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号。”

冷淡的女声说。

“准备行刑。”

被她叫到的女生颤抖着上前。她浑身都被雨水淋湿，僵硬着躺到台子上，断头台的利刃正悬在她上方，在风雨中岿然不动。

“没事、没事。”她低声喃喃着，略微偏过些头，睁大眼睛。斩刀不是每次都会落下，她或许能获得一次宽赦……

她紧盯着某处滴落的水珠。她数过了，如果水滴滴落三十次后斩刀还没有落下，这次她就逃了过去。谁都有幸运的时候，为什么不能是现在？她在心中默念：18、19、20……

头顶传来滞涩的运作声。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她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水滴。就快了：25、26、27……

30。

没有落下。

逃过了！她几乎要蹦起来；但在她露出惊喜笑容的下一秒，铁刃毫不迟疑地落了下来，干脆地斩断了她的脖颈。鲜血喷涌而出，带着震惊与不甘神色的头颅咕噜咕噜地掉到地上，被泥水脏污。

“005号，准备行刑。”

鸣上悠赶到时见到的、正是如此荒诞而不合时宜的景象。无脸的咒灵握着绳索，它那黑色不成形的同伙们落在人类的身上。数十个人排列在断头台前，几十只游荡的白色咒灵飘荡在学生身侧，似乎在阻止他们离开。鲜血从他们脚下蔓出，给地面添上黑红的色彩。

“行刑、行刑。应得的！你们应得的！”

咒灵们叫嚣着。

少女的尸体仿佛幻觉一般、只一眼便消失不见；但光是这一眼，就让鸣上悠感到了极大的不适。

得阻止这一切。

没有犹豫地，伊邪那岐抬起手。与雨天相衬的雷鸣轰然炸开，将意图放手的咒灵连同断头台一起轰得粉碎。

“警告：处刑区域遭到破坏。”

冷淡的女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回响在空气中。

鸣上悠皱起眉。

游荡的白色咒灵转过身，对他露出獠牙。但它们显然不是伊邪那岐的对手，没等碰到人格面具、便被反过来尽数扫清。

与之对应的，终于能自由行动的学生们一个个哀嚎出声。他们一刻都没多待、四散奔逃。

“警告：本轮处刑异常中断。”

女声说。

“这个声音……清水？”

话音落下。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鸣上悠下意识转身、架起长刀。

一个小女孩站在那儿，正抬起头看他。她抱着一个瓶子，脸看上去颇为眼熟。

鸣上悠稍微放下些长刀：“清水？清水奈寻？”

“是的。”

她的声音很稚嫩。

“你变小了？”鸣上悠放下手。伊邪那岐飞回他身侧，保证他不被偷袭。“这里不安全，你没事吧？”

小女孩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向鸣上悠。

“我不会有事。”她说，“我一直在这里。很高兴你认出我了；我一直在等你。”

“嗯？”

鸣上悠没太明白小女孩的意思，小女孩却没有理会他的疑惑，继续说：“你为什么要破坏行刑呢？”

“要说原因的话……”

“不想看到他们死吗？”

“是的。”

“可他们明明就应该死掉，不是吗？”

小女孩用平静的语气、这么宣扬：“他们犯下了罪行，既不牢记，更不忏悔，所以要被处刑。这不是天然的道理吗？你为什么要阻止呢？”

鸣上悠打量着小女孩，小女孩抬着头一眨不眨地看他。

这个孩子很奇怪。出现得突兀，说的话古怪，长着清水奈寻幼时的脸，却有着不太一样的性子。

但可以明白的是：她对这里了解很深。

她是突破口。

鸣上悠蹲下身，直视她的眼睛：“这是你的想法吗？”

“是的。”

小女孩点头。

“清水奈寻的想法？”

“嗯。”

“你很讨厌他们？”

“当然。”

小女孩点头。

“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他们吗？”

“我知道。”

鸣上悠回忆起西西弗斯（不在场）的话。假设眼前的人的确是清水奈寻——他仍未肯定对方的身份——那么理由显而易见。

“你听说了？”似乎看出来鸣上悠在想什么，小女孩说。她晃动着瓶子，垂下眼：“会和你说这些的想来只有一个。那家伙是最接近舞厅的人，也是最早离开处刑场的人。等他再推20圈，我就把他丢到舞厅。”

“这一切都是你操控的吗？”

“那当然啦。”

小女孩笑了笑。

“这里，是我的。”

“在这个世界，我拥有绝对的权威……所以，我要做我想做的事。”

“你想继续对他们下手吗？”

“是的。告诉你一个坏消息吧：你的确破坏了这次行刑，但这并不能改变什么。处刑还将继续，在不同的地点，以不同的方式；结束的只是本轮行刑，而缺失的那部分苦痛，将在下一轮补上。

“相信我，这都是他们应得的。而那些跳舞的家伙们，除了会一直跳下去外，不会有大碍。

“舞厅里的人对我视而不见，所以我让他们身不由己；这里的人对我颐气指使，所以我让他们自食恶果。我不打算多做什么，只想发泄愤怒——这是我的权利，对吧？这是清水奈寻的愿望，我的愿望。

“所以，鸣上悠同学，希望你能到此为止，不再做别的了。就当这个雨天已经结束，我送你回花田，好吗？”

小女孩走近几步，注视着鸣上悠。在绵延的细雨中，鸣上悠的头发早已湿透、温顺地贴在额头上，那份月光般的银色在雨幕下更显梦幻。

“你说你一直在等我。”鸣上悠开口，“为什么？”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

“你在等我，却要让我回花田；你可以保持沉默，却依旧告知我处刑还会继续。”鸣上悠说，“你可以不露面，让我毫无头绪地奔走。但你最后还是站出来和我说这些，不是吗？”

小女孩转动着手中的瓶子，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几秒，她才说：“这不重要。”

“处刑区域重建成功，处刑流程恢复。005号，准备行刑。”

冰冷的女声遥遥传来，清晰异常。

“之前的声音没这么大。”鸣上悠客观评价，“否则我早就听到了。”

他的听力在来到这个世界后上升了一个水平。如果声音之前也有这样的传播力度，他会更早听到。

“……你真是个怪人。”

小女孩闷闷地说。

“嗯，对不起。”

“……你还是想阻止行刑吗？”

“对。”

“你知道这个瓶子是做什么的吗？”

鸣上悠看向女孩手中的瓶子。那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老旧玻璃瓶，瓶口被坑坑洼洼的橡皮塞塞住，里面装着一枚弹珠。

“抱歉、我不清楚。”

“你听过渔夫和魔鬼的故事吗？

“魔鬼被关在了瓶子里，日复一日地寻求逃离。如果有人把我救出去，魔鬼想，我愿意给拯救自己的人一个许诺。

“在第一个百年，我许诺金钱；在第二个百年，我许诺宝藏；在第三个百年，我许诺愿望。

“然而到了最后，仍旧没有人应答。于是在第四个百年，我许诺死亡。”

小女孩看着鸣上悠，轻飘飘地问：

“猜猜看：现在你遇到的，是第几个世纪的我？”

鸣上悠只是说：“我会阻止这一切的。”

“是吗？”

小女孩叹了口气。而随之而来的，是自她身体爆发出的狂风。她的胸口自上而下裂开一条伤口，黑色粘稠的东西自内部奔涌而出，将她托到半空，层层包裹起来。那个装着弹珠的瓶子也掉到地上、摔得粉碎。那声音犹如战争开始的号角，风向剧变。天空中密密麻麻地显出百千只咒灵，眨眼间便将鸣上悠包围。

鸣上悠站起身。他抬起长刀，左手自刀柄开始，缓缓擦过刀身。电流自他的指尖流向长刀，为它包绕上雷光。

“你招惹了魔鬼。”

小女孩说。

她——或者说它——化成了四层楼高的巨型怪物，好似由幼儿笔下随意而恐怖的混乱线圈叠加而成，勾勒出凹凸不平的躯体，如同一个劣质玩偶。它挥起手，像挥动长鞭一般，指使咒灵们蜂拥着袭向少年。

鸣上悠握紧刀柄，用力向上一挥。雷光自刀身爆发，在空气中划过一轮巨大的半月，轻易地劈断了咒灵群。他跳上伊邪那岐的肩膀，人格面具瞬间提速，带着他飞到天上。

怪物抬起头。它的身上现出几十个抖动着的脓包，而后爆裂开来、涌出黑红色的浓稠物质，向鸣上悠袭去；整所校园都被震动，咒灵们自地底源源不断地涌出。它们不知何为恐惧，也不知何为死亡，发疯似的冲向少年。

鸣上悠低头注视着这一切。飞行时带起的气流掀起他的发梢，滴落的水珠让他的视野有所模糊。他擦了擦镜片，说：“伊邪那岐。”

满天雷光。

闪电游走在空气之中，如蛛网般遍布整个天空，银色的亮光取代了云雨的暗沉，教天际看上去像即将被敲碎的蛋壳。

在这般恐怖的雷暴之下，没有咒灵能够近身。

那些脓液般的东西也没能触及鸣上悠，在碰到他之前就化作了齑粉。巨大的咒灵用难以分辨的语调嘟囔着，继续喷出脓液，试图从不同方向攻击鸣上悠，理所当然地讨不到好。伊邪那岐自然不会放任它攻击自己，它举起手中的长刀，如同投掷标枪一般，用力地投向咒灵。刀尖没入黑色之中，将咒灵死死地钉到地面上。

“啊啊啊啊……”

咒灵抬起手，握住了于它而言过小的长刀。鸣上悠向它挥出十数刀，半月的刀光阻碍了它的动作。

“可恶……可恶！”

鸣上悠听到了惊呼声。他往远处看去，只见西西弗斯（恼）踹了一脚不认识的人，轰着那些搞不清状况的哭嚎的家伙们去安全的地方避难。考虑到咒灵都被吸引到他这边，那些人大约能逃过一劫。

鸣上悠转回头。

“麻烦……毁掉……毁掉！”

雷电自刀尖绽放，不断地将威能注入咒灵体内；咒灵却不甘示弱，用那双勉强称得上眼睛的东西死死盯着鸣上悠。

鸣上悠察觉到了异样。

伊邪那岐当机立断地带着他上浮。此前弥散在空气中的、被电流磨碎的黑红粉末，极速凝结成线条，意图将少年分割成碎片。所幸鸣上悠反应够快、伊邪那岐也在周身建立起雷电的防御，因而只被擦过一点、没造成实质性的损害。

但对那个咒灵来说，这似乎就够了。

无形的丝线悄然浮现。它猛地绑住鸣上悠和他的人格面具，强势地制住了他的动作。雷声弱了下来，鸣上悠全身都被束缚住，就像舞厅里见到的那些人一样，成了遭人操控的人偶。

“鸣上悠。”

咒灵说。

“自杀吧。”

作者有话要说：写着写着想玩PQ了（你）

P4a的番长没用过刀QWQ P4GA倒是短暂用过（指砍竹子）

说到这里又要提到P4U，很可惜P4U因为我怎么都搓不出吉欧达因遂放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