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
这个字一出来,枝序才是真的要闹了。
喝醉了的人本就不讲道理,更何况枝序现在醉得不轻还受了委屈。
怎么野泽真一不仅不哄,还说他。
枝序的气性一下子就上来了,整个人就像是被酒浸泡的小果子,看着圆润饱满,可口得要命,但稍微一捏,汁水就要溅出来直戳人眼睛里。
不过枝序这小果子,有点太好捏了。
因为他既没有发酒疯,也没有生气地大喊大叫,而是嘴巴一瘪,眼睛一眨,圆滚滚的透明泪珠就先一步从眼睛里掉出来,滑入了衣襟。
“……”
野泽真一表情凝固,身子一僵。
枝序皱着脸在他怀里挣扎要起来,抽泣道:“你也欺负我,我不要你抱,你走开……”
野泽真一回过神来,心中不知所措,面上不仔细看,依旧看不出什么变化来。
他没有用力去抓枝序,怕他挣扎得厉害要摔,而是虚虚地笼着他,不让他从自己怀里滑出去,可也就是因为这样乱糟糟的抱和跑,少年人滚烫的泪水就也胡乱掉在了野泽真一的手上,打得他措手不及。
“枝子。”野泽真一认输了。
他喊着枝序,跟抱孩子一样从臂弯处把枝序提起来重新笼在怀里,手轻轻拍着对方的后背,低声认错:“对不起。我不该说你在闹。”
野泽真一顿了顿,手指擦过枝序眼角的泪,最后落在他的脸颊牙印上,“疼不疼?”
疼自然是不疼,山下咬的不重,只是枝序的脸太嫩,所以留下的痕迹看起来比较重,实际上今晚睡一觉估计就看不见了。
可枝序醉着,他点头:“疼。”
野泽真一:“回去我叫……我给你抹点药膏。”
枝序还是不满意,脸颊气鼓鼓的。他现在的妆都化了大半,乱抹乱擦的,完全从漂亮的小舞伎成为了可怜的小花猫,只有一双眼睛水润润、亮闪闪的。
野泽真一觉得枝序的眼睛像水里的月亮。
“你要怎么才能消气?”野泽真一话说出口时,自己都惊叹于自己的退让和哄意。
他不该这样,可仍是这样做了。
他逾矩了。
野泽真一不知想起什么,略有些失神,直到指尖传来的刺痛和濡湿,把他惊醒。
“现在你也被我欺负了。”
在含着醉意,得意又软乎的声音响起之前,野泽真一先一步看到枝序张开嘴,口中半含着他的食指指尖,舌头微抬,细白的牙齿被唇所挡住,像是贝壳里藏着的一粒粒小珍珠。
在说话间,手指被一张一合的唇所触碰。
野泽真一瞳孔紧缩,猛地抽回手,人也往后仓惶倒去。
枝序吓一跳,赶忙搂住他的肩膀,才没有摔到廊下。
“……怎么了?”枝序迷茫。
野泽真一呼吸乱了。
他后撑着身子的手不由自主蜷缩,那带给他一点柔软的、湿润的触感,乱了他心神的人却还不知道自己搅乱了什么。
更过分的是,对方在做了坏事之后,就什么都忘了,软软趴在他身上,困意袭来,嘀咕了句“累”,竟就这样靠着野泽真一睡着了。
野泽真一一动不动,维持着现有的姿势,直到听到脚步声纷沓而来,才慢慢地抱住已然熟睡的人站起身。
玲子来到檐下恰好看见野泽真一站立的影子,加快脚步。她手里提着两双木屐,走路间木屐相撞发出细微的响声,在即将走出门外的刹那,她下意识要唤人,可声音还没出来,就掐在喉间没再透出。
因为她看见了野泽真一此时的神情。
玲子像被定住了般愣了几秒,直到对方转过身来,她才“扑通”跪趴在地上行礼。
“野、野泽君,我拿木屐过来了。”
俯低的身子抬眼往地板前看,能看见对方踏步走来,停在了她的面前,雪白的袜沾了尘,玲子不敢多看,深深低下头。
“野泽君,谷岛君已经去麻泽君他们所在的厢间了。”好在沉默的几秒后,萍子的声音在后响起,一样的行礼,一样的作答。
“嗯,都起来吧。”野泽真一说。
玲子余光看见萍子起身,她也慌忙跟着起来,再先一步走到檐下木板前放下木屐。
野泽真一穿上了,还有一双,她提在手里,因为枝序被野泽真一抱着。
月色寂寥,在只有暗淡灯火和月光的茶屋后院,玲子看着不远处端庄又缓慢的高大身影,每一步步伐仿佛都经过精心的训练和计算,步步分毫不差。
“你站在那做什么?回去了。”萍子在前方喊。
玲子“欸”了声,提起裙摆追上。
一定是她看错了吗?野泽君怎么会用那种眼神看枝子呢?
那种……不自觉的爱与惧。
/
过了日子,夏季一来,天气就变了。
邸园像蒸笼一般,上上下下都散发着闷热又暧昧的气息。
“枝子,你怎么坐在这儿?热死了,我们快点去看看野泽君他们在做什么吧。”
玲子的声音遥遥传来,越来越近,随着“咚咚”的脚步,枝序看到玲子满头大汗地朝他跑来,身边还跟着一个长相秀丽神情怯懦的同龄女孩。
上半月有人特地带了一批人到邸园来卖,希子就是其中的一个。
听说,那批人都是海边渔民的子女,因为穷,或是家里人沾上了赌,子女就被卖出去了,有一些运气好的就进入有钱人家里当女使或当武士培养,剩下一些样貌好或运气不好的,就被带来邸园卖掉。
说句难听的,比起其他地方,邸园卖肉的价还要更高些,买人的价格,自然也要更高些。
“野泽君病了,我不敢打扰。麻泽君他们出门了。”枝序收回看向希子的目光,对玲子道。
玲子叹气,“唉,那我们只能苦苦在这里坐着散热了,冰只有野泽君他们还有,我们分的,还不够嚼了吃的。”
因着天气的缘故,邸园用冰的速度很快,消耗大,花的钱也多,谷岛三郎严格控制冰的用量,先是给艺伎们供给,剩下的才分给舞伎们,但舞伎人数众多,加上更衣女使以及置屋的武士们,分到手里的连半盆都没有。
已经有不少舞伎自费去买冰了,不然晚上都热得睡不着。
玲子是想去蹭冰呢。
玲子一屁股在地板上坐下来,随后又推开了窗,让热风吹进来,她眯起眼睛,捋了一下湿漉漉的额发,半舒服半难受地呼出一口气。
“亏你在这里坐得住,不热吗?”玲子说。
枝序摇头,“还好。”
相对于夏热,枝序对寒冷更加难耐。
希子也小小声地说:“现在还不算太热。我在家中时,这个点还要去收渔网,等下个月,才是真的暑热到了。”
玲子登时发出哀嚎,“还要更热啊?那我怎么过!”
“如果你受不了的话……”枝序看她这副模样,想起什么,迟疑了一下,还是在两人投来的视线里说,“山下君昨天说他下午会叫人送冰给我,我不知真假。”
玲子惊喜道:“真的?那应该是没有假了,山下君前段时间禁足不是还说给你写信传话吗?你不是也收到了。”
这段时间里,山下常来邸园,点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枝序。旁人还道这小少爷是起了什么心思,等不到成年那天,就得把小舞伎给吃干抹净了,谷岛三郎因此还不时盯着枝序,生怕这个没长成的摇钱树被嚯嚯了,但后面见山下只是单纯地叫枝序喝酒玩乐,对枝序,不说十分,也有八分好,他就放下心了。
“是把那小半玉当成心上人了。”谷岛三郎犀利地指出山下的小心思。
当然,枝序对此是不知道的。他只觉得山下缠人得紧,比他以前带的两三岁小孩找奶还要紧。
不过对比其他客人,山下这个小屁孩人还是不错的,枝序渐渐的也要忘记那家伙咬自己的仇了,只是枝序消气忘了愁,却没忘记这件事,毕竟……事情的后续是他发酒疯咬了野泽真一一口。
枝序每每想起,都要尴尬得恨不得掘地三尺,好在野泽真一没有放在心上,对他照旧。
“枝子,你在想什么呢?”玲子疑惑地扯了扯枝序的衣袖,“你听到我跟希子说话了吗?”
枝序回神,抱歉道:“不好意思,我没注意。我在想……待会儿要去看看野泽君,虽然他说病了不想人近身,但是我还是想去看看他。”
“也是,野泽君对你很好呢,你们还是‘姐妹’关系。”玲子说着一拍手,“那不是巧了!我和希子等下要随着横田君出去采买点东西,听说离置屋不远有一个卖风铃草的,非常便宜,我去买点回来给你,你去送给野泽君,野泽君肯定会高兴的!说不定一高兴,野泽君的病就好了呢!”
枝序失笑,促狭道:“那你干什么不自己去送?好在野泽君那里蹭点冰,说不定野泽君一高兴,就把冰全给你了。”
玲子嘀咕:“野泽君看到我可不一定高兴。”但是看到枝子的话,一定会高兴吧?玲子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会那么认为。
一旁的希子看到两人说笑,眼中闪过笑意,但更多的是思念和落寞。
她也有好朋友呢……她的朋友,也被卖到了邸园,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私密马喽!来晚了!(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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