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一下子变得极冷，文栖的牙齿开始打颤，能保持住直立站着的动作已然不错。本来还在酷暑里，突然如坠冰窖，他真是吓了一跳。

起初，他以为这与眼前的棺材有关，可能自己一瞥之间错过了什么。他猜想，棺材内或许并非尸体或宝藏，而是冰块，目的不是为了保存内容物，而是利用冰块降低室内温度。这样一来，上方空间的用途便显得可疑。

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昭瞳，但昭瞳却摇头说不是，然后指了指楼上，说：“那上面才是冰窖，墙壁里嵌的都是寒玉。这些棺材只是被寒玉影响了，本身并不会降温。”

文栖奇怪道：“冰窖？你们海底龙宫不是常年冬冷夏凉吗？怎么还需要这种东西？”

他对龙宫并不陌生，曾在此短住三年，对其了解犹如对待自己的学校。若有人声称学校的某层是冰窖，自然难以令人信服。

但是昭瞳很肯定道：“龙脉的保存需要低温。”

这下文栖更凌乱了。不是在说楼上吗？怎么话题又跳转到龙脉了？这都哪搭哪?

而且他这会儿才想起来，之前昭瞳留给他的字条表明这人正在龙脉里等他，怎么突然到了这里？难道他学会了裴不三的缩地成寸？还是说像电影里演的那样，这两个地方之间有什么秘密？

他回忆自己来时的路，正是一路跌跌撞撞，闯过各种隧道直达老巢，顿时觉得最后一个猜测可信。兴许这两个地方之间有一条通道，甚至更夸张点说，楼上就是一块从龙脉开启的密室，用来保存秘密的。

顺着这个思路，他于是又问道：“龙脉究竟是什么？”

没想到这一问却把昭瞳问倒了。他在这些棺材间走来走去，紧锁眉头：“我也不知道，老爸没跟我说过，但我看过一些资料，那是所有龙的终点，是死亡。”

文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发现事实相当古怪。风水学上将山比作龙，认为龙脉就是风水宝地的意思，但事实上结合妖族历史来看，所谓的风水宝地，其实就是龙的葬身之处。龙天生神物，自带功德，死后福泽一方，造成那一处万物有灵的现象。

因此一开始停说龙宫有一条龙脉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有条龙意外死在这了。但这么一听，反倒像是龙族一开始就在认为地打造龙脉，他们让所有龙都死在这，甚至不惜把古龙尸骨挪移过来，人造了一片估计能活死人肉白骨的风水宝地。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所以龙脉究竟在哪里？”文栖问。

昭瞳再次指了指楼上：“那就是龙脉。”

文栖吸了吸鼻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闻到一股尘封已久的霉味。古人以为低温能使尸骨，但其实并不是这样的，冰窖这种程度的低温和潮湿，只会让尸骨发霉。

他总算听明白了，龙脉和冰窖就是一个地方。

“那这些究竟是什么情况？”他指了指满地的棺材，“里面放的不会都是你们老祖宗的骨灰吧？”

没想到昭瞳神情再度严肃起来，盯了一具棺材片刻，痛苦地挪开了眼睛：“里面的东西很可怕。”

这倒是让文栖很疑惑了。昭瞳是很皮的那种人，哪有刺激往哪跑，能让他都觉得恐怖，那得是多世界末日的景象啊？难道棺材里装了个核弹，一开棺就会爆炸？这也太抽象了吧！

他半信半疑地蹲到了一具棺材边，心想着昭瞳虽然一直和他说可怕可怕，但从来都没有阻止他看，甚至可以说，昭瞳的态度就是想让他亲眼看，然后确定什么东西。

只是昭瞳都说到这份上了，要是文栖再大大咧咧地将棺材一把揭开，也太对不起他来来回回的忠告了。因此他掏出小刀，决定先在棺材盖上砸个洞看看，确定里面没有什么危险物品再开馆。

棺材盖是铁做的，用小刀捅开这事听起来不太现实，但文栖这把刀可不是普通的小刀，那是玄铁做的，入手有百斤重，区区一层铁皮捅起来不在话下。他需要注意的反而是劲不能使大，以免捅坏里面的东西。

捅过三下后，铁皮凹下去一个洞。第八下的时候，铁皮彻底裂开，文栖把两根手指插进去，硬生生把裂缝撑大，然后把昭瞳的手电筒拿过来一用，往里一照，首先看到的是一只眼睛。他吓了一跳。

眼睛本身并不恐怖，恐怖的是棺材里有一颗眼睛，还是睁大的，漆黑的，死不瞑目的。不过冷静片刻后，他意识到了这里面很可能装的是个人。棺材装尸体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他感到害怕，很可能是昭瞳的态度给了他先入为主的印象，让他以为立马会出现恐怖的东西。

其实撇去这种怪异感不谈，光看这只眼睛还挺好看的，特别黑，像是一种蛇的颜色。

文栖首先得到了冷静，但这种冷静并不持久。一旦盯久了，不知怎得，他开始觉得它熟悉。心理学上有一个名词叫“海马效应”，指人对没见过的东西感到熟悉，似曾相识。这很符合文栖现在的状态。

只不过这种熟悉并没有带来安慰，反而引发了恐怖谷效应。因为他平时见到的眼睛都是有神的，而这只眼睛是死物。

他屏住呼吸，眼睛用力挣了一下，再加上不停地心理暗示，才从这种魔怔的状态里挣脱出来。

他往后看了一眼，看见长长的通道和那边的洞穴，确定要是这里出了什么事，自己还有退路，以此作为安慰和勇气的来源，才敢再次握紧小刀。

他把刀插进棺材板上的洞里，拉进裂缝，然后裂缝往后划。一点一点，里面的东西逐渐露出真容。

起先是一只完整的眼睛，压眼的浓眉，浓密如鸦羽的睫毛，极其仿真，让文栖的恐怖谷效应达到顶峰，完全不想往下开棺。

但与此同时，他心里又有一种怪异的迫切和期待，特别想知道开棺后会发生什么，究竟是什么东西让昭瞳如此害怕。

很快，好奇心战胜了害怕。事后回忆起这件事，文栖本人也不得不承认“好奇心害死猫”这句话是有道理的，如果没有开棺，后面的一系列阴谋他很可能不会参与，也不至于衍生出那么多复杂难明的情绪。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此时并不知道这件事，一颗心砰砰乱跳，想的都是开棺。很快，棺材板的裂缝被他划拉到一掌长，手电筒的光直直怼进去，让场面几乎有一种灵异的可怖来。

他动作顿了一下，对着那张露出来的脸上上下下扫了一圈，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因为那里面的人是一个他相当熟悉的人，是连先生，他绝对不会认错。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昭瞳的表情那么难看了。

但此刻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且心情越来越急切，他想要快速把这个棺材弄开，好确定事情是不是像他想的那样。

因此他放下了小刀，直接把整个棺材盖掀开。棺材盖砸地发出了巨大的声响，但他已经无暇顾及了。他死死盯着棺材里的人，心里感受到巨大的震撼。

因为那人的动作正停留在正在死死地掐着自己的脖子的那一刻，指甲很长，栩栩如生，仿佛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被定格在此处，但还是活的，指甲和头发都在不停地长。那种不正常的感觉，让文栖觉得他随时会把自己脖子上的皮划开、剥下来。

简直是鬼故事！

文栖尽可能让自己冷静起来，告诉自己要思考，要把线索塞进脑子里。事到如今，身旁只有一个啥也不懂的昭瞳，他只能靠自己了。

虽然一开始很困难，脑子总是不受控制地按下暂停键，但慢慢的，他的脑海里开始出现能连成句的思路。

难道这是连先生的尸体？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他否决了。他不久前才见过连先生，那人身穿一件纯黑色的宽袍大衣，而眼前的沉睡者却是身着雪白素衣，没理由找死还专门去换一件衣服。

文栖尽可能压制住内心的翻涌，抱着谨慎的心态，掀开沉睡者的衣领看了一眼，确定锁骨处有一颗痣，和连先生身上的一模一样。

他越想越惊悚，不自觉松了手，仿佛那衣服有魔力，同时，他的心里也越想越觉得奇怪。

这时候昭瞳问他：“你确定是他吗？”

文栖皱着眉头说是。

真他大爷的是。这么一看，连先生出现在龙宫根本不是巧合，他跟这里一定有某种联系，或者合作。但究竟是什么呢？他为什么在这里准备一具自己的尸体，还那么诡异，总不能是为了死得惹眼点吧？

“那问题就大了。”这时候昭瞳说话，打断了他的思路，“这里二十一具棺材，我开了十三具，里面所有的尸体都是一样的，都是他，都在掐自己的脖子。”

文栖一下子愣住，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十三具尸体，那和一具尸体有着截然不同的含金量和意义。

但是昭瞳丝毫没有把话收回去的意思，反而继续说道：“还有几个我没来得及打开，你要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