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时，已经是傍晚。

橘红色的晚霞染透了山头，为绿色的边际晕染了一丝微弱的光。

许东的话不停，天南海北什么都能聊，在他看到韩烈拍摄的视频后，忽然产生了兴趣，问道：“你也太会拍了，是不是以前就学过？”

韩烈摆弄着自己的摄像机：“算是自学过吧。”

许东对他竖起大拇指：“那你这天分属实太高了。”

对于他的称赞，韩烈未回应什么，只是笑笑，视线一转，落在了旁边插着兜，默不作声地往前走的徐野身上。

少年的侧脸清秀，露出细长的脖颈，微微垂着的睫毛落了一点若有似无的碎光。

韩烈不动声色地走到他旁边，出声问道：“要不要看看？”

闻声，徐野抬头，对方拿着摄影机，抬手示意着他，窄小的屏幕上是他的侧脸，手里还拽着钟绳。

“你很会演戏，我只是随口一说，你的眼睛里渗透了爱与思念。”韩烈评价道。

徐野看着屏幕中的自己，微微晃神，这是他第一次用旁观者的角度看着自己。

他的眼神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就连徐野自己都很诧异，他怎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还来不及思考太多，兜里的电话振动起来，徐野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对韩烈小声地说了句抱歉，然后快走了几步，和他们拉开了距离，才接通电话。

“什么情况啊，怎么神神秘秘的？”李茼见状，好奇地问了句。

韩烈看着徐野的背影，听见许东说：“他哥又来查岗了。”

“查什么岗？”李茼不解，他只见过对象查岗。

许东见怪不怪地耸了耸肩，故作夸张地说：“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小野有个哥哥，是个弟控狂魔，就差把小野拴在裤腰带上，走哪带哪。”他话语一顿，故意委屈巴巴地说，“要不是他哥这次出差，他连顿饭都不跟我吃。”

“我去……”李茼听完，感叹道，“这哪是弟控啊，简直是变态啊……”

许东听到这个评价，知道自己演的太过了，立刻收敛，摆摆手：“拿到也没有，小野从来也没说他哥不好，我想应该是家教严吧！毕竟他哥可是鹿城的科技新贵，你们知道那个购物商城不，就是他哥搞出来的。”

“哇塞，”李茼赞叹，“小野还是个富二代啊。”

两人一来一回地聊着，韩烈始终未出声，只是沉默地看着前面那道灰色的背影，露出若有所思地模样。

走在前面的徐野接通了梁顾川的电话，顿时紧张起来。

“在外面？”梁顾川谨慎地察觉到，问道。

“嗯。”徐野不想做过多的掩饰，毕竟想瞒过梁顾川，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但为了让他放心，徐野还是主动交代，“和同学出来逛逛，不过马上就要回去了。”

梁顾川很平静，没有过多问，只是说：“咖啡确实挺好喝的。”

徐野明白他这是听懂了自己昨晚说的那番话的意思。

“我明天回去。”梁顾川又说。

“这么快？”徐野脱口而出，不是说还要多待几天才回来吗，随后他立刻反应过来，梁顾川这是打算开拓新品类了，首先就是要回集团开股东会议。

内部问题解决了，才能解决外部的问题。

“这么不想我回去，你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梁顾川豁然开朗，连打趣他的心情都有了。

徐野小声腹诽，自己做好事没好报。

“你说什么？”梁顾川问。

“我说做亏心事，没好报。”徐野不假思索道。

过了好一会儿，徐野都没听见梁顾川出声，他恍惚中以为对方是不是切断了电话，直到耳边钻过一阵风，他偏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发现通话的时长一直在增加后，才怯弱又试探地喊了一声：“哥，你还在吗？”

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缓慢的。

“在呢。”梁顾川忽然郑重其事地喊他，“徐野，我明天上午十点的航班，你来机场接我。”

徐野不满：“你不是有司机？”

梁顾川不容他拒绝：“我让司机去学校接你。”

徐野没搭腔，忽然有些心酸地想，他快乐又自由的日子就这么转瞬即逝了吗！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梁顾川用物理引诱：“给你带了礼物。”

徐野眨眨眼，还没开口，又听见他说：“想让你快点看见。”

不知是谁敲响了山顶的钟声，遥遥传来，震动了他的心脏，那明显的颤动，和以往的每一次都不同，仿佛因为钟声被赋予了新生。

徐野嗓子发痒，没了别扭的心思，应道：“我知道了。”

梁顾川挂断了许久，徐野才将手机拿离耳边。

韩烈不知道何时出现在旁边，神色有些担忧地看向他：“小野，你没事吧？”

徐野偏头看他，吐了口气，摇头：“没事。”

“真的没事？”韩烈不确认地问。

徐野收起电话，笃定道：“真的没事。”

韩烈看了看他，随口问道：“今天拍的视频我回去剪辑，你明天有没有时间，帮我再拍点其他的素材？”

徐野忽然有些为难道：“很急吗？”

其实不急，甚至可以不怕。韩烈猜到他明天可能有事，不太方便，于是便说：“也不急，下周拍到就行。”

徐野想了想，说：“我明天有点事，这样吧，我后天下午只有两节课，在晚饭之前，我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帮你拍，你看可以吗？”

“可以啊。”韩烈很快应道，翘着嘴角，“那就这么说好了。”

徐野点头应下。

回到学校时，天已经有些黑了。四人分别，徐野和许东回到宿舍。徐野洗完澡，正在看梁顾川发给自己的航班信息。

耳边传来许东的声音：“我发现韩烈这人挺有意思啊，有钱有颜，摄影还玩的贼溜。但是——”他话音一顿，忽然看向徐野说道，“我发现他对你好像有点兴趣。总想往你身边凑，还故意约你帮他拍素材。”

徐野专心看航班，压根没仔细听，随口回了一句：“什么兴趣？”

许东忽然凑过来，搂住徐野的肩膀，说的比较含蓄：“就是那方面的兴趣。”

徐野有点反应过来了：“你别乱说。”

许东冤枉道：“你别不信，这事我看的最准，我发小就是个gay，他看他初恋的眼神就是那种。”

徐野发现自己小看这个室友了，故意问道：“你还对这种事情有研究？”

许东颇为无奈地说：“虽然老子是个直男，可我发小是个纯种的gay，耳濡目染多了，自然摸出几分门道。”

徐野哼了一声：“那你怎么不怀疑你发小对你有意思？”

许东说：“我以前怀疑过啊。但gay也不是见到一个男人就感兴趣的，这玩意和男女谈恋爱也没差别，就是需要相吸的磁场。”

徐野以前见过的都是玩男人的，至于谈感情的，他从来没见过，很难理解许东的这番说辞。

男人和男人之间，还有爱情吗？

徐野难以置信。

“我说真的，你一看就是个直的。”许东说，“你还是避着点韩烈，别让他产生什么希望。”

徐野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说：“我明天要去机场，不和你一起吃饭了。”

“啊？”许东立刻弹起，“你哥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徐野见他一副比自己还要惨烈的模样，啼笑皆非道：“你干吗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

许东自从考上大学后，就天天幻想着和室友一起拼饭、上课、玩篮球，打电动的神仙日子。

如今遇见徐野，梦一个接着一个破碎，没几个能实现的。

他能不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吗？

许东忍不住撺掇道：“野子，你就没想有朝一日和你哥断绝关系？”

徐野心道，我压根和梁顾川就没关系，怎么断绝？

如果说是断绝名义上的兄弟关系的话，他当然想，但是他做不到。

这是他的命运，逃不掉，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在相同的轨迹中，不去伤害梁顾川。

徐野故意弱弱地回答：“我不敢。”

许东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直拍大腿，就差掐住徐野的肩膀，冲他咆哮，让他支棱起来。

虽然怨气满满，但许东既然摊上了这个室友，也得认，虽然嘴上过了一把瘾，但又不能真的天天撺掇徐野真的去断绝兄弟关系。

司机来学校接人，徐野担心太过招摇，让对方不要进来，停在校门口就行。

他穿了昨天那套灰色运动服，揣上手机，坐车往机场赶去。

飞机是十点落地，他今天起晚了，又磨蹭了一会儿，时间有点晚了，估计要晚十分钟才能到机场。

他在路上给梁顾川发了一条消息，对方没回复。

当他到机场时，连忙跑着进了候机大厅，梁顾川那趟飞机已经落地了十五分钟了。

徐野等了半天没等到人，心里有些不安稳，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半个小时后，他感觉到兜里的手机振动。

拿出来一看，是梁顾川，他终于回了自己消息。

不安的情绪顷刻间被抚平，随之而来的是空荡荡的失落。

他回复道：公司有急事，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