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启明大咧咧蹲在天台边，望着吹着风抽着烟唱着歌的年承旭一一
偶尔停顿后呼出的白色烟雾。
随风拂动的发梢。
这个人喜欢抽烟，喜欢站在高处闭眼吹风，喜欢戴耳机听歌，却也始终什么都不说。
脚板早已蹲麻，苏启明站起身跺了跺脚。
年承旭回过头来望他。
年承旭和平日一样，眼里没有丝毫的情绪。手里夹着燃尽的烟头，短发早已被风吹得凌乱，就那么站在栏杆边。
比起偷跑来抽烟的高中生，年承旭显得过于苍白了一一
仿佛轻飘飘的，仿佛悬在边缘，仿佛天台的风再大一点他就会坠落。
苏启明心里一紧。不由地伸出手去抓。
年承旭突然伸手揉了揉眼睛，对他说：“立夏快乐。”
这一刻，所有的想法全都一扫而空。苏启明扬起嘴角，走过去往栏杆上一趴，笑道：“马上高三了，今年盛夏得在学校过啊。”
年承旭看了一眼他：“你为什么不祝我快乐。”
苏启明噎了下，挠着头道：“祝你立夏快乐。”
年承旭点了点头，回过头漫无目的地朝楼下望。
突然，他趴在栏杆上朝楼下大喊：“立夏之日！蝼蝈鸣！又五日！蚯蚓出！又五日！王瓜生！苏启明要给我切西瓜啦！！！”
“………………”
苏启明瞪大狗狗眼，卡顿般地扭头朝年承旭望去。
作为在学校一举拿下“惜字如金”“为人冷漠”“移动冰山”“一张扑克脸”“机器人”等等外号并集于一身的话题人物，此刻年承旭说的这一长串话不光超越字数，还是从未有过的突破“说”的“大声”加“喊叫”，苏启明简直要瞪掉眼珠子了一一
要知道，这个人一直以来说话可都是连疑问语气都体现不出来的，说什么都一个调调。
苏启明无比恍惚地朝楼下看。果然，满满都是抬起望过来的头颅。
苏启明顾不上回神就一把将年承旭拉了回来。
年承旭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干嘛拉我。”
苏启明搓着手背，问：“西瓜今年该挖着吃了吧？”
年承旭看了一眼他，说：“去年挖。今年切块。”
“……”苏启明一下子回神，尴尬得挠着头笑了几声，“吃切块的。”
年承旭单手托腮，阖上眼皮吹风，说：“猪脑子。”
苏启明浓眉一拧：“你说谁是猪！”
年承旭趴在栏杆上探出头，在风里呼吸了一下一一
“又是这句。土包子。”
“你什么意思？”苏启明说，“不是说我是猪就是说我土。”
年承旭指着他的头：“猪脑子。”
苏启明火气腾地就上来了，推了把年承旭的头，顿了顿，突然坏笑道：“你是我兄弟，物以类聚，所以你也是猪脑子，土包子。”
年承旭“哦”了一声，从兜里摸出烟盒，取出最后一根烟塞进苏启明嘴里，捏扁烟盒装进人兜里，说：“你是我兄弟，最后一根给你。”
“喂！”苏启明又把烟盒掏出来，捋平放在他俩面前，“你看看这上面写什么？我给你念到现在，你还没学会吗？”
年承旭偏过头，念道：“劝阻青少年吸烟，禁止中小学生吸烟。”
苏启明捏扁烟盒指他：“是啊！没错啊！所以呢？！你是禁止也不听，劝阻也不听，我就想不明白了，你怎么突然就会抽烟了，谁教你的！”
“不告诉你。”
苏启明搂住年承旭的脖子往天台门口拖：“烟抽完了，现在去上课！”
年承旭一巴掌拍他的手：“干嘛搂我。”
年承旭扭头望了一眼天台，回头看着自己的指尖：“奇怪。这次也没有眼泪。把我眼睛都吹干了。”
听到“眼泪”两个字，苏启明瞬间汗毛竖起。他拽着年承旭往楼下走，一边说：“你那流眼泪的阵势我可不想这么快就体验第二次！”
年承旭跟着下楼梯的节奏晃悠着头：“爱我你怕了吗，眼泪你忘了吗，心在抖雨在下，热泪已到脸颊……”①
“……”苏启明深吸一口气，努力忍着。
忍无可忍，他大喊道：“闭嘴啊！丢人死了！你到底跟我妈学了些什么啊？！她以后要是拉你一起唱歌的话你要拒绝！知道了吗？！”
年承旭“哦”了一声，举起被他拽着的手，又说：“干嘛牵我的手一一你要做我的狗。”
苏启明一愣。他连忙先松开了手，然后才发现这次年承旭并没有拍开他的手。
于是下意识想去重新拉年承旭的手。
意识到自己想拉年承旭的手后，苏启明反而顿住动作一一
莫名觉得奇奇怪怪别别扭扭的。
苏启明手不知措施地握了握拳，一把捂住年承旭的嘴，脚底下的速度加快：“这句话又是在哪学的？真丢人，一天天尽学些乱七八糟的……”
……
许星然正趴在桌上，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转头望去一一
年承旭跟在苏启明身后走进后门，依旧面无表情，整个人看上去冷漠至极。
这样一看，确实，这是在谁看来都很正常的、不是“在一起”的关系。
许星然不自觉皱起眉，趴回桌上。
“诶诶，这几个人你不加吧？我拒绝了啊。”
身后传来苏启明的声音。
许星然猛地扭头盯着苏启明。
年承旭抬起眼皮看了一眼他，而后从苏启明手里拿过手机，一边点一边用另一只手拍了一下苏启明。
“啊？”苏启明抬头瞧见许星然那双吃人的眼睛，微微一愣，皱起浓眉，“干嘛？”
许星然用力吸气，看上去很生气：“你为什么拿着他的手机？”
一听这句话，苏启明皱着的眉瞬间拧住，脑子里全是“？？？”“有病”
年承旭也看了过来。
许星然将视线从苏启明身上移向他，问：“你……为什么不加我的微信？”
年承旭看了看手机，说：“你的资料是女生。”
许星然下意识“啊？”了一声，趴在年承旭桌上往桌仓边瞅。突然想起什么，连忙坐回去：“我没加你，我让你加我的。”
年承旭和他对视一眼，转头对苏启明说：“我裤兜里的纸条。”
苏启明愣了一愣：“你裤子里有纸条吗？我直接丢进洗衣机了。”
“哦。”年承旭回头看了一眼许星然，低下头继续看手机。
得到一个仿佛“你自己领悟”的眼神，许星然瞪着不为所动的年承旭。
他心里憋着一股气，想说些什么，想吼想骂，想抓着年承旭的肩膀使劲晃着发泄。
可又什么都做不出来。
不知所措。
几次深呼吸后，许星然脱口而出：“那我现在告诉你，你加我，XN一一”
年承旭将手机熄屏塞回苏启明的桌仓，打断道：“我没手机。”
许星然一下抡起拳头：“你！！！”
这次，拳头在苏启明抓过来之前就顿住了。
最终，许星然转身趴回桌上。僵硬地趴到中午放学，到校门口时看到周舟站在车门边。
周舟走上前接过校服外套，递上一个档案袋：“给，小谢给的资料。”
许星然拨开挡路的手，钻进车：“什么资料？”
周舟愣了愣，连忙跟上车：“年承旭的资料啊，不是你让他查的吗？”
“……”许星然猛地涌上一股莫名的怒火。
他一把拿过档案袋从中间撕成两半，砸向面前的椅背。
见状，周舟吓坏了。
许星然突然摸出银行卡丢给他，命令道：“你去买手机！”
“……好。”
周舟皱眉看了许星然一会儿。打开车门下车，看见年承旭正蹲在路边。
“给。”
声音从头顶传来。
有什么东西轻轻敲在头上，年承旭伸手摸到一包烟。
苏启明拿起靠在他身边的画袋背在身后，说：“走吧，听说展馆旁边新开了一家饭馆，我们去那吃。”
去展馆的路不远，但年承旭开车一向极快。
“身心的放松和快感”中的快感就来源于此，而明白这种感觉同样因为苏启明一一因为苏启明，他才有机会并学会骑摩托。
这次，坐在后边的苏启明依旧死死地抱着年承旭，下车后腿都在打颤。
从第一次坐年承旭开的车时，他就觉得这已经不同于飙车的意义了。
苏启明恶狠狠地道：“大白天的！你这是在送死！”
年承旭取下头盔塞进他手里，视线突然静止。
旋即，年承旭视线上移，看了一眼苏启明，转身走进饭馆。
苏启明双臂各夹一个头盔，哼哧哼哧追上，问道：“怎么了？”
年承旭伸手往下一指：“不等你的penis下去就满街跑？”
“啊？”
苏启明垂下脑袋看一一
没硬。
不过年承旭误会了也正常，骑摩托后边比前边更得绷着裆，运动裤的面料再富有弹性也有个极限。但这种视觉效果跟当年校裤湿漉漉地贴腿上差不了多少。
苏启明忙蹿到离得最近的座位坐下。
不一会儿，年承旭端着面汤回来，放在苏启明面前，说：“好像不是。”
见他揪着不放，苏启明使劲扯了扯衣服下摆，咬牙切齿地压着声音：“你给我闭嘴，我没硬。”
年承旭眨了眨眼，低头嘬一口面汤，说：“你要背着画袋吃面。”
苏启明愣了下，把头盔丢在桌上，取下画袋靠在椅子旁。
年承旭单手托腮看着他，又说：“虽然你没硬，但是早上你看我是光着看的。你现在穿着裤子。”
苏启明听得眉心狠狠一跳，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一一
年承旭说：“只能看见鼓囊囊的大包，不公平。”
“！！！！！！！！！！！！！！！！！！”
气血爆涌上头，苏启明的脸烫成猪肝色。他腾地起身捂住年承旭的嘴。
年承旭一下没拍开他的手，开始用双手拽：“唔唔唔一一”
“我真想缝住你的嘴。”
年承旭点了点头，不动也不出声了，眨巴着的眼睛毫无情绪一一
瞧进苏启明眼里就成了莫名有几分乖顺，却又仿佛夹杂着戏谑。
苏启明深吸几口气，一把推开年承旭的头：“疯子！”
年承旭喘着气拍了拍胸口，看上去像是在安慰受到惊吓的小心脏。
苏启明忍不住又骂道：“疯子。”
年承旭埋头吹了几下面汤，喝了一口，说：“好喝，你也喝。”
苏启明咬了咬后槽牙，吹着面汤喝了几口，开始转移话题：“……那什么，许星然跟你说什么了没？他干嘛那么爱多管你的闲事？”
年承旭抬头看他。
“……”苏启明咬牙切齿一阵，拗不过，“算算算，不想说就别说。”
年承旭“哦”了一声，又埋下头喝面汤。
苏启明皱起浓眉：“你俩真认识啊？上次问你你也不回答。”
“恩。”
苏启明寻思了一会儿，又问：“他旁边那个也是咱们学校的吗？”
年承旭抬头看着他。
“看什么？”
年承旭说：“你喜欢他旁边那个。”
“……”苏启明深吸一口气，控制了一下爆粗口的冲动，“我什么时候说我喜欢他了？”
年承旭又说：“你也没说你喜欢我。”
“……”
年承旭侧眸一眼，接过服务员手中的托盘，把碗摆在两个人面前，突然“哦”一声一一
“我忘了，你不喜欢我。”
苏启明：“……”
见他不说话，年承旭眨了眨眼：“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①出自姜育恒李翊君《爱我你怕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