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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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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来的三十分钟里,傅聿时一直对着手机屏幕发呆。

息屏,又不断解锁,还时不时查看网络是否正常。

预想中的好友申请却并未出现。

从中学起,他就养成了极度自律的习惯。

时间被切割,再被缜密规划,哪怕是休息时间,也是以分计时,这也能解释他后来从事这份职业的原因。

他喜欢精密掌控时间的感觉。

而此刻,他却花了这么长时间,什么也不做,像个白痴一样,去等一个进入别人朋友圈的准入许可。

脱离秩序的感觉很不舒服。

意识到自己该清醒些,他扔下手机,去卫生间洗了把冷水脸,拿着外套和车钥匙,出了病房。

从烟雨回到家,也不过八点。

穿过亮如白昼的客厅,聂霜想去给自己煮杯咖啡,进了餐厅,才发现聂舒曼和梁栋正在里面吃早饭。

见她进来,梁栋抬手招呼她去吃饭,聂舒曼却淡淡瞥她一眼,被压低的声音里,隐约带着不满。

“叫她做什么,夜不归宿,也没在烟雨,不知道昨晚去哪儿了。”

即便在家里不出门,聂舒曼依旧打扮得无懈可击。

年近五十,皮肤仍然紧致,毫无瑕疵。因五官精致又艳丽,她偏好淡雅的妆容,可以中和美貌中的攻击性。

宝格丽祖母绿项链缀在胸前,米色丝巾缠在浓密的黑色卷发上。

她知道自己很美,而美在她那里,也成了一把利剑。

她端着骨瓷杯,轻啜了口咖啡,连用刀叉分割食物的动作,都是如此优雅。

印象中,聂霜刚被接来梁家时,母亲就是这副模样,过了这么多年,她像是游离在时间之外,完全不会衰老。

餐桌上放了束玫瑰,娇艳欲滴。她觉得母亲就如同那瓶中玫瑰。

不,她的美,甚至比烈焰玫瑰更惊心动魄。

但自从被扇了巴掌,她都尽量避着母亲,而聂舒曼也以为她和傅聿时有眉目了,没再继续找她麻烦。

不想同她置气,咖啡也没心情做了,给自己倒了半杯水后,聂霜心平气和地开口。

“傅聿时外婆病了,我过去尽了些晚辈的礼数。”

聂舒曼精致的睫毛微颤了下,语气缓和下来。

“能碰上傅聿时这种哪里都没得挑的男人,是你的运气。别耍什么小姐脾气,好好跟人家相处。”

这话聂霜听了很多次,她没搭腔,甚至还有些走神。烟雨的枕头不太舒服,午睡还行,但要夜宿,得换个软的。

她揉着后颈,把剩下半杯水喝完,正准备上楼,就被梁栋叫住。

“小霜一夜没睡好吧?照顾病人挺辛苦的,先过来把饭吃了,再去休息。”

他腕上的手表,是她送的那只,也许款式风格并不是他喜欢的,但他还是戴上了。

在这个并不能为她的心灵遮风挡雨的家,她其实,是打心眼里感激梁栋的。

“梁叔你慢慢吃。”聂霜朝他笑了下,“我在外面吃过了。”

有人噔噔蹬从楼上下来,一个箭步窜到她身边。

“姐姐,你看我这身衣服好看吗?”梁晴娇俏地走着模特步,给她展示新造型,“这是婶婶给我买的圣诞节礼物。”

梁晴是梁栋弟弟的女儿,刚上小学,长了张惹人怜爱的娃娃脸,打小就喜欢往聂舒曼怀里蹭,聂舒曼也把她当宝贝。

聂霜扯了扯嘴角,“好看。”

“你的呢,给我瞧瞧,我看看婶婶会不会偏心。”

她当然会偏心。

只不过,是偏心你,而非我。

这句话聂霜没说出口。也没勇气说出口。

看了眼女孩身上的新款大衣,和怀里那只价格不菲的毛绒玩偶,她语气轻得,像是生怕惊扰了心底的嫉妒。

“姐姐没有呢。”

她唯一拥有的,是三岁时,被聂舒曼亲手撕碎的小熊,一只又破又旧,从十元店买来的廉价玩偶。

而衣柜里,那些被聂舒曼塞进去的大牌,也从来都不是礼物,是带着审视和鄙夷意味的厌恶。

像是要清除干净,她身上那种来自底层的气味,不被上流社会所接纳的平民窟的味道。

可梁晴并不理解她眼底的寂寥,童真的表情里充满了疑惑。

“你姐哪里会喜欢这些,她只喜欢同那些冷冰冰的瓷器打交道。”聂舒曼的声音冷不丁插进来。

她将视线定在聂霜身上。

她的女儿拥有从她身上继承的样貌,尤其是那双很澄澈,又带了些妩媚的眼睛。

只是,跟热烈的她完全不同。

聂霜一直在无视自己的美,成天与瓷器为伍,灰头土脸,从不参加圈里的聚会,不打扮,衣服总是单调的素色,鞋子也永远都是那双球鞋。

瞥了眼她搭在手腕上那件黑色羽绒服,聂舒曼眉头微皱,想开口说什么,但终究忍住了。

从失手打她开始,她对自己这个母亲就疏远了,虽然从前也谈不上多亲密,但偶尔还是会流露出对她的依恋。

而这种消极的抵抗和迟来的叛逆,让她隐隐不安。

听到聂舒曼的话,梁晴信以为真,忽尔像个小大人似的,关心起一脸憔悴的姐姐。

“姐姐,你那份工作很辛苦吗?”

“不辛苦,只是昨晚在医院照顾朋友,没睡好。”

不像十岁时的聂霜,已经能察言观色,敏锐判断旁人话中的真假,在温室里长大的梁晴一派天真,很好糊弄。

她一把抱住聂霜,将脸埋在她毛绒绒的衣服里,使劲摩挲着。

“那你好好休息,等你改天空了,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聂霜笑着摸她脑袋,“好。”

上楼后,聂霜洗了个澡便窝进被子里,准备再补会儿觉。

想起那笔房费,她打开手机。盯着陆樨发来的名片链接看了几秒后,点了添加。

在等待对方通过的这段时间里,她注意到了他的头像。

有些眼熟。

她点开了大图。

背景是一片蓊郁的树林,主角却是一只腮帮子鼓鼓囊囊的松鼠。看样子像是一座植物园。

在国外读书时,她也喜欢往植物园跑,维也纳植物园里那些可爱的小松鼠,估计都认得她了。

只是,她没想到他这样温润雅正的人,竟然会用小动物来做头像。

不过,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其实她也并不清楚。短短几次接触,她有时觉得他很温柔,有时又很霸道。

退出照片预览模式,聂霜放下了手机。

这不是她该想的。

没几分钟,系统就提示他已经通过了她的好友请求。

点开他的对话框,她重新将那笔房费转给他,说了句“谢谢。”

等了十来分钟,才收到一句“不用谢”,但转账依旧没查收。

冷风从窗户溜进,淅淅沥沥又飘起了小雨,雾蒙蒙的天,叫人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这个冬天似乎比以往更冷。

昨晚没睡好,她贪恋温暖的被窝,起身去关好窗户,没再看手机,将自己投入了梦里。

青花连纹碗的修复进入收尾阶段。

刮完腻子便开始作色,聂霜心无旁骛忙碌着,李早进来找材料,瞥了眼,不由得夸赞了句“可以啊聂老师。”

她发现,人都是被逼出来的。

不是说之前的修复不用心,而是她入行时间不算长,经验难免不足,有时也会遇到短期内无法突破的瓶颈。

但一想到那日傅聿时的态度:“这东西不能淋雨”,她就知道,这只青花连纹碗在他心里的重要性。

他还问她从业时间,面对这种质疑,最好的办法,便是给出超越预期的东西。

憋着一口气,她硬是在短时间内,把手艺又提升了一个台阶。

不过,他这人看起来像是对人对事都极其严苛,她还是很怕到时候会被他挑刺。

“是吧?行知哥。”

李早被惊艳到了,转头问刚进来的苏行知。

瞥了眼聂霜手头的东西,苏行知当然知道那个碗主人是谁,不冷不淡地“嗯”了声后,问大家周末要不要去逛艺术展。

李早叹口气,“周末加班的人不配去逛展。”

手头那件东西,快到交付时间,他想加个班,早些收尾。

“小霜呢?”苏行知又问。

那个艺术展,聂霜是知道的。两年一次,聚集了国内外众多知名艺术家,声势浩大,媒体宣传早就开始预热。

苏行知的朋友也参与了策展,她之前还帮忙转发过展讯的链接。

许久没出门,人都快发霉了,她查看了周末的天气状况,是个难得的晴天,出去晒晒也好。

“好啊。”她语气随意地应道。

突然想到什么,又提醒他,“要不要问下徐若?”

徐若是刚来的小姑娘,苏行知推荐的那位师妹。这姑娘挺能干的,专业扎实,修复经验也不少。

只是,对聂霜有些不冷不淡。

怕她不适应环境,午饭时聂霜会主动叫她,下午茶也会给她带一份,但她总是客气又疏冷地婉拒聂霜的好意。

聂霜试图和她聊天,也总换来敷衍冷淡的态度。

几天下来,她意识到这姑娘有些针对她,虽不清楚原因,但她并不在意这些。

只要能踏实干活儿,别人怎么对她,她无所谓。

“小若周末好像要回学校。”苏行知低头调试着颜料。

徐若还没毕业,回学校也挺正常的,聂霜点点头,没再多问。

前段时间陆樨送了个茶壶过来修复,是之前被糖糖打碎的那只。

望月的茶具不便宜,但以傅家的财力,一个普通茶壶,不至于还要修复使用。

大概是念旧吧,她没多问。

反正东西也很简单,当初砸在傅聿时身上,又掉到椅子的坐垫上,碎的并不严重。

很快就修复好了,她想趁着看展的功夫,顺路把东西送过去。

当然,更重要的是去还钱。

傅聿时一直没收那笔订酒店的钱,这段时间,他们陷入了无止境的转账-退回的拉锯战。

没有其他办法,她只能亲自去解决这事。

发了信息给陆樨,好一阵才收到回复。

[我周天可能不在望月]

不想再拖下去,聂霜回了她。

[我周天去艺术展,如果你在附近,我也可以把茶壶给你送过去]

[是那个艺术年展吗?]

[对的]

收到聂霜的信息时,陆樨正从病房出来。

这段时间都在这陪着,老太太病情稳定了,她打算搭他哥的顺风车,去趟望月。

回了信息,她将手机递到傅聿时眼前,一副邀功的样子。

傅聿时瞥了眼,知道她什么意思,了然道:“腕表我今天会找人寄过来。”

陆樨摇头,“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条件不光是这个。”

之前她虽然给聂霜推了她哥的微信号,但他们一个冷,一个闷,又隔了层冰冷的屏幕,都不知道他们要怎么挑起话题。

她索性把望月被打碎的茶壶送去了烟雨,再计划让她哥去取,为两人制造见面的机会。

而现在,似乎有更好的机会了。他不仅能跟她见面,还能一起逛展,聊艺术,聊人生。

感情不就是聊出来的么?

他得到的,只多不少。相应地,筹码也得升级。

“还想要什么?”

并不惊讶陆樨的得寸进尺,走到停车场,傅聿时拉开车门,淡然地看她一眼。

像是拿捏了她哥的弱点,陆樨胆子大了起来,“你知道的,我一直想开间咖啡店。”

“茶室还不够你折腾?”

“望月是妈妈的,又不是我的,我只是帮她管理而已。”

要一家店,自然不像要一只表那样简单,涉及到选址运营等商业层面的东西。

她虽有管理茶室的经验,但都是前人种好了树,再交到她手里。所谓的后期运营,也已有了手把手的经验。

而咖啡店,依照他对父亲和大哥的了解,家里人不会帮她,要做,她必须从零开始。

“项目书写了吗?”傅聿时边打方向盘,边问她。

“写倒是写了,只不过被大哥给拒了。”

“发给我看看。”傅聿时又强调说,“不过我也不能保证可以替你说服大哥。”

没想到他会如此轻易地答应,陆樨探过去,亲昵地抱住他胳膊撒娇,“你亲自修改,怎么可能不行。”

“安全带。”他无奈地提醒她。

系好安全带,陆樨赶紧给聂霜回复了过去。

[那真巧,我也要去,到时候直接展场见?]

[好的]

约了碰面的具体时间和地点后,她又想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如果人真有男朋友了,你打算怎么办?难不成撬墙角啊?”

车驶入主干道,傅聿时敛了神色,偏头看了眼窗外,却没回答她的问题。

那一刻,陆樨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的事。

爸爸想让他从商,帮家里做事,他不愿意。

数次激烈争吵后,他和爸爸约定了,给他四年时间,只要能在领域里拿奖,做出成绩,他的人生,便自己作主。

他是在无人看好的情况下,去瑞士学习钟表专业的,一路走来并不容易,但最后还是攀上了那座高峰。

记得哥哥第一次获奖时,她去瑞士看他,他只轻描淡写说了一句话。

“我想要的,自然会拿到。”

而现在,她隐隐觉得,他对聂霜,也跟当年对待职业选择一样,存了势在必得的想法。

一见钟情并不像他的风格,为迁就长辈就更不可能做到如此地步了。

毕竟,傅家的商业圈里,有不少想联姻的,他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当然了,还有另外种可能。

好奇心作祟,陆樨不敢直接问两人是不是旧识,只能旁敲侧击。

“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聂霜姐的?”

什么时候?

他修长手指在方向盘很随意地搭着,目不斜视盯着前方的路,午后的和煦日光洒在他身上,一扫连日的阴霾。

他没回答,只是在想起一些旧事时,眼角慢慢溢出了些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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