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搜屋

繁体版 简体版
笔搜屋 > 【邦良】大风歌 > 第3章 第二章

第3章 第二章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见他们是在这不正不当的时辰到的中阳里,如要这时煮饭,怕是天黑了才能吃上,周围的邻居便合着送了七人的饭,让他们只用做菜,总算是能趁天还亮着时在堂屋内把饭吃了。

虽然那群邻居还是一副对他百般挑剔的嘴脸,但好在还是想得起这里还有他这一号人物,没让他眼巴巴地看着张良和侍卫一二三四五在他面前饱餐——不是他不尊重别人,而是他们不愿意透露自己的姓名。

虽然这是白赚来的饭,不过刘邦保证,这绝对是他这辈子吃得最不自在的一顿。

他们从房间过去的时候正在摆桌,侍卫一守在房门口,侍卫二守在桌前,侍卫三正拿着银针逐盘检查后摆在桌上,侍卫四则在接过侍卫五从厨房递出的饭菜后认真试菜,甚至连饭都不放过。

刘邦:“……”

这菜不都是你们自己做的吗?为什么还要检查两遍啊?

张良抱歉地对刘邦解释道:“抱歉,此并无他意,只是如果不让他们仔细检查,反而会让他们心中不安。”

刘邦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

等到两人坐下,便有两名侍卫分别帮忙布菜,剩余的侍卫一四五开始警惕地巡逻,不时发出一些盔甲碰撞出的清脆声响,在春日的宁静傍晚下显得尤为明显。

刘邦沉默地咀嚼着,看了一眼平静的谨遵“食不言”规矩的张良,又悄悄瞥了几眼那两位脸严肃得像自家锅底的侍卫,好不容易才又咽下去一口,心中不免感叹一下这些贵族真的事很多。

不过不说话不乱看也有其好处,刘邦只用以往一半的时间就吃完一碗饭,起身就要去添第二碗。

却被身边的侍卫二伸手拦下。

刘邦拿着饭碗疑惑地看向他,张了张嘴,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那侍卫似乎也是没料到刘邦的动作,条件反射地一拦后也不知作何反应,只犹豫着问:“大人是要做什么?”

“添饭?”刘邦同样犹豫着回答。

侍卫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张良出声打断了。

“刘兄平日里常劳作,按我们的规矩吃只怕身子要坏的,你就不要去打扰刘兄了。”

刘邦闻言扭头看向张良,看见一双盈满笑意的眼,感觉这人就差把“看乐子”三个字刻脸上了,于是对他威胁似的挑了挑眉。

张良见状轻笑两声,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侍卫一句“食不言”给堵了回去,低头专心吃饭。

他每口都吃得小,又细嚼慢咽,还要等侍卫布菜,每道菜控制着只夹三次。待到刘邦第二大碗都快吃完了,最后一筷子的菜才伴着最后的饭一起被消灭掉。

张良放下筷子,擦嘴漱口一系列动作做完,便端坐着等待刘邦。

刘邦被看得更不自在了,草草扒完最后一口,收了两人的碗筷就往厨房走,也不管不知到底侍卫几的阻拦。

“刘兄稍等。”张良跟着站起来,一边走一边往身后吩咐,“菜若是凉了便热一热再吃,可别伤了身体。方才坐久了,我让刘兄带一道去逛逛这房子。”

“可是公子——”

“快吃吧,先不必跟来了。”张良摆摆手,逃也似地向刘邦走去,话音未落便没影了。

*

“我看这房子分明不像刘兄说的那般简陋,一路走来也很整洁,各类布置我也不曾见过。”张良随意地坐在客房还未铺上被褥的床板上,环顾着四周,“为什么我看其他人家都不喜此处?”

说实在话,这种话从其他自小锦衣玉食长大的人嘴里说出免不了让人品出几分讽刺之意,但刘邦看了一眼对方坦坦荡荡的笑意,好看的眼里满是说不出的兴奋,不得不承认自己什么阴暗的想法都生不出来。

“我家祖上也曾过得不错,留下来两套老房子罢了。”刘邦撑开窗户通风,看见外面的天已然快黑了,几点星子稀稀落落地挂在即将到来的夜幕上。

他用两指弹了两下窗边的枝条,满不在乎地说:“他们不是不喜欢这里,只是看不起我而已。”

“嗯?因为什么?”张良的双手撑在身体两侧,腿上下交替着在地上点了几下,突然又警觉自己失礼,忙安静下来看向刘邦,却发现对方完全没有在意。

“大概是因为我整日吊儿郎当?”刘邦耸肩,坐到张良旁边,横躺在床上,翘起二郎腿。

“怎么样算……‘吊儿郎当’?”少年重复着这个词,像是听到了什么新奇事物。

刘邦一噎,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解释这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形容,思来想去半天才说道:“比如……依礼,男子二十岁娶妻,我如今也二十有五,却尚未娶妻。这算一个吧?我只爱喝酒,不爱农作,这又算两个……”

那些人如何论他?其实还不就是嘲他如今还未成家,整日只知喝酒,不务农事。明明大家都在犄角旮旯里生活,却偏偏要伸只手出来管东管西。他倒是从来都懒得理睬那些调笑。

只是……他呢?虽然只结识半天,他又是怎样看的呢?想到这,刘邦的二郎腿突然就放下了,力图在不端正的姿态下显得略微端正——过了几秒,被姿势委屈的长腿又翘了上去。

牵动心绪的那人却迟迟不答话,久到刘邦都快起身看他是不是走了,才又听到动静。

木板发出细微的响声,青衫的边际掠过刘邦的视线,那阵若有若无的药香又涌入他的鼻腔。

张良侧躺下来,看着扭头看向自己的刘邦,柔和地笑了一下,道:“其实你们与我认识的人都好不一样。”

刘邦呼吸一凝,眼神慢慢滑过这人脸上细小的绒毛,勾起淡淡笑意的唇角,浓密纤长的睫毛,一直看到那在最后的暮色下仍明亮通透的双眼。

“有什么不一样……”刘邦喉结不自在地上下滚动,声音轻得像是在抱一只小羊羔,“……哪里不一样?”

“明明之前从未结交,却会送陌生来客好几天的吃食;明明不是亲人,只是住得相近,却也会不时关心对方的生活。”张良眨眨眼,声音学着刘邦一样又轻又低,“这样不是很好吗?”

“送你吃的,是因为你们地位不凡,里尹又多加叮嘱,”刘邦轻声道,“他们也不是关心我,而是嘲笑我,笑我没本事,懂吗?”

“不懂,我不认为有那么复杂。”张良思索片刻后回答,又敛了笑意,正色补充,“而且我觉得你是很好的人,刘兄不应妄自菲薄。”

这次换成刘邦笑了,张良看刘邦费了好大的劲才将控制着只从喉咙中闷出两声哑笑出来。

“为什么要笑?”

少年的话里带了点不明所以的恼,声音却还是保持着轻柔,倒不知道自己听上去更软了。

“我们才相处了不到两个时辰,你怎么知道我好?”刘邦眼里的笑意尚未褪去,直直地看着被一句问得有些措慌的张良,“你觉得我人好,觉得我那些邻居人也好。”

“我……”

“一样吗?”刘邦声音比方才还要低哑几分,竟是让人感觉出几分蛊惑,“我和他们一样吗?”。

张良被这样一句话烫到了,突然就想要坐起身,平白无故生出些落荒而逃之感。

“你不想问问吗?”刘邦说着,挪身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问……问什么?”张良目不转睛地看着刘邦即刻放大的俊脸,不自觉地跟随着他的呼吸频率,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刘邦长得俊俏,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笑的时候会露出一口白牙,等到他对着自己挑眉,则平添几分邪气。

就像是旷野中生机勃勃的树木,在阳光下肆意地自由生长。

“问我为什么会在里尹当众这么教训我时还同意你们住下,明明我是个连自己懒得管的人。”更近了一点,呼吸似乎都要交错在一处,“问我为什么……明明不喜欢那些王公贵胄,却还是愿意亲近你……是不是有点其他打算?”

“……”张良闭上双眼,又慌乱地即刻睁开,“那你有什么打算?”

对方漆黑的双眸像是极深的潭水,一刻不眨地盯着他,像是要让他溺在其中。

外面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经黑透,晚风吹过,窗边的树枝便跟着抖动几下。

刘邦却猛地翻身而起,头都不回地走到门口,哈哈大笑道:“因为这样多少能省两顿酒钱。”

“省酒钱?”张良起身,盯着离去的背影,沉默着抚平了方才不知怎么被扰乱的心绪。

暗自想了半天,但实在不懂这种感觉。

*

两名侍卫带着被褥跟在刘邦和张良的身后,见两人停在一间客房门口,便跟着停下脚步,等着张良的命令。

等了半天,却也只看见自家主子低头愣着,差点以为是这房子的地板有问题。

好在刘邦此时开口,对二人说道:“不如他住里面那间房,你们住外面这间?”

二人下意识地看向张良,见对方点了点头,尚有些犹豫地说:“可是依大人给的吩咐……”

“这一个房间这么小,三个人挤一间怎么行?”刘邦不等他们再犹豫,接过一床被裹就往里走,“何况你们睡在外面,把里间的窗户关严,万一真遇到什么危险怎么都得从你们那里过,也更安全些,不是吗?”

侍卫也觉得说得有理,一开始这样决定是没想到这人的房子还能有三间卧房,何况在危险来临时,如若张良在身旁倒会让他们放不开手脚,倒确实不如分开睡,于是便双双答应,开始收拾寝具。

张良笔直地站在门口,安静地看着刘邦娴熟地铺置床铺。

“多谢刘兄。”张良等到刘邦动作差不多结束后开口道,“我……不是很习惯去反驳一些长辈的命令。”

刘邦“嗯”了一声表示听见,伸手拍平褶皱,又说:“只要你认为是对的,就只管说出来就好了,也许还能在相互反驳之中学到些其他的,别得理不饶人就行——铺好了,要试试吗?”

他也就是顺嘴了一提,倒也不知道这粗布棉被有什么好再试一试的。

“不用,”张良还有一堆杂事未完,今日旅程疲惫,怕是躺上床就要睡过去,“我还……”

“啧。”刘邦伸手示意他打住,不用再加上后面一堆补充说明。

“……不想睡。”

“嗯?”张良歪了歪头,对刘邦举到一半的手表示疑惑,“刘兄?”

刘邦则尴尬又欣慰地中止动作,改为了拍拍张良的肩,说:“没什么。”

又欲盖弥彰地走到桌上一摞竹简的旁边,随手翻了翻最顶上的一卷。

“五……什么?”

刘邦敢保证绝对不是因为自己没读过几天书才不认识这个字。

“《五蠹》,意思是蛀蚀器物的虫子,”张良都不必看书,左右几次踱步间便能念出几句,“‘……论世之事,因为之备’——非兄虽不善言辞,却是极会作文,当中思想,吾辈难以望其项背。”

“是吗?”刘邦语气微妙地嘀咕着翻了几页,却是不愿意再看了。

这确实为难刘邦。

识字读书一事,虽然如今到处都有士人讲学,但终究难以到达中阳里这种小地方,何况像他们这种人,稍有不慎吃饱喝足都是问题,怎会有时间去学?

想到这,刘邦心里更不是滋味,撂下书简就想走,临走时却又被叫住。

张良拿起那一卷走过来递给他,笑着说道:“刘兄若是有点兴趣,不才愿意与刘兄共同探讨。”

刘邦低头看着那只握在竹简中间的手,沉默片刻,伸手捏住了竹简的一端,轻轻拿在手里。

“我自开蒙起就跟随非兄学习,又因年纪尚小听不懂大道理,非兄便常以寓言来教我。”张良扯着刘邦的衣角向榻边走去,让他坐在自己对面。

他的手滑过简上繁复的文字,来到文章的第一列。

刘邦的目光跟着那纤长的手指在竹简上移动,依稀能辩得“守株待兔”四字。

“如何?刘兄是否愿意与我探讨几日?”

刘邦抬头,撞上的是亮晶晶的眼睛,知道少年期待着体验一次当先生的讲学瘾。

“当然,”他勾勾唇,柔声回道,“张先生先讲。”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