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

向回南第一次去人鱼的房间。

当然不是干什么色色的事，他的东西太多了，多到需要请人打理的地步。

贫穷限制了向回南的想象力。

当人鱼提出要请人来整理的时候，向回南还在想那么点东西根本不需要请人，于是自告奋勇要替他收拾。

希律瑞欲言又止。

向回南站在他房间门口时才知道他为什么会露出那种表情。

左边是堆成大山的衣服，右边是堆成小山的珠宝。

两座山看得人泪流满面。

这就是有钱鱼的负担吗……

她也好想体验体验……

能在向回南堆成和人鱼一样等量山的只有各种文件……

“我请人过来吧？”希律瑞有些不好意思。

屋子太过凌乱。

他带的行李太多，她给他准备的大房间可能……装不下。

“不用，给我半小时。”

她好像以前也帮他整理过？不然怎么会有这么熟悉的感觉。

向回南想着，已经走进去。

她没有用魔杖，自顾自地运用魔法替他整理。

“你在海底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她好奇地问，“也像这样需要请人整理吗？请人的话，请巫师还是人鱼？”

“嗯……”希律瑞给她解惑，“不需要请人。”

“啊？那你这么多东西？”

她停住话头。

人鱼在海底穿毛线衣服！

“我住的地方是宫殿，珠宝都堆放在地下，不用刻意整理，放在那就好……”

“……”向回南沉默。

“你，生气了吗？”希律瑞悄悄靠近问。

“希律瑞……有没有人说过，你们奇幻物有钱地令人生气都生不起来？”

“没有。”希律瑞敛眸，“我们平时不和外族人接触。”

向回南叹气，编织好程序魔法迅速启动。

她预估的半小时提前五分钟结束。

衣服按材质颜色排列。

珠宝安放在丝绒匣子里，分门别类放置在柜子中，灯带下，反射出璀璨光芒的宝石规模堪比珠宝展。

她为他准备的衣帽间……还是小了。

“抱歉，经费有限……衣帽间我用扩大魔咒给你扩宽下空间。”

“不小了！”希律瑞愧疚地说，“真的不小，是我东西太多……”

向回南弄完扩大咒，才总算把希律瑞剩下的西服塞进去。

她拉住他的手：“说什么呢。你是人鱼，习惯在海里生活，我没能给你像海一样广阔无垠的家已经是亏待你。进来看看吗？”

希律瑞还想再说什么，对上她迫不及待的眼神，这才摇摇头，无奈地跟随她迈入衣帽间。

施以扩大咒的衣帽间外表没变，里边却宽敞明亮。

甚至比得上希律瑞买的任何一座宅子。

服饰被她整理得很好，空间也利用得极其合理。

既不显得浪费空间，也不显得狭窄逼仄，令人不想靠近。

她明显是规划过，甚至在空隙间每隔一段距离就摆放一个全身镜。

希律瑞沉浸在向回南为自己布置的衣帽间里，站在全身镜前不自觉开始审判自己的身材和每寸肌肤。

“我是不是胖了？”希律瑞担忧地望着自己的腰，他扯下一条领带丈量腰围，用手掌长度比划。

没有胖。

他不自信地去检查自己其他地方。

“没有胖，不是光线原因……还是和以前一样……怎么会呢？镜子也没有异常，摆放角度正确，怎么看起来胖了呢……”

他絮絮叨叨一大通。

终于还是问出那句话：“回南，我是不是变丑了……”

“回南，回南？”

一连喊了三声都无人应答。

倒是听见浴室似乎传来水声。

希律瑞连忙过去。

向回南叉腰站在放大数倍的浴缸旁。

雾气朦胧。

潮乎乎的水气扑面而来。

“你喜欢泡泡吗？”向回南望向他问。

“你这是？”

“噢，原来那个浴缸好像有点小。你变成人鱼之后多长？三米？五米？不会像虎鲸那样吧？”向回南犹豫着问，好像真在思考怎么养一条长达十米的人鱼。

“你想……看看真正的我？去我家吗？”希律瑞缓缓走来，表情在雾气中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不了吧。”向回南下意识拒绝。

她心里似乎给自己设置了一道线，坚决不允许自己越界。

希律瑞踩上台阶，来到她面前。

他神情温柔神圣，望进她的黑色眼瞳里，像是望见她的灵魂深处。

蓝紫色眼眸闪动，映衬着身后的光芒，流光溢彩。

“我想带你去我们那，真正属于我的家。”希律瑞像是知道她再想什么，略略粗糙的指腹抚上她的脸，“你不会伤害我的，我知道。你也不要有心理负担，好吗？”

美鱼计上头。

向回南盯着他的眼睛晕晕乎乎点头。

在反应过来时。

他们已经走在去海边的路上。

海风刮过他们的头发，希律瑞地长发扫在她的脸颊上，柔软到不可思议。

向回南盯着他们拉住的双手，忍不住说：“我们立个誓约魔咒吧？”

“不用。”希律瑞笑着说，“我们早就有誓约了。”

很好。

很棒。

自己以前做事真是滴水不漏。

连自己都防。

向回南无端觉得，自己真是个牛掰的女巫，极其适合做卧底。

但也能看出来，她以前对人鱼深沉而克制的喜欢。

没有达到爱，却是真切地喜欢。

小路随着天色逐级昏暗。

她们来到靠近海边的海岸。

“你害怕吗？”希律瑞回头问她。

他眼里的光比任何宝石都要明亮。

向回南突然有了无限的勇气：“我不害怕。”

残余天光在海面上留下浅淡的波光。

涟漪一圈一圈泛起。

不断往前延伸。

希律瑞拉着她往深处走去，沁凉的海水从脚踝没过腰边。

向回南想，他们这样子，可真像来殉情的。

直到水位淹过胸口。

希律瑞转身，缓缓拥抱她：“你想回去吗？”

“为什么要回去？来都来了！”

“你要想好。”

水下，他忽然与她十指相扣，然后将她的手抬起，在她手背上烙下一个温柔的吻。

“你要想好，一旦跟我去了海底，你此生此世，不论日升月落，沧海桑田，都要爱我。只能爱我，不然……”

他抬眼，眼眸已经变成如海水的湛蓝。

向回南蓦地想起录像里希律瑞站在血泊中平静下决绝的神情。

她忽然有些难以遏制的难过。

希律瑞靠近，第二枚吻落在她的眉心：“……我会死的。”

“你要是爱上别人，我会亲自把我的心脏，我的鳞片，我的珍珠，我的一切都淋上我的鲜血留给你。然后诅咒你，永远爱而不得。”

第三枚吻落在她的耳尖，他拉住她的手放在胸口处她送给自己的吊坠上：“当然，还有第二条路。”

“拿出里面的利刃，把我的心剖开。”

人鱼死在他们爱人手里，是另外一种，童话书描述中最浪漫的死亡，最震撼难忘的悲剧重演。

向回南抓住自己做的吊坠，在希律瑞安静的目光中再次加固禁咒。

“我发誓，我这辈子绝对不会伤害你。不论如何，都不会。”

她不能保障自己的感情。

人是最最善变无情的动物。

她只能通过魔法钳制自己绝不会因为外界原因伤害希律瑞。

“唯有魔法才能约束巫师，所以我永远不会伤害你。但是，我可能永远不能成为你想要的爱人。应该我问你，是否想好了？想好的话我随时可以。”

“我的回答，以前已经告诉你，永远不变。”

海面上。

他拥抱着女巫沉入大海。

涟漪泛开，直至消失，恢复平静。

月亮悄然升起。

在海平面上撒下冷清寂静的碎光。

作者有话要说：加更下，快要完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