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克内尔，你看见海了吗？”

“还没有，但我听见了。”

“我们在拐进来时就闻到它了。”

“看，莱德，海面！”

终于，一条亮色的线出现，然后海从一条线慢慢延伸成蔚蓝色的面，阳光淋漓覆在波荡起伏间，从海平线处发散了几朵慢悠悠被拉长的云。

至于为什么斯克内尔会和莱德一起出现在一个海滨小镇，而不是呆在一百英里外的伦敦舰队街的稿件堆里，这得说回几天前。

——

他们并没有在午夜皇后待很久，跳了几支舞后就回到公寓享受剩下的夜晚。

因为确定心意后的几日分别，也是因为受午夜皇后的氛围影响，斯克内尔有些格外热切了。

在察觉到莱德紧搂着他的脖子被弄得流泪后他停下来手足无措，只好疯狂道歉，然而莱德却一下把他扯过去，明明眼睛哭得通红却又不肯让斯克内尔停下。

于是他只能十分内疚着任由莱德要求更大胆的行径，他没办法拒绝莱德的所有要求。

折腾得迷迷糊糊间莱德捧着他的脸亲吻，说他想来一次旅行。

“科尔，我们去夏日度假吧，就在这几天出发。”

所以第二天他把工作干完后就立刻请了年假，急切的模样让平时催自己赶紧用掉年假的上司都吓了一跳。

现在，自己有三周的假期可以和莱德一起，去哪里都好，他们甚至可以环游英国或者去地中海边享受阳光。

红发的年轻人惊喜斯克内尔的效率，说实话，他自己都有些忘了那一堆令人耳红的情话里有这么句话。

不过莱德的确正在考虑出行，虽然他更钟意南欧的阳光，但这次只是想去散散心，去一个英格兰的小镇，他出生的地方。

此刻斯克内尔正把桌子上的东西腾空，准备铺开他之前买的英国地图。

“你去见了斯蒂芬，他知道关于你母亲们的事吗？”

一边的莱德捧着斯克内尔牌冰块柠檬红茶讲了他们分别后的事：

莱德找到斯蒂芬的时候后者正在某个庄园的湖边等着鱼上钩，在斯蒂芬旁边坐下后两人一时间沉默，最后年长者先打破了僵固的气氛。

斯蒂芬说：“莱蒂，关于梅芙的事我很抱歉，但我知道的事并不比你多。”

莱德也知道大概会这样，不再追问，然后问起关于斯蒂芬的调查结果如何。

“一些罚款罢了，还有出让一点利益人情什么的，报纸可能会批判几天，但这件事已经结束了。”

斯蒂芬也不再说更多关于他的事，只是颇为感慨：“我都忘了有多久没和你像这样子在湖边钓鱼了。”

“我的小莱蒂，你从小就过于敏感，虽然你模仿哥哥们那样成熟，可我知道，你为我和奥莉维亚之间的感情而难过，很遗憾，我和奥莉维亚没办法成全你对于家的幻想。

“诶，她那时也很天真，竟然以为从梅芙身边带走你是最好的选择，可菲尔普斯家也不是什么爱之家。”

莱德听完斯蒂芬絮絮叨叨，他们的确有很久没有这样坐下来交谈过。

“爸爸，我不想去评判，关于你们或关于梅芙，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而且，菲尔普斯这个姓氏带给我的够多了，这可不是普通人能享受到的。”

相比菲尔普斯头衔的馈赠，那些幻想不值一提。

“我猜你也会这么说，只是，小莱蒂，你肯定很难过，据我了解，你也没有其他朋友，哦，这听起来很糟糕，如果你想留在这里几天，和我……。”

“谢谢你，但不用了，我有地方可去。”

“希望不是玛丽戈德，那里只有奥莉维亚的花花草草。”

“别挖苦我了，爸爸，我拒绝。其实我认识了一个人，他很好心，知道这些事的时候就是他陪在我身边。”

斯蒂芬被莱德拒绝后表现出被伤到心的神情，然后才后知后觉用的是“他”。

这是，他的儿子向自己出柜了。

他用手摸摸下巴，像在组织语言，最后下定了某种决心：“好吧，我猜到了，你从小就爱和奥德里奇待在一起，但他可不是个好人！”

莱德没想到斯蒂芬会提起尼基：“拜托请别提他，我们现在没有任何关系。”

“哈哈，那就好，小莱蒂。喜欢男人啊，你知道这会很艰难。”

“我知道，你不想见见他吗，爸爸？”

“呃，你瞧，我最近没什么空，不过我会祝福你们的。其实我听说在美国有种疾病……”

莱德没有接话，两人之间又陷入沉默。

“继续钓你的鱼吧，斯蒂芬。”

————

“斯蒂芬从没问过奥莉维亚把我带回家之前的事，反正菲尔普斯家并不介意多一个家庭成员，至于尼基为什么知道这件事，恐怕是因为他疏忽大意透露出了什么吧。”

莱德抱着斯克内尔新添置的抱枕窝在沙发里，告知了没有更多消息的结果。

“我和斯蒂芬说了我喜欢男人。”说完后莱德看向斯克内尔，又很快补充了句，“他是很无所谓的那种人。”

听到莱德告诉他的这个重大新闻，斯克内尔实在惊讶，因为在之前莱德的想法一直是隐藏，即使那晚过后，他们也没有机会去聊这个话题，也是他们自然而然回避了这个话题。

斯克内尔以为莱德会是和自己一样的想法，他们不需要改变现状，新的生活已经开始了，至少斯克内尔不觉得出柜与否能影响到他们的爱。

如果自己向父母说他喜欢男人这样的话，朱丽恩和马修会作何反应呢？

“我……”我恐怕不会告诉他们。

“别担心，斯克内尔，我没和斯蒂芬说你的事。我只是想告诉斯蒂芬我是什么罢了。”

莱德也只是像随口一提，他们没再谈论这件事。

斯克内尔也换了话题：“你不想试着找找梅芙吗？我的工作如果找起人会更方便些。”

莱德摇摇头，“没有那个必要，她也会有自己的生活。”

并不意外，但这个决定肯定是挣扎过后作出的，而莱德也只有这一种方法去追寻以前，去出生地触碰他和梅芙最亲近的时刻。

无论是缅怀还是朝圣，出生地是那样一种存在，对于人来说，那是他们最初享有的时光，会是什么样子呢？

说起出生地，斯克内尔想起自己的那一半血脉，自然而然和莱德讲起曾经的故事：

他的父亲马修?斯克内尔十岁时就被家人们带着，在当时德国的国内氛围紧张之前移民英国。在英国的日子并不好过，马修最后独自来到东区谋生，战争一结束马修就和东区本地女孩朱丽恩结婚了。

马修已经在英国度过了人生的半数岁月，但偶尔会谈论起他的出生地，还有留在那里的一位姑母，战争让他们断了联系。

直到他们带着几个孩子回到那个地方，三十年已过，斯克内尔不知道三十年之前那地方的样子，但从父亲对屋子的某处露出怀念的神情来看，那地方一定有还留有许多曾经的痕迹。

斯克内尔很少看见马修那般触动的深情，父亲大多时不苟言笑，很少表露感情。

还有那位故事里的姑母，已经年迈衰老坐在角落的沙发里烤火，看见小斯克内尔后激动不已，那时她肯定透过斯克内尔看到了曾经离开故地的孩子。

斯克内尔一边讲述自己的回忆一边在地图册中找到一副欧洲地图，然后在西德的某个容易被忽略的地点词名上画了个圈，指给莱德看。

“我也只去过那一次，那之后不久老姑妈就去世了。”

莱德翻找那本地图册，但并没有找到斯克内尔在地图上圈出来的名词，或许是翻译的原因，也或许那就是一个没有旅游资源的普通小镇。

“我很遗憾。”

“她也算是寿终正寝，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我听到消息后也很遗憾，而且，她去世后恐怕那里也没什么人记得父亲了。”

德国老姑妈的面貌已经模糊不清了，斯克内尔只记得那双衰老可并不浑浊的眼睛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出家族特征般的绿色。

“如果当初父亲没有来到英国，我们也不会在伦敦相遇。”他不免有些感慨。

人与人的相遇确是个意外系数很高的事，只是稍有差池，命运的点便不会相交。

莱德听到自己的感慨后先是点头，然后又摇摇头，说：“我们总会相遇的，不是在伦敦就会在其他地方，如果你和我都曾驻足，肯定会有些事情发生让我们相遇。”

就像是神的旨意吗？如果上帝接受同性恋的话。

可是全知全能者还是让自己和莱德在伦敦相遇，他曾在那栋破旧大楼聆听过的福音已经降临，他还在不安什么呢？

但他不能让恋人看出自己的不安，他本来就害怕因为自己的感情打扰到莱德，能得到莱德的爱已是幸运。

这样想着时他一抬头就对上了莱德看向自己的目光，浅蓝色的眼睛如湖水清澈见底，正关心自己的一举一动。

两人不言语对视，斯克内尔将所有想法藏在心里，只以爱去呼应莱德眼中的爱，他们好似隔着桌子缠绵了一个吻，那是无需接触也能传达的爱。

终于有人先忍不住害羞扭过了头，是时候让话题回到正轨了。

“所以，我们的目的地是哪里呢？”斯克内尔把德国旅游地图收起来，重新将目光移到英国地图上。

“这里，洛斯托夫特。”莱德用指尖点了不列颠岛东部的一角。

“海滨啊，很适合夏天。如果从伦敦出发，可以走A12公路，大概120英里，我们开车过去大概要五个小时。”

路线确定，最终目的地则是一家二十年前的私人医院，莱德曾打过找到的一个电话号码，但很遗憾，并没有接通，很可能医院在二十年间已经搬迁或者倒闭，具体情况也只能到那里再去调查了。

看着斯克内尔铺开一堆旅游指导和手册做着出行清单，莱德很是惊讶，在斯克内尔之前的书架上可没这一分类。

“还是说，因为我们的那次调查活动和在约克的观光让你有了兴趣吗？”莱德直击真相。

当然……就是这个原因，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我对伦敦以外有了兴趣，但在看那些图片的时候，我会想如果有机会，如果能再次一起旅行，英格兰苏格兰还是威尔士也好，如果能和莱德你一起看到这些就好了。可那时我们只是朋友。”

那时的斯克内尔不会想到在不久的将来他的想法成真，并且到那时，莱德并不仅仅只是他的朋友，他们会是彼此相爱着的恋人。

应该是自己的追忆往昔实在有些伤感，莱德本来轻快的表情慢慢变得柔和，他放下手中正在列的装备清单靠过来。

“我亲爱的斯克内尔先生，你在那时不会只想和我做一辈子的朋友吧？”

“不要笑话我，在我发现我的心之前我只想着不要失去你，还有在剑桥的事，我甚至觉得自己恐怕要失去你的朋友资格。”

斯克内尔想到之前的种种，自己有些过于迟钝了，但好在莱德没有允许自己错过爱。

然后他听见靠着自己肩膀的莱德用温柔并坚定的语气说：

“你永远不用害怕失去我，科尔。”

我知道，我永远不会失去你。

“我爱你，莱。”

已被太阳晒干，变成人而雀。

*斯克内尔并不知道莱德和斯蒂芬的全部对话，莱德只讲了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