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老太太突然提起另一话题，“对了，岚儿，聂钧聂大人同你一道去山东救你父亲，你们二人相处可好？”

“挺好的，我应该没冒犯过他，他是怀王那派还是诚王那派的？”

章老太太楞了一下，失笑，“傻丫头，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是说你觉得聂钧这个人怎么样？”

章岚想了一下，“聂大人，有勇有谋，做事冷静，是不可多得的将官之才，就是为人有点冷酷，估计不是和下属打成一片平易近人的性格，”

“聂大人七岁时父母双亡，不久就去了军营磨练，后来又去的刑部，他家中除了两个弟妹，就是祖父母，你祖父还在的时候他祖父已经是有名的辽北镇守将，后来调回京城，虽然致仕几年了，不过聂正出名铁面无私，把个孙子养得性情冷清也不足为奇，”

章老太太边说边暗暗观察章岚的神色，看她并无波动，心中暗叹一声，转了话锋，“既然山东一行无恙就好啊，算上严华寺那次，咱家欠了那聂大人两回人情了，回头要好好想想怎么还人情喽，”

章岚点头应是，世事最难还的莫过于人情了，这聂大人年轻有为，仕途顺畅，真不知道聂大人有什么做不到，而章家能做到的，才能还上聂钧的人情。

二天后。

用过早膳，写过字，章岚正在屋里和丫头们用自己做的沙包逗着章槿玩，大家活动活动，省得闷吃不动囤膘。

章桐的丫头迎春进来报：“大小姐，我们小姐让我来禀报您，聂钧聂大人来了，”

章岚奇道，“聂大人来了？有什么重要事么？”青露说前两天是聂大人送她回来的，难道这么快就上门讨谢礼？不过章桐也是奇怪，家中来客，平常自有马氏、温氏等长辈出面，今天是休沐日，章承安也在家，由章承安接待理所应当，怎么来报自己？

“阿桐还有别的话么？”章岚问迎春，

迎春摇摇头，“没了，小姐只说让我告诉大小姐这一句话，没说其他，”

“好，我知道了，”章岚让白芷去看看是否有人出面招待聂钧。

白芷回来说聂大人被请到章老太太院子里去了，章岚就没放在心上，继续和章槿玩。

过了半个时辰，章老太太身边的丫头来请章岚。

章岚不明所以，不过还是嘱咐丫头继续陪章槿玩，去了章老太太那里。

进了屋，章老太太正坐中间，地下两排八仙椅，左首第一张坐了聂钧，右首第一张坐了马氏，第二张坐了章承安，温氏坐在第三张。

见她进来，章老太太、马氏、章承安和温氏都看向她，聂钧却一动不动。

章老太太招手让章岚上前来，温和地说，

“聂钧聂大人来向你提亲，我们想听听你的意见，”

章岚惊住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聂钧今天登门竟是来提亲。这是从何说起？

她僵硬地转头看向聂钧。

一直没动的聂钧这时候动了，他站起来，看了章岚一眼，随后上前一步，站在章岚面前，

“是的，我今日来向你提亲，”

章岚慌忙后退一步，整理了好久思绪，半天才冒出一句话：“聂，聂大人，冒昧地问一下，你今年几岁？”

“我，”聂钧难得的踌躇了一下，“我今年二十一岁。”

章岚愣愣地问，“你，你还没成亲？”

聂钧僵了一下，脸色阴晦不明了好一会方说，“我既没定亲，更没成亲。”

章岚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处于一个思想盲区。

聂钧老成持重，和章承安差不多大的官职，古人又早婚，她一直以为他就算没孩子遍地跑，也肯定成亲了，没想到聂钧还是个单身狗。

章老太太觉得自家这傻丫头怕是对这聂钧有什么误会，她与章承安对视一眼，意味深长地说，“我们都出去，让他们两个好好聊一聊吧，”说完就带着众人都出去了，只留下聂钧和章岚。

等人都出去了，聂钧看向章岚，上前一步，又不自在地清了一下嗓子，重述了一遍刚才对章岚说过的话：“我今日来提亲，你祖母和你父亲说他们没意见，但是要问过你本人的意愿。嗯，我现在问你，章岚，你愿意，嫁给我么？”说完，聂钧紧紧地盯着章岚。

章岚不知所措，完全不知如何应对这种不古不今不伦不类的状况。要说盲婚哑嫁吧，她跟聂钧打过几次交道，对他也算稍有了解，不算陌生人；要说恋爱结婚，她从未把聂钧看作婚恋对象，也不知聂钧何时将章家列为联姻对象。

“呃，聂大人，京城贵女众多，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挑上章家，但是你我并不了解对方，贸贸然就结亲。。。。。。”

“你回答我三个问题，第一，你现在有婚约在身么？”

“没。。。没有，”

“你现在心中有意中人么？”

这么直不楞登问的，这是妥妥的直男吧？

章岚还在腹诽，聂钧突然道，“苏家公子已经成亲。”

“苏？不是，我已经不，跟他没关系。。。呃，不是，你怎么知道的。。。”

“最后一个问题，你讨厌我么？”聂钧没等她说完，劈头再问，目光灼灼地看着章岚，

章岚压力山大，聂钧是四品朝廷命官，又对章家有过几次救命的恩情，她还没这么厚的脸皮当着聂钧的面说讨厌人家，“没有没有，聂大人几次舍命救我们章家，我们感激都来不尽。。。。。。”

“那就行了，你我均无婚约，你不讨厌我，你家长辈也无异议，我们正合适，就这么定了，”

“不是，聂大人，这太突然了，我从未想过，我们二人并不了解对方，怎么能贸贸然就决定在一起过一辈子这么重要的事呢？”

聂钧马上说：“我们眼下定亲，半年后再成亲，多的是时间互相了解！”说完马上转身往外走，“我去与你家长辈商议定亲细节。”

章岚傻眼，“哎哎哎，不是，聂大人！你等一下，我没说同意，”聂钧充耳不闻，章岚急得大喊，“你自己上门提亲，你家中长辈知道么？”

聂钧站住了，回头说：“我上个月已禀告家中祖父祖母，今日上门提亲的日子为祖母所定。”

章岚一窒，一时竟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眼睁睁地看着聂钧走了出去。

章岚不明白事情究竟是怎么如何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反正到了晚膳时间，她已经是定了亲的人了，章承安喜滋滋地喝了一杯酒，笑呵呵地嘱咐她记得写封信去福建给宋连城告知此事。

其他人犹自可，最高兴的数章柘和双胞胎，三兄弟得意非常地问章承安：“爹爹/二叔，那个武艺高强的聂大人从此就是我们姐夫啦？”

“不错，”

“好哎，那我们以后就可以向他讨教功夫了，”三人欢呼雀跃。

章桐用手肘撞了撞章岚，挤眉弄眼地对她说：“姐，这个聂大人果然说话算话，他在长公主府说三日后来提亲，今日果然就来了，还一举拿下，”

“他在长公主府说过这话？什么时候说的？那你怎么不告诉我？”章岚大吃一惊，扭头看向章桐，

章桐有点不好意思，讪讪地道：“你喝醉以后他送你回来的时候说的，我跟他又不熟，不知道他是真心的还是只是随口一说，反正如果是真的，今天他来了，姐姐你总会知道的嘛，况且，”章桐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看了一眼章岚，复低下头，方低低地说，“那时候苏渚东说过要来提亲，后来不但没来，还娶了别人，姐姐虽嘴上不说，我知道你心里其实是伤心的。如果这个聂大人也是如此，说了做不到，岂不是又惹姐姐伤心失望一场？”

章岚一默，自苏渚东成亲以来，家里人怕她伤心，从不在她面前说苏家消息，她也佯装不知，每日里好好地做自己该做的事情。章桐是第一个在她面前说破的人，看来家里人对她个人问题的考虑已经到了一个非解决不可的阶段了。

但是，再怎么着急，也不能逮着个上门提亲的就答应了吧？她章岚有这么滞销么。。。。。。

在章岚看来，聂钧此人二十一岁的年纪官职就和章承安平起平坐，绝不是泛泛之辈，再根据仅有的几次和他打交道的经验，此人心思缜密，城府颇深，做事不会无的放矢，和章家结亲肯定是对他有什么无可取代的好处，章家在京城这样勋贵林立的地方背景根本不够看，难道聂钧选择章家就是因为她家不是勋贵？

定亲来得突然，章岚思绪万千，头脑理不出分明。

晚膳后，章承安把章岚叫到了书房。

“岚儿，过来坐，”章岚进屋的时候章承安正在条案前写字，见章岚进来，放下笔，招手让她在条案前的椅子坐下。

章岚进过章承定的书房，他的书房里挂着剑，有棋盘，还有沙盘。

章承安却不同，不管做官多久，他的身上始终保留着一股书生气，他对刀剑或是下棋没有兴趣，他喜欢的是书法，一有空闲就挥毫泼墨。

“岚儿，白天亲事定得急，现在我问问你，是否真的愿意嫁给聂钧，虽然那聂钧的官职还在为父之上，若是你不愿意，为父就是脱了这身官服也去退了这门亲事。”章承安直入正题，

章岚苦笑，那聂钧虽来得匆忙，定亲该有的程序仪式却毫不轻忽，半天的功夫已下了小定，这时候还如何反悔？

“当真不反悔？”章承安不放心地追问，

难道真的让父亲脱官服，让章家成为京城的笑话？章岚点点头。

人生本来就是充满意外的旅程，在一个岔口转上不曾预料的路途，说不定也能看到意想不到的美景。她向往平和，却也不惧怕意外，何妨一试？

章承安详细端详章岚的神色，看她一脸平静，知她拿定主意，放下心来，露出欣慰的笑容。

“那就好，我观那聂钧为人正直，是可托付终身之人。你们定了亲，相信你母亲在天有灵也会感到安慰，”

忽然听章承安讲起她早逝的母亲，章岚抬头看章承安，只见他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开始追忆，

“还记得你刚生下来，小小一只，虽备有奶娘，你母亲常常时不时亲喂你，你满月的时候，她亲自去湖州的松记挑了上好的‘女儿红’，埋在院墙边的树下，说是等你出嫁时挖出来款待女婿。。。。。。可惜啊，她没能看到你定亲啊，”

章岚微微动容。她对这具身体的生身母亲宋氏没什么印象，但她知道宋氏对那个叫“章岚”的小小婴孩深沉、欢悦的爱。还在湖州的时候，每年三伏天，下人们就会把仓库里的东西翻出来整理晾晒，其中有一包旧物，是她婴儿时期穿过的虎头鞋，戴过的叮当手镯，百家衣等等，何妈妈说都是宋氏吩咐好好清洗收藏起来的。。。。。。

父女俩一时都陷入了追忆和感怀之中，书房里一片默然。

良久，章承安拍拍大腿，“日后你和聂钧成了亲，若有机会，同他回趟湖州，拜祭下你母亲，也让她看看喝了她的‘女儿红’的女婿。。。。。。”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