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弄是一颗芝麻馅的小汤圆儿。
元宵节这天,他躺在超市冷藏区的塑料包装袋里,内心很欣喜。
因为他出生这么久,终于迎来对他来说意义重大的这一天啦——元宵节家家户户都要吃汤圆,这是人类传统习俗的一种。
他期待的看着面前人来人往的顾客,他们挑挑拣拣,就是没有人带走自己。
庄弄要急死了,因为按汤圆儿的出生日期来说,他再不被人买走,就要被员工带走扔掉啦。
他努力地向上挤,挤开紫薯味的,蛋黄味的,还有水果心的汤圆!
努力是有回报的,终于,一只冰凉修长的大手抓住自己的包装袋边缘,拿到眼前细细看起来——
那是一双慵懒冷漠的眼睛,睫毛微微垂下,漆黑的瞳孔中反映着庄弄微微惊讶的样子。
陈满年默算了一下生产日期,虽然是临期产品,但没过期,反正是他一个人吃也吃不死人,他便随意地把这袋汤圆扔进购物车里了。
小汤圆庄弄却开心极了,去结账的路上喋喋不休地说:“喂!炖甜汤不能只吃汤圆呀。”
“要拿苹果!”
“酒糟!”
“还有甜梨!”
没听见他兴奋的建议,陈满年插着兜低头走向收银台,付了款后就拎着那唯一的一袋汤圆回家了。
到了家,庄弄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有些疑惑。
他听年老一些的汤圆伯伯说过,元宵节,是一元复始、大地春回之日,不仅有各种精彩表演,还是一年之中家人团聚的日子。
但汤圆伯伯给他勾绘的美好蓝图,却与庄弄此刻所见大相径庭。
房子不大,但因为只有少年一个人,显得格外空旷冷寂。陈满年没多耽搁,到了家就直接烧开水准备下汤圆吃。
将一个个珠圆玉润的小汤圆倒进锅里时,陈满年手顿了顿,这玩意儿又甜又腻,吃不了那么多吧。
他放了五个进去,庄弄非常努力地向他手下凑,但还是被绕开了,它气喘吁吁的停下动作,几乎要被气哭了。
作为一个小汤圆来说,不在元宵节这天被吃掉,那圆生可谓是失败的。
正在它思索着要怎么进锅时,手机铃声忽地响起了。
陈满年垂眸掏出手机,慵懒冷淡的眉目有了些细微变化,他点了接听键,放在耳边。
“年年呀,放学没有?”是奶奶的声音。
“嗯。”
“爸妈在家吗?今天是十五,要团聚呢。”
陈满年视线冷漠地回头扫一眼干净空旷的房屋,撒谎的时候眼睛都不眨:“刚下班,在洗澡。”
“还是懂点事的。”奶奶慈祥和蔼地问道:“今晚要吃汤圆,奶奶跟你说了,你没忘吧?”
陈满年骨节分明的手拿起汤勺,搅了搅正在沸腾的锅,锅里冒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他把手机听筒对着锅,没说话。
“还是我孙最乖。传闻元宵节吃汤圆,会有元宵小神仙出来保平安送心愿呢!”
陈满年漫不经心地应着,“是么。”
“当然。对了,汤圆要吃双数的,寓意好事成双啊。”
“知道了。”陈满年闻言,颇随意的垂眸从袋子里又拣一个出来,“咕噜”一声丢进锅里。
庄弄眼睛瞬间亮了!它成功啦!它被丢进锅里啦!从此是一颗圆生圆满的小汤圆了。
电话那头很快传来嘈杂的声音,女人喊着:“妈,来吃饭啦。”
“哎哎,这就来了。”奶奶温柔地说:“今年你学业太重了,等明年你高考毕业,来和奶奶一起过十五,好不好?”
陈满年薄唇紧抿,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
电话挂断。
陈满年一个人站在灶台前,颀长高瘦的身影被灯光拉出一条孤独的影子,他碎发垂在额前,已经尽最大程度的安慰自己,一个人也没事,一个人也很好。至少清净。
但深不见底的眸底还是不可避免地流露出几分难受。
在这所有人都团圆欢乐的日子里,只有他形单影只的站在灶台前,独自守着一锅冒热气的汤圆。
小汤圆庄弄暗暗看着这一切,觉得心里有些不太好受。
如果……它是说如果,如果它能变成一个人陪着面前这个人就好了,哪怕是拍拍他的肩呢。
水很快烧开了,庄弄心里兀自想着什么,却没注意到身边的汤圆们都一个个飘上去了,怎么只有它还沉在锅底?
陈满年显然也看见汤圆都熟了,他揭开锅盖,用汤勺一个个盛进瓷碗里,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
嗯?五个?他不是放了六个吗?
他用汤勺在锅里搅了搅,很快就看见了沉在锅底的小汤圆庄弄,陈满年蹙眉,不解的用勺子戳了戳那个汤圆,居然是硬的!
庄弄被他戳的脸都变形了,五官扭曲的反抗道:“别戳啦!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呀。”
难道说,庄弄惊恐地想,它已经过期了吗?!
不能吃了?
一人一汤圆脑中同时闪过这个想法,陈满年思索半晌,还是把它捞了上来。
坐在餐桌上,他用筷子戳了戳庄弄:“喂,你怎么没熟?”
“我也不知道啊QAQ”
小汤圆背过身去,开始思考起圆生,看上去比孤身一身过十五的陈满年还要可怜。
陈满年也觉得自己真是够闲的,居然跟汤圆说起话来了,他开始低头吃饭,没再开口。
吃完五个汤圆了,但也许是想起了奶奶那句“好事成双”,也可能是真的闲,陈满年把那颗没熟的汤圆夹起来放进锅里,又煮了一次。
庄弄也很期待,刚才可能是火候不够,这次一定能行!
第一遍,没熟。
第二遍,没熟。
第三遍……还是没熟!
陈满年几乎要被气笑了,他今天不知怎么就是气不顺,干脆就发泄在这颗小汤圆身上了,势必要把它煮熟不成。
然而庄弄却要受不住了,它几乎虚脱的再次被陈满年放进滚烫的水里,气若游丝地开口:“不行了……不行了,煮不熟的,真的太热了……”
就在庄弄觉得自己快要晕厥过去之际——
嘭!!!
陈满年凝眸,清楚的看见自己的锅盖跳了一下,像是锅里有什么爆炸了。
他缓缓揭开锅盖,面前却忽然飞出来一个白色的影子,在空中急速旋转着:“烫死啦烫死啦烫死啦!”
陈满年瞪大眼睛,一瞬间以为自己眼睛耳朵都出现了幻觉,待那团白色的影子冷静下来停在面前,他才看清这是什么。
只见小汤圆庄弄变成了一个只有拇指大的小人,面色红润,肤白如珠,穿着白色的衬衣衫裙,广袖飘飘,手里端着个小碗,活像一个小神仙!
陈满年薄唇紧抿,眼神透露出浓浓的戒备。
“咦?我没熟吗?”庄弄四下看了看自己,在空中转了个圈儿:“我怎么变成这样啦?这是我的样子吗!”
看见他自说自话,陈满年觉得可疑,但还是张口了:“你是……什么?”
“是汤圆啊!”
陈满年一噎,看着他的样子语气有些不受控:“你在开玩笑吗?”
“我就是汤圆啊。”庄弄委屈地说着,扯了扯自己白嫩的小脸:“你刚才还想煮熟我呢,结果没成功,你不记得了吗?”
他说到这,陈满年总算想起了,他低头看向锅里——果然空空如也,那颗汤圆不见了。
“不行不行,我要变熟你才能吃啊,好事成双,怎么能只吃五个呢。”
庄弄说着,飞身就要往锅里去,哪知,他变成这副样子后,一碰滚烫的水就被烫到了,脚一滑,竟然不会飞了,被烫的哇哇乱叫起来。
陈满年一惊,顾不得想其它的,连忙用勺把他捞了上来。
他看着眼前这个漂亮至极的小人……难道,这就是奶奶口中说的元宵小神仙?
居然真的存在?
陈满年抿唇,走出厨房把他放在桌上,按了按他的背。
“噗——”
小神仙庄弄吐出一口清汤,艰难地坐起来,说:“谢谢。”
陈满年摇摇头,想了想,破天荒地问了一句:“你能送心愿吗?”
他说完便极快的垂下眸子,像是也接受不了自己这幼稚的心态,但还是仅存一丝希望的问出口了。
“心愿……什么心愿?”庄弄愣愣得摇头:“我不会啊。”
“我只是一颗普通的小汤圆,只能吃,没有别的用处了。”庄弄说完,有些沮丧地说:“对不起啊。”
陈满年看着小神仙耷拉着的小脑袋和鼓起的脸颊,莫名有些心软,就伸出手,戳了戳他的小脸颊。
庄弄被他戳的身体一歪,捂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做什么啊?”
没控制好力气,陈满年有些心虚的弯了弯手指,“你脸上……有点东西。”
“是吗?”庄弄也揉了揉自己软乎乎的脸颊:“什么也没有啊。”
陈满年不说话了。
庄弄没太在意,只问:“你刚才说送心愿?你有什么心愿呀?”
陈满年看他一眼,摇了摇头,垂眸道:“没有。”
他黑曜石般的眼睛里藏匿着落寞,庄弄看见了心里很不是滋味,跑到他眼皮子底下说:“你说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能不能帮你实现呢?”
或许是装弄的神情太过认真诚挚,陈满年便不禁卸下了心防,低声说:“我想要……”
我想要……
他后半句忽然没声了,因为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巨响,陈满年猛地抬眸看去,就看见绚烂艳丽的烟花在小小的阳台外绽开了。
烟花放了有一小会儿,五光十色的打在屋里陈满年和庄弄的脸上,这一刻,陈满年看着桌上的小庄弄,心里猛地一悸。
一切结束,庄弄惊喜漂亮的眼睛移回到陈满年的身上,忽然一阵歉意。
“哎呀,刚刚忘记听你说了,你的心愿是什么来着?”
陈满年抿唇看着他,眸光很亮,却没说话。
庄弄在他面前跳了跳:“你说……”
“不用了。”陈满年的声音低沉好听,像是水滴敲落在石头上,语气中带着笃定:“我的心愿已经成真了。”
“谢谢你。”
“不用……谢。”庄弄有些发愣,指着自己说:“是我的功劳吗?”
陈满年目光很亮,低声说:“是你。”
“好吧。”庄弄没听出他话外的意思,以为真的只是自己的功劳,于是笑着说:“那恭喜你啦!”
陈满年眸光愈亮,如一张无形的网抓住面前的元宵小神仙,微笑不语。
他的心愿是——
我想要……
有人能长久的陪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本来是小剧场的,结果不小心写长了。
高中生年年携元宵小神仙祝各位看官大人一切安好,事事顺遂呀~
不晚吧orz
还有就是我存稿啦,短时间内不会再闪人了orz
球原谅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