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江琮并不是坏孩子。”江荇说出话时难得地觉得自己的耳朵都烧起来了，这个要求属实不要脸。

温长玉将饭盒随便找了个山沟沟丢进去，回头看他，“你偏心他。”

江荇哑口无言，的确。江琮这个孩子的确让他棘手。江威海的出轨以及江子坤的存在让江琮耿耿于怀，而把他送来奉安村直接成了他多年怨气的导火索，如果江琮生在他那个时代，按照师门的说法，这孩子迟早会被心魔吞噬，走上歧路。

“你为什么就不可以偏心我一点呢，我也很可怜。”温长玉静静地注视着他。

江荇一怔，随即揭穿他，“你所表现出来的可怜对你来说只是一种道具，你其实很聪明，也很有主见……”

“所以，就因为我不会伤心，所以就可以无视我的感受吗，”温长玉的声音没有多少起伏，“我是活该吗?”

"自然不是。"江荇反驳得飞快，“我只是觉得按照轻重缓急，江琮的情况更加严重一些。”

温长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反驳，可就是这么淡漠的一眼，却让江荇浑身僵直，他自然不会觉得这是因为温长玉被说服了。

更像是早就料到了。

温长玉往家的方向走去，江荇头一回没有早早离开，而是跟着温长玉回到家中。

今天温长玉的午饭依旧是泡面，煮饭的工具依旧是那只热水壶。

江荇看得连连皱眉，可却不敢吭一个字。自己什么也办不到，还对人家指手画脚的话未免也太像晋惠帝了。于是等到温长玉吃完了午饭，江荇的眉头已经皱得可以夹死一只苍蝇，再看到温长玉熟练地洗碗晾干，打扫桌面的卫生，比起江琮大爷一样挑三拣四毫无仪态的模样别提多让人心疼了。

等到泡面味散去之后，温长玉将前后门锁好，然后拧开了卧室的门把手，显然是要午睡了。

江荇纠结了一会儿，转身朝门口飘去，可就他刚转身，温长玉的声音恰到时候响起：“你又要走了，嗯？”

江荇被一声“嗯？” 惊起了鸡皮疙瘩，恍惚间回到了当初在师门逃课被师长发现一样。

“你还真是不把我放在心上啊，这样一来……我大概只好杀了你了。”房间里没有开灯，温长玉整个人隐匿在黑暗中，看不清神色，“你就这么喜欢江琮吗？”

江琮出现在温长玉的认知中的时间并不算长，如果不算上那场断手断脚的噩梦，他上辈子与江琮仅有的交集不过是半小时的相亲。可自己的潜意识里江琮的份量为什么如此之中，不但自己的人格分裂成了江琮的模样，而且比起自己整个本体，似乎也更喜欢江琮一点。

莫非是那场可笑的相亲起效果了？

温长玉的目光暗了暗，他讨厌这种事情超脱自己控制的感觉，如果无法驯服这个人格，他会考虑将其毁灭……即便自己很喜欢。

江荇并不知道温长玉所想，他被刚才温长玉一句‘杀了你’震惊到脑子一片空白。江琮还只是叛逆期，怎么到他这里就直接厌世了？

温长玉等了很久，就在他终于决定这个周末就去市里挂精神科的时候，他终于看见自己的人格出现在视野里。

江荇站在走道，白炽灯的光线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一层暖融融的光，让人一眼就知道他是生活在太阳底下的人。

和自己完全不同。

忽然，江荇动了。

他主动离开了亮堂的走道，气势汹汹地进来，板着一张脸：“杀人是什么意思，你年纪轻轻怎么会有那么极端的想法！”

温长玉平静地看着他：“你留下来，我就不杀了你。”

江荇要被气笑了，“你要怎么样杀了我？”这方圆几百里就没一个能打的道士，他倒要看看这个叛逆期的小孩有什么本事。

“吃药。”

江荇怀疑自己听错了，但凡他说个喝符水自己也就信了。但他说了什么？吃药？

“吃什么药？”

温长玉脑中滑过一连串的名字，但他什么也没说。

而这种表情落在江荇的眼里就是温长玉嘴硬的表现，心里不自觉松了松，如果只是嘴巴上过个瘾，倒也不是大问题。而且，江荇终于察觉到了……温长玉很孤独。

没有亲人、没有玩伴，也只有碰到自己这个鬼的时候才会多说两句话……还真是看着让人心疼啊。

温长玉没有再去看江荇有没有溜走，而是躺在床上，双手放在小腹上，安然入睡。

规规矩矩的睡姿让江荇有些奇怪，尤其是一个小时都没有换过睡姿，江荇压了压眉头，这种姿势对于普通人来说绝对不舒服。

闹钟响起，温长玉起身去学校。

江荇也觉得自己到该走的时候，却发现大门一下子在自己的眼前被锁上，温长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还在。”

江荇能清晰地听见门另外一侧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满脑子的问号几乎要化形成为实质，温长玉这是在干什么？指望能关住一只鬼吗？

难不成还在秩序敏感期吗？

江荇回到祠堂和土地公吐槽，“我还以为只有三岁的小娃娃才会有这种时候，容不得别人插手自己的一点东西，而他……”

他在土地公面前比划了一下温长玉的身高，“都那么大一个人了，怎么还那么幼稚。”

“许是他把你认为成是他自己的东西了，”土地公表现出理解的样子，“你偷我香火的时候我也很恼火。”

“怎么还揪着这点小事不放呢……”江荇悻悻。

土地公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如果不想再和他有交集，你不显身在他眼前不就得了。”

“我也想过这一点，但办不到。”

“啧啧，我就说你又心软了吧……”土地公早有预料，可看见江荇略微凝重的神色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办不到是另一种意思，“……你是说你的隐身术在他面前没用？”

江荇点了点头，本身活人就不太可能见鬼，更何况他还专门施了术法。可温长玉奇怪得很，无论怎么样都能发现自己。

土地公若有所思，“近些天村子里的阴气暴涨……似乎是在那孩子来之后才发生的吧？”

“除了他能见鬼，我没有发现那孩子其它的异常。”江荇显然也早就察觉到村子异样的时间点与温长玉出现的时间太过巧合。

“能见鬼就说明那孩子本身就不简单。”土地公望着外面的天，忽然道：“再过几天是鬼节了吧。”

“还刚好是王桂芬的头七。”江荇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