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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到学校关门的前一天，整栋宿舍都人走楼空后，萧晚才带着行李箱离开。

目的地离学校差不了多远，乘公交过两站，沿步行街五百米就能到达。

这是孙艺筱整租四年的精装单人公寓，装修精美干净，家电设施齐全，附近的交通也方便。

看在萧晚是她同班同学兼原配室友的份上，只收一半的租房价格，两个月4000元左右。

前两年，每逢寒暑假萧晚大多数时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已经十分熟络了。

唯一不同的是，孙艺筱在交付钥匙到萧晚手上后，突然附在她耳旁巧笑。

“跟你说，这半年来对面那户新租进来个邻居。也是我们学校的。”她打哑谜似的不说，“但你肯定猜不透是谁。”

萧晚对那邻居并不感兴趣，就凭她的作息和足不出户的性格，两个月里能不能见到面那都是一回事。

她吃过晚饭，从衣柜底层打开了一个塑料收纳箱。

里头是花花绿绿的月刊青春杂志，按时间顺序很好归纳收整着，基本每本里都有她写的故事。

她写的东西自己从不肯看第二遍。

初写总是暗自得意一身的文采斐然，过一段时间后再次翻看却总是尴尬到不堪卒读。又不忍心打包扔掉，难以断舍离，月复一月累积于此。

打开手机，萧晚翻出熟悉的编辑的联系方式，询问近期是否收稿。

对方一阵乐开怀，平日多次约稿萧晚总总推脱忙于学业没有时间。

几个故事类型、稿酬和截止日期一敲定，接着就是她自己的头脑风暴了。

现在的萧晚已经无法在白天写作，白日里她的脑子是混沌的，只能做些机械性或是不怎么费力的工作，比如背词比如阅读。

入了夜叩了灯，伏案，月色如水，她才有源源不断的灵感涌现，百家灯光混着淡漠月光透过窗，照亮了她的键盘，啪嗒的声音很轻，却从未间断。

一晚上完成了两万多字三个故事的创作，萧晚感到内心难以名状的莫大空虚，身心皆疲。

太阳升起，她倒头就睡。

睡得并不好，醒来已是下午五点。

她独居就是这样昼夜颠倒，已经习惯了。

从床上起来，走去厨房，打开冰箱取出两个鸡蛋、一个西红柿和半捆挂面。

她不喜起锅起油，拿着加热电饼档两下操作，装入碗洒上葱花。

简单的番茄鸡蛋面也可以酸甜可口、滑嫩清香。

床边有张简易的沙发，沙发上一摞全日文的小说原著。

萧晚走过去，拾起最上边那本私小说《棉被》，躺靠在沙发里，开始第五次重读。

看完后背了些雅思词汇，兼带做了两套真题。

夜色降临，她又打开了电脑文档，修改那几篇短篇故事。

明明没喝咖啡，怎么口里心里满满都是苦涩。

套件棉服，下楼，她走进小区附近便利店买了些烟酒。

一时兴起，回屋取了小凳，上顶楼露台。

除了满地的雪，四周都黑不拉几的，栏杆掉灰，枯败花盆里杂草丛生，这里和小区绿化带的景况简直天壤之别。

萧晚拾椅至不锈钢水塔后的阴影处，掰开啤酒罐易拉环，微呷一口，又拿起简易打火机。

“哒”一声，浅色火焰在冷寂的空气中明灭晃动，她点燃了，只吸一口，拿细指夹着，看它缓缓燃尽。

手背感到一丝凉意，萧晚微仰头，迎面飘来雪花。

雪量很小，落得也慢。

她脑海中时而浮想起那本私小说，时而浮现起她自己写的那几个故事。

渐渐的头上肩上都覆满了，烟盒里也只剩下一支。

多年后他也总能记得北城的那场冬，那露台，那满身雪的女孩。氤氲雾气令人想起濛濛烟雨的南边，而她那时却是他隔着尼古丁触碰不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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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述带着单反和三脚架，只是想上来随意拍几张城市夜景图。立好脚架，却闻了满鼻的烟酒味，味道重，伴随雾霾的湿气一起凝升在空中，挥散不去。

又是顶楼，又是赏雪的，究竟是哪个烟鬼有这等雅兴。

细雪依旧如絮飘下，他打算等雾气消散了些再开始。循着星点的橙光，拿手机灯照向阴影处那人。

看到是她时，确有讶异，但又不多，她似乎总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

“不冷？”陈述立在水塔一旁，拿无波无澜的声音问她。

听到说话声，女孩只是微动了一下，面部表情还是凝滞着的，半天，才往他那看过去。

视线交汇，她咬着唇角突然抬手，捂着脸背过身去，把上半身又掩进阴影中，像是掩饰这一刻狼狈，身上的雪也随之掉落了些。

陈述意识到，立刻掐灭了灯光。

过许久，萧晚才转回来，似乎已经平静，她掸去一身雪，俯身将雪地上一颗颗冷湿的烟头捡起塞进空啤酒罐，一手拾凳，从他身边擦身而过。

“能帮个忙吗？”

声音从耳边飘过，萧晚停下看他，看他手里的伞，抬眼望去又看见摄影机脚架，明白过来。

雾霾本也不严重，现已渐渐散开。

陈述掀了布，俯身站在脚架后，手中摆弄机子，聚焦着露台下的景致，神色从容认真。

萧晚则双手举着伞，时而他起身她垫脚举高，配合着打伞拍摄。视线从相机画面转向实景，又从实景转回相机，看得出神。

只是简练干净的构图和像素处理，总觉普通的风景顷刻间与众不同起来，单凭这普通的操作就跟其他人拉开了差距。

拍摄时间并不长，萧晚像是已经忘光了刚才的窘迫，轻轻地笑了声，手指着陈述正预览着的图，她也很心怡这张画面。

“这张可以给我拿来做电脑壁纸吗？”

他起身，低头微侧过面，视线掠过她眉眼：“现在还成不了片。”

趁夜色目光继续向下，只见冷气已经染红了她的鼻尖和耳垂，淡淡地又看向别处。

下了楼，相对的门前两人互相掏钥匙。

萧晚反应过来，原来孙艺筱说的邻居就是他。

他们好像总能这么巧合地遇见。

“嗯......其实我正好就在这对面，是我同学的租房，我只是寒假暂时住这。”也不知道有没有必要，想起便解释了一遍。

“嗯，进来吧。”陈述转动钥匙开了房门。

萧晚立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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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述公寓和她所住的那间户型相差不大，一室一厨一卫，黑白灰简约的装修风格，硬朗又清爽。

跟随他脚步进去，萧晚大致地环顾周遭，室内东西虽多，却不杂乱。

落地窗边有架八角柔光箱，各种摄影器材参差错落。再就是床尾电视机靠右那张巨型电脑桌很是惹眼，桌面整齐归置了几支如枪似炮的大变焦镜头，也包括音响、显示器面板、笔记本、iPad和一些她说不出名的摄影数码产品。

“先坐。”

陈述走前一步，倾身开了电脑。荧蓝色光点长亮，下一刻，电脑屏上显示出Photoshop工作界面。

接收到他示意，萧晚在身后的条纹沙发上坐下。

沙发后的白墙上挂了辆一体轮的山地自行车跟顶头盔，选择碳纤维全避震的软尾，一看就知道车主人是个高级玩家。

陈述停顿片刻，又走向了厨房，出来时递给她一杯温水。

“谢谢。”伸手时触及对方手指，萧晚佯装没注意到，捧着水杯，没喝，只拿来暖手。

“稍等些时间。”他说着摁亮了墙上的电视，又把遥控给她，接着回到显示器前修图。

萧晚看着电视屏上播放的英雄联盟冬季职业联赛，突然想起他之前好像说过不怎么玩这游戏。

“你也关注lol的赛程？”

“只不过认识个职业选手。”他身形未动，鼠标滑动调出素材预览，打开工具开始进行画面处理，“人打得挺菜的。”

萧晚莞尔一笑，看着电视上镜头扫过的那一座位人。

YPZ战队虽是支今年的新晋战队，却在整个亚洲赛区排名前列，实力毋庸置疑，以目前态势继续精进下去，甚至有望在未来代表中国队参加全球总决赛。

“是这个人吗？”

镜头多次扫过战队队长魏星羽的脸，魏星羽，萧晚总感觉他的名字有点耳熟。

陈述背缓慢向后靠，拿余光瞥了眼电视，轻“嗯”一声嘴角上挑，须臾又正回身继续面前的工作，不再言语。

萧晚拿起了头戴式耳机，安静地观看比赛，也不再去打扰他。

可屡屡分神，时而目光会落在他肩背上。

太平洋肩和细腰，由于少年清瘦，会稍显得身形单薄。

她很好奇他是怎么背得起那90L登山包的。

回神时，比赛已经进行了一半。

这场赛事前期其实没有太大看点，双方实力悬殊，得亏于队长的完美指挥，全然的意识压制，才将将过了11分钟YPZ战队已经破到高地，给足了敌方压力。

就在萧晚以为这是一场不折不扣的职业赛人机对抗时，比赛产生了一波小反转。

虽然仅在14分钟双方就拉开了近一万的经济差，不知是过于松懈还是故意放水，转折点来到打野的gank，不闪顶先手而选择交死亡闪现，上野联动居然一死一送，这挖掘机操作实在辣眼睛，连解说都看惊呆了，一时间赛场一片哗然。

趁着YPZ的“失误”，敌方立刻打压制推塔开龙反野，想要拉回经济差。

而在c位复活后，就完全不给任何面子机会了，像是刚才那段小插曲仅仅为了节目效果。

抢龙夺塔，决赛已经变成“猫捉老鼠”游戏，到后面塔也不推了，YPZ众将到处“捡人头”，击杀数步入“青铜节奏”。

解说唾沫横飞，又笑又嘲，称这队长带队骚气。

最终拖延到25分钟开风龙，一波结束比赛，成就了萧晚历史所见一场爆发超80个人头的职业赛。

她转过视线，却见陈述仍是沉浸在预览图里，一动未动的。

萧晚悄悄拿起，轻点屏幕，调光，拍下，敛了眼睫摁住手机下方按钮迅速熄了屏。

因为心虚，之后就一直没再关注他那边，继续认真看比赛。

陈述虽说是稍等，可她静静地待着，连看了几场比赛下来少说有两三个小时。

萧晚捧起手上水杯微仰头喝了一口，水已经凉完全了。

唇还没离开杯口，听他说已经OK了，萧晚起身缓缓走到他身后去看。

“好美。”

她声音清软，承认这一刻自己语言是多么匮乏，想起在写作时自由泼墨满脑的华丽辞藻，这刻竟然只蹦出这两个词。

可是没有任何奉承，而是发自内心感到惊艳，眼底尽是笑意：“所以说摄影的精髓还是得看后期。”

“原素材也很重要，不然只能称作是快门师。”

她听得唇角勾起，视线却只被面板屏幕吸引。

原先蒙了层淡淡雾霾的雪夜城景，经由他黑科技式一顿操作，已然化身成工业风色调的质感都市，更甚点说，像是弥生出一种令人产生错觉的电影极致感。

“传给你。”

萧晚拿出手机，顺理成章地加了他微信：“可以把原图也发给我看看吗？”

“谢谢。”接收到两张截然不同的图片，她笑得开心，“总觉得你有千面。”

“什么？”陈述似乎并没听懂。

“每次见到你，都在不断刷新印象。”萧晚简单解释，起了身，打算回去，顺道一提刚刚的比赛，“你朋友其实很厉害。”就是有些皮。

在如此隆重的比赛竟然把对手当猴耍，可不就是皮。

陈述一笑，表示默认，却又问她。

“你......还好吗？放假怎么不回家？”

不仅不回家，还独自躲在暗角里哭，萧晚知道他在问刚才露台见到的情况。

“我挺好的。”她唇角微勾，并不打算多做解释。

别过，萧晚回到自己住的公寓。

拿出手机把他那张焕然一新的摄影图设置成电脑桌面，另外两张则存至加密文件夹，夹名是日语的平假名“ちん”。

做完这一系列工作，她又打开自己的编辑文档，继续修改那几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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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述那边.

在她离开后，他就一直坐在电脑前。

盯着看屏幕上两张城市夜景对比图，没由来地失了神。

霎那一笑，他不是失了神是失了智，自己什么时候为过哪张草草拍下的照片花个几小时去精修，闲得慌？

已经意识到了某些不该动的心绪在悄然变化。

可是，还来得及压制吗？陈述不禁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