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把蓝猫抱到操作室去处理伤腿了。
“没事儿，这是品种猫，好了以后很好找领养的。”康君问宋清川：“你还没找到房子呢？”
宋清川：“还不是因为那件事耽误了？我前几天吓得一直住酒店，都没敢往外跑。”
康君对她的坦诚失笑，又问：“你打算找什么样的房子啊？”
宋清川：“一室户，老小区也没问题，就是治安必须好一点。”
康君低头想了想：“不知道你有什么忌讳没有？如果没有，我倒是知道有个房源还挺符合的。位置就跟小白派出所隔了一条街。”
“您说的忌讳指的是什么啊？”
“那是我以前的一个老邻居的房子，老太太上个月过世了。儿子也早就移民新西兰，办完丧事就回去了。因为最近房价一直跌，他也暂时不打算卖，所以托我给他找个靠谱的租户。”
宋清川迟疑问：“那个老太太生前是什么样子的人？”
“是个好人。”康君似乎在回忆：“对了，她生前的东西还没全搬走，她儿子跟我说剩下的东西随我处置，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弄呢。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明天我带你去看看。”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她的东西啊？”宋清川好奇地问。
“能捐就捐掉，不能捐只能丢掉了。”
宋清川其实心里还是有点介意的，但是想到康君的为人，知道他不是随便说话的人，于是就说：“明天去看看吧。”
小区的环境很好，成排的梧桐树把几栋小楼藏在深处，颇有些闹中取静的意思。老小区就是有这点好处，十几年缓慢生长的绿化树长成了合抱的大树，于是这些树木就有了灵气。
藏在大树后的金桂，在这个季节还剩下一些飘渺的香气。光是这些，她就有些爱上这个小区了。
依旧是步梯走到四楼，宋清川刚进门，系统就播报了今天的信息。“衣柜顶上的铁盒里放着抗美援朝解放军战士鞠小妹的军功章。”
嗯？宋清川一愣。心里的那一丝丝介意全部放下了。
康君：“你看看吧，有点乱是因为她儿子把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了。”
一进客厅就看见两个硕大的书架填满整面墙，窗前横着一张大书桌，桌上摆着一套紫砂壶，书桌旁的青花瓷缸里还插着几卷练习大字用的宣纸。
这个空间到现在还残存着主人的气息，这个老奶奶一定很爱这里吧。
宋清川叹了口气，她突然想到，是不是很多年后也会有人闯进她的小家，把她的东西捐了卖了扔了。
人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
打开窗子，正好可以看见一棵高大的栾树在阳光下闪耀着身上的绿色黄色红色，幽幽地把枝条伸到窗边。宋清川甚至可以想象到老奶奶一边练字一边和栾树说话的场景。
她走得很突然吗？你们没来得及告别吗？
“怎么样？”
“这棵树真漂亮！”
康君没想到她这么回答，站到她身边沿着她的视线看去。“我还第一次注意呢。要进来看看卧室吗？”
这个房子虽然不大，但是南北通透，阳光很好。卧室也非常简单，一个衣橱，一张床，一个床头柜。
“如果你觉得可以，到时候卧室重新换一下家具。”
宋清川点头：“这里的东西，她儿子都不打算要了吗？”
“值钱的都已经被拿走了，剩下的在他眼里，也就是垃圾罢了。”
“垃圾？”宋清川：“怎么会是垃圾呢？这些都是她活过的痕迹。”
康君：“所以，你觉得可以？”
“嗯。”宋清川心想，这位老奶奶可是解放军，她有什么可忌讳的。再没有比他们更可爱的人了。“您什么时候来收拾东西，我帮你一起弄吧。衣服什么的她常用的东西，不如就烧给她吧。”
“也行，等小白空了，叫上他一起来。”
“啊？白警官？不用了吧，总是麻烦他。”
康君解释：“这家人跟小白妈妈那边有点沾亲带故，还是让他来看一眼吧。”
“原来如此。”
周日，不仅康君带上了白克明，宋清川也带上了韩丽。
“姐，你胆子真大，这种房子也敢接手。”
宋清川：“你怎么知道你们现在住的房子没有猫腻？”
韩丽垮下脸来：“姐，你可别吓我。”
宋清川：“好啦，开玩笑的。这个老奶奶以前可是志愿军呢，你怕什么？”
韩丽：“真的啊？那我不怕了。我去帮老奶奶好好收拾一下东西烧给她，让她保佑我和我的云儿。”
小情侣，真是腻得人牙疼。
她们到的时候，白克明和康叔正在帮着收旧书APP的工作人员一起打包搬书送到楼下。宋清川拿着行李袋，戴着手套开始收拾衣橱里的衣服被子。
两个人一边闲聊一边收拾衣服，韩丽问宋清川：“老奶奶叫什么名字啊？”
“她姓鞠，叫鞠小妹。”
上来搬箱子的白克明在客厅听到她们的闲聊愣了一下，他走下楼问康君：“康叔，你知道于奶奶本名叫什么吗？”
“好像姓鞠吧，具体叫什么我倒是不清楚。”
“她叫鞠小妹。”
“你怎么知道的？收拾到她的证件了？”
“宋清川跟她朋友说的，我在外面听到的。”
“……哦，那看样子是她收到证件了。”康君依旧束着手，没什么反应。
白克明深深看了一眼康君：“可能吧。”
此时，韩丽从楼上跑下来：“康叔，你忙完了吗？我们找到了点东西。”
宋清川小心翼翼地把铁盒里的证件、荣誉证书和军功章一一摆在床上。“应该是她参加抗美援朝得到的。”
康君看了白克明一眼，白克明推了推眼镜惊讶道：“我从来没有听家里人说过，等一下，我去打电话问一下。”
康君一本一本翻看，忍不住叹息。“她从来都没说过这些呢。”
宋清川指着一枚军功章说：“还是一等功呢，我都无法想象她都经历过什么。”
康君说：“这个恐怕要通知一下居委会。”
宋清川指着鞠小妹的照片问：“我可以保留一张她的照片吗？”
康君：“你要这个做什么？”
白克明站在门口听见宋清川说道。
“我想弄个神龛供奉她，她不应该就这么被忘记。外面剩下的没人要的那些东西也尽量留着吧。我不想把她的东西随便扔掉，感觉就像是在抹杀她曾经活着的痕迹似的。”
白克明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康叔会那么护着她了。
“如果你愿意当然可以。小白专门搞这个的，让他帮你打印一张吧。”
白克明答应道：“这些照片都有点腐朽了，需要用AI技术还原。等我弄好了给你挑一张吧。”
“那真的谢谢了。”
很快居委会就上门了，大家对这些东西啧啧称奇。闻声而来的邻居和居委会让客厅里很快变得吵杂。
宋清川嫌吵，躲在卧室里收拾东西。又从床头柜里翻出几张不同年代的照片，有一张照片被保存最好，特地被裹在一个纸包里。
照片里面的鞠奶奶大概五十岁上下，满面笑容，左手抱着一个两岁男孩，右手搀着一个更大的女孩。
照片有些发黄，那两个孩子的脸孔都很模糊，完全看不清五官。不过女孩身上的像新娘一样的纱裙，她小时候也有一条。可能是那时候的流行。
宋清川总觉得照片里鞠奶奶很面善，想着把这张照片留下来。
而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白克明却在她身后小声道：“把这张照片给我吧。”
“啊？”宋清川有点愕然。
白克明小声解释：“照片里的男孩是我，交给我来保管吧。”
“好吧。”有点不情愿，但宋清川还把照片递过去。
只见他快手快脚把照片收进钱包里，似乎在躲着什么似的。刚收好，康叔就在外面叫他。
“来了，来了。”离开之前，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宋清川。
就算宋清川再迟钝，此时也感觉到他对她的态度，有些说不清楚。
人多的好处就是收拾起来特别快，康叔又请了人里外打扫了一遍，还换了卧室的床铺，这才打电话让她去他店里签合约拿钥匙。
宋清川开开心心赶到“为你寻找事务所”，却发现店铺门口支着一辆贴满孩子大头贴的摩托车。
店里面，一位找孩子的父亲把孩子的照片递给康君，康君正站到凳子上往墙上贴。
宋清川脚刚落在店里，耳边就传来系统今天的更新内容。
她低着头，一眼不敢往那位寻子父亲身上看。“康叔，我来拿钥匙。”
康君一边涂着胶水，一边说：“等我下啊，马上就好。”
宋清川等了一会儿，耳边听着康君和那位父亲闲聊。
“你这么骑着车找孩子多久了？”
“十年了。”父亲缓慢地说着，明明用的是最平常的语气，可那里的苦涩已经凝结成团。
“快过年了，回家休息一下再出来。”
“回去的，晚一点也没什么关系。”他似乎笑了下，又或许是喘了口气，“反正家里没什么人了。”
宋清川再也忍不住了：“那个，那个康叔，我还有事，明天再过来吧。”说完，逃似的跑出去了。
康君喊了一声：“哎，小宋，小宋……”一连几声都没有回头，康君不禁若有所思。
那父亲有些愧疚：“是因为我吗？”
“不是，不是你的事。小宋人很好的，别瞎猜。你这几天就住我那里吧。”
“那怎么好？”
“好啦！”康君拦住他：“咱们都一样的，互帮互助吧。”
说完，又看了一眼门外。宋清川早就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