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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病秧子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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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花朝打开画卷,病秧子竟然起身,凑近了去瞧。

只见那画上勾勒出一个身姿挺拔的潇洒公子,衣炔飘飘,腰悬长剑,虽然笔法简略稚嫩,但难得的是十分流畅写意,画上的人虽看不清五官面容,但一眼望去,的确是有肆意江湖之感。

“这画可是我大哥薛灵均亲自画的,他可是文曲星下凡,未来的状元郎。”花朝颇为自信得意,指着画像道,“怎么样?我师傅这身姿,这气质,不愧是江湖第一人吧?”

病秧子从画上转开眼,眼神转为灰暗,落到自己医书上来。

“我瞧你那画上的人,倒更像是王琅。”病秧子淡淡道,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伤感,还有连他自己都难以形容的莫名怒意,“你若喜欢这样的人,不该四处寻什么楚天涯,该去拜王琅。”

“王琅?”花朝自然也听闻过王琅的大名,不在意地摆摆手,“切~,他一个朝堂贵公子,我拜他做什么,我又不做官。”

说着,花朝突然想到什么,从床上跳下来,冲出门去,片刻后回来,手里拿着一根秸秆,在灯火上烧了烧,待端头烧了一节手指那般长时,一口气吹熄,又将星火沫子在案上沾了沾,才提起来,以秸秆作笔,在那画上的人嘴边,添上两撇小胡子。

这两撇小胡子十分突兀,画上原本潇洒俊逸的人,一下就多了几分滑稽。

花朝满脸得意,“如今这么多年过去,楚天涯年纪也不小了,添上胡子,才能更像他。”

病秧子瞧着那滑稽的小胡子,突然剧烈咳嗽了几声,一副要心梗的模样。

花朝小心翼翼地将画卷起来,与小本本一同收进包裹里。

他躺下去,枕着包裹,打了个哈欠,不解道:“你说,罗刹士兵怎么会来到酒泉城呢?”

病秧子合上医书,淡淡道:“傅台烽打了败仗,不少罗刹士兵混进大殷地界,侵扰百姓。”

花朝好奇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病秧子垂下眼皮,“猜的。”

花朝又打个哈欠,含糊道:“我先睡了,你也早点睡。”

话音刚落,人就已睡着了。

病秧子瞧着他脸上依旧挂着的笑意,呆愣愣瞧了许久,不知在想些什么。

噗地一声,灯油燃烬,灯芯扑落在铜壁上,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黑暗中,突然传来花朝的一声:“楚天涯!我找到你了!”

病秧子身子一颤,手上一抖,医书掉落在地上。

花朝嘟囔着,翻了个身。

原来,竟是梦话。

当夜,也不知怎么回事,房内竟然燃起了火,那火还未烧大时,花朝便醒了,但那火偏偏烧了花朝的包裹。

花朝醒过神时,慌忙从火中抢出他的小本本与画卷。

只可惜那画卷被烧成了灰,一摸就散,小本本也只剩下了牛皮封面。

病秧子见他衣袖着火了都顾不上管,只顾对着小本本焦急,连忙帮他扑灭身上的火。

“你小子不要命了!”病秧子又气又怒,脸色比平日还要苍白,“不怕被火烧死?”

花朝却攥着那牛皮子封面,心痛不已,“只要能找到楚天涯,把我烧成灰我也愿意!”

病秧子气得一把打掉他的小本本,“我看你是疯了,为了一个不认识又不相干的人,值得么?”

花朝俯身捡起小本本,也有些来气,“值不值得,我自己说了算,轮不到你管!”

说完,气鼓鼓地躺下炕,背过身不再看病秧子,临睡前,还抱怨了一句:“要不是你夜里看书,哪里会着火!”

病秧子脸色白了白,哗啦一下拉上帘子,也背过身躺下,不再理人。

第二日,病秧子突然与花朝闹起别扭来,两人因分工产生了分歧。

病秧子非要换成他外出采药,花朝留在医馆。那哪能呢,花朝怎么可能让一个病秧子去做采药这种辛苦体力活。

最终是老神医看不过眼,烦躁道:“都去!都去!多采点卖给其他药铺,把砸坏老夫的那些东西都赔回来!”

两人对视一眼,默默出了门。

要出城时,却见城门口排了长长的队伍,守门人正一个个盘问。

花朝经常进进出出,早已与他们混成老熟人,见病秧子已老老实实排在队伍里,一把拉上他去到城门口。

“老哥,怎么今日查得这么严?”

守门士兵抬头,见是他,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近日里不少罗刹士兵混进城,不得不防。”

花朝连连点头:“对对!昨日就有一波去医馆捣乱,老哥可抓到他们了?”

那士兵道:“倒不用费劲去抓,他们全都死了。”

“什么?”花朝大吃一惊,“怎么死的?”

那士兵摇摇头,“尸体是在城南酒馆旁一个巷子里发现的,伤口是他们自身上的武器所致,或许是哪位英雄好汉看不过眼,为民除害吧。”

花朝一听,愣了一瞬,随即双目迸发出惊喜的光,将背上药篓解下丢给病秧子,留下一句“等我”,就火一般朝城南奔去。

等花朝回来时,病秧子提着药篓,还在城门口等他。

花朝满脸沮丧,一副失魂落魄的摸样,“唉!又晚了一步。”

他从病秧子手里取过药篓背上,默默走出城门。

走了一段,才发现病秧子没有跟上,回过头一瞧,却见人还站在原地,远远看着他。

花朝只得又走回来,“怎么了?”

他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抱歉哈,我刚刚急着去找师傅,就把你丢下了,你没生气吧?”

病秧子没有吭声。

看来是生气了。

昨夜因为楚天涯吵架,今日又因楚天涯把他丢下,花朝想了想,觉得自己的确有一点点过分。

花朝不会哄人,也没哄过人,急了一会子,才道:“那个,待会,我背你上山,总行吧?天越来越冷,山上说不定下了雪,路可不好走。”

病秧子这才迈开步子。

两个人花了小半日,才到山脚下。

花朝内心抱怨病秧子走路太慢,又不敢真说出口。

这下终于到了,他蹲下身,催促道:“快上来!再晚,下山时可就天黑了。”

病秧子将花朝的药篓摞在自己药篓上头,俯身趴在花朝背上。

一路默默无言,只有花朝爬山的喘息声。

到了半山腰,果然见山上有雪。

花朝将人放下,二人开始寻找草药。

可惜这座山虽离酒泉城近,却并没有雪莲。花朝想着,不如改日再去天山找上几朵回去,好替病秧子保命。

他一边伸手去够悬崖峭壁上的一颗石斛草,一边想着冰山雪莲。

石斛草不耐寒,这个季节能发现一棵也是极其稀有,花朝仗着自己轻功好,大半个身子都斜在半空,将那棵石斛取下。

谁知脚底下的雪一滑,他重心失稳,一下子跌落山崖。

花朝心下一惊,手臂已被人拽住。

他抬头一看,对上病秧子那张苍白的脸。

好在他身手敏捷,借着病秧子的力,脚下轻点峭壁,翻身上来,连带着将病秧子也翻倒在地。

病秧子坐起身,抓起地上的雪,对着花朝脸上砸过去。

花朝被砸得一愣,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我不是故意的,就是一时走了神。”

“又在想楚天涯?”病秧子沙哑着嗓子道,“他有什么好?你就非要拜他为师不可?”

花朝掸去身上的雪,反驳道:“没有,我方才在想你。”

病秧子一怔,“我有什么好想的。”

花朝脖颈里落了雪,很快被皮肤上的热气融化成冰水,病秧子瞧见了,凑过来,伸出衣袖,将那水沾了沾。

花朝顿时浑身别扭起来,这也凑得太近了。

虽他以前就对这病美人想入非非过,但他花朝岂是那种见色起意的人,每日念着内功心法,躁动的心也就渐渐平静了,再加上日益相处,便不会动不动就心跳脸热。

只是此时此刻,那颗心再次躁动起来。

病秧子虽还是病秧子,但小半年过去,脸上的表情多了些,眼神也不再像以前那般死寂。

花朝看在眼里,喜在心里,真心为他高兴。

可是,他怎能对着人家一次又一次地想入非非呢。

花朝又在心里,唾弃自己一万遍,心心念念要做大侠的人,竟然是个色胚,说出去还不叫人笑掉大牙。

“你又在想什么?”病秧子眼神中透露着不满。

“啊?没……没想什么。”花朝一紧张,脸上就有些发热。

病秧子灰色的双瞳紧紧盯着他,突然道:“我想喝酒。”

“啊?”花朝对他的话摸不着头脑,这山上哪里去弄酒。“等下了山,我去给你买酒。”

病秧子却突然伸手摸上花朝的脸,“你的脸好红,像是喝醉了酒。”

花朝一下子瞪大双眼,一动不敢动。

病秧子今天十分不对劲,要不是花朝与他一直在一处,几乎要怀疑他才是喝醉了酒。

病秧子的手冰凉,比雪还凉,却叫花朝的脸上更热了。

病秧子的手指在花朝脸上轻轻抚过,落在花朝的唇上,声音沙沙的,“你亲过人吗?”

花朝咽了咽口水,结结巴巴道:“亲……亲过。”

冰凉手指顿时停在那里,有些用力地拨弄,“亲过谁?”

花朝觉得自己就像是被牵线的木偶,机械地回答:“你……亲过你。”

“还有谁?”

“没……没有了,只有你。”

只有你。

病秧子灰色的双瞳里乍然闪过一丝光亮,就像枯木逢春。

接着,病秧子对他微微笑了一下。

花朝几乎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他从未见过病秧子这样笑,使得病秧子整个人都忽然灵动起来,就如死人复活一般。

花朝脑子里嗡嗡的,像是炸开了烟花,眼看着病秧子朝他一点点凑近,却不敢躲。

如果说,往日里的病秧子是一块槁木,眼下的病秧子,就是一条灵巧的蛇。

这条蛇浑身冰冷,却将花朝缠得全身发烫。

他无法思考,也说不出话,身体彷佛不是自己的,脑子也不是自己的,连心,也不是自己的了。

迷乱之中,他耳边一个又轻又柔的声音,不似往日那般机械沙哑,对他道:“我姓谢,谢道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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