它性命的猛兽,它都一视同仁,百般依赖。闻人贤忽而觉得红绡盗有点像雏鸟,生于一片混沌之中,善恶难分,只因自己是第一个向他伸出手的人,便本能的事事都试图模仿自己,宛如一只跌跌撞撞跟在大鸟身后的雏鸟,小心翼翼的从他的翅膀底下探出脑袋,打量着全然陌生的新世界。

闻人贤将信纸翻来覆去看了看,确定没有其他字迹后,重新折了起来,塞进怀里,目光又落在身旁叠好的官服上。

他当然不会相信红绡盗的蹩脚借口。

如果真的有事要离开,为什么不当面同他道别?若是临时出去办事,为何要特意把官服脱下来?

联想到这一路走来,只有昨天晚饭的时候对方短暂的脱离过他的视线,闻人贤猜测肯定是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导致红绡盗不得不离去,而且他还不想把自己卷进这件事情,所以才会趁自己睡着的时候偷偷溜走,生怕自己挽留。

毕竟天下第一神偷想要在不惊醒他的情况下离开,就像牛喝水一样轻松写意。

至于对方是用什么鱼饵把红绡盗钓走的,闻人贤虽然猜不出来,但能肯定的是,此事一定和收养他的那个神秘的养父有关。

听那个养父的行事作风就知道,对方显然不是做慈善的,既然他花精力培养了一个神偷出来,肯定想要物尽其用,不榨干最后一角银子不会罢休,又怎么会放任自己的摇钱树脱离掌控,跟着别人跑了呢?

闻人贤原打算带红绡盗回去过年,顺便把天下第一神偷金盆洗手这件事情在门主那里过个明路,看能不能用六扇门的势力帮红绡盗彻底解决背后的隐患,谁知对面如此迫不及待,走到半路就把人截胡走了。

闻人贤苦恼的挠了挠头发,“到头来,还是被小看了啊。”

从头到尾,红绡盗都没有想过要向闻人贤求助。显然,他不认为闻人贤能帮助他解决当下的难题。

闻人贤收拾好对方脱下来的官服,将两匹马都牵出房间,抬眼去看屋檐下挂着的冰凌。

他没有尝试无谓的追赶,一则下了一晚上的雪,凭对方如入鬼神之境的轻功,就算不小心留下了雪泥鸿爪,此时也被积雪掩盖起来了;二则,就算闻人贤神通广大,猜出红绡盗往哪个方向去了,也不可能骑马追上,白白浪费时间。

倒不如早些回六扇门,借助六扇门的情报网,兴许还能查出些什么,早日把对方从养父手里救出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红绡盗身上还有不小的利用价值,即便被抓回去了,对面也不会把事情做的太绝。若是真的把摇钱树的手脚打断了,谁来替他们敛财呢?

若非知道红绡盗不会有事,闻人贤就算明知道追不上,也一定会追着去了。

店家正忙着熬红薯粥,见他已经起了,连忙放下长勺,“客人要热水洗漱吗?刚烧出来的,还滚烫着呢。”

“打一盆来。”闻人贤丢了两个铜板过去。

店家忙不迭的收下铜板,有心多赚一笔,殷勤问道:“一盆热水够用吗?那个年轻些的客人还没起床吧?等他醒了,不用洗漱吗?”

“他有事先走了,只有我。”闻人贤垂下眼睫,在桌边坐下。

什么时候走的?我鸡鸣时分就起床熬粥了,怎么没看见?店家下意识地瞅了一眼路上还没来得及清扫的积雪。

只见积雪如同倒扣的面盆子,绵软蓬松,上面半个脚印也没有。

“……”

店家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闻人贤的脚底下,确定对方有影子,这才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

但他还是不能完全放下心,借着打水的机会,又偷偷把闻人贤刚刚给的两枚铜板在水盆里沾了沾,确认铜钱毫无变化后,一颗心才完全放回肚子里。

店家听老一辈的生意人说过,有时候大晚上的,眼瞅着一个路人也没有,正准备收拾收拾打烊了,突然有漂亮的不像真人的人前来买东西,掏出来的钱看起来也都是真的,不明所以的老板还以为又做成了一笔大生意,心里还在暗喜呢。

但其实老板是被鬼捂住了眼睛,收下了活人用不到的钱。这些孤魂野鬼在白天无法出来,只能在夜晚用冥币买东西。等到天亮了,店家就会发现昨晚收的钱都变成了纸灰和锡箔碎屑,这个时候只能自认倒霉。

所以有经验的店家都会在柜台上摆一只瓷碗,里面盛满清水,凡是晚上收到的钱,都要先在清水里走一遭。若是真钱,自然无事,但若是施了障眼法的纸钱,登时就会在水中化开,无所遁形,鬼魂见自己的真身被识破,自然也就退去了。

确认自己没有遇到什么怪力乱神的事情后,店家高高兴兴的把水盆放在闻人贤面前,“小心烫,请慢用!”

闻人贤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对方只是去打了个水,为什么突然间情绪高涨。

雪是不公道的——老舍

第95章 小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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