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一回,陶昭南也记下了往返巫医住处的路线。
下一回,她不再需要阿勒为他带路了。
“阿勒。”快回小院的路上,她叫住聂苏勒。
聂苏勒年纪比她小,少年情真意热,但终归年轻,做事总是不装南墙不回头。
她曾经婉言拒绝过他,如今看来,还是不够直白。
“我有心上人了,我们一起出生入死,是不会分开的。”
阿勒怔住,陶昭南平日里与邻里说话都是温声细语,脸上带着笑意的。
但是现在,她嘴角平直,眼睛像是冬日里的雪山,冷冰冰的,带着疏远。
“阿勒,你会遇到更好的女孩的。”
“但那个人,不可能是我。”
阿勒垂头丧气地送她回去,陶昭南还没进小院,就远远地瞧见骆禅檀在门口等着她。
他一瞧见她,立刻就大步走到她身前,牵住了她的手,完全无视了一旁走在陶昭南身后的聂苏勒。
阿勒当然看见了两人握在一起的手,还有陶昭南抬脸望向身边人的笑脸。
他的心口沉甸甸的,垂下眼睛直接离开了。
余光瞥见犹如丧家犬一般的聂苏勒,骆禅檀眉头一挑。
“你对那小子说什么了。”
陶昭南斜睨了他一眼,淡淡的:“你就那么看他不顺眼。”
“他年纪小,大抵也没出过门,见过外面的人,一时新鲜罢了。”
“我和他说明白了,你别老在意他了。”
骆禅檀撇了撇嘴,冷哼了一声。
晚膳时候,陶昭南在饭桌上和蓝鸢、骆禅檀二人说了她和巫医的事。
“你要上山去住?住多久。”
她的话还未说完,骆禅檀听到巫医要她上山与她同住,立刻紧张出声。
他的手里紧攥着筷子,再用几分力,那双筷子就折了。
她伸手将手搭在他手背上,轻声提醒他:“筷子要断了。”
他松了力气,陶昭南立刻解释:“我和巫医说了,我每日早晨上山去,傍晚回来。”
骆禅檀一边心疼她每日都要上山的辛苦,一边又舍不得她真住在山上。
“我每日送你上山。”不等陶昭南拒绝,他又说,“我就送你到附近,不靠近。”
“傍晚的时候,我再上山去接你。”
陶昭南知道,骆禅檀放心不下她,即使她拒绝了他,他也依旧会偷偷跟在她身后。
到底她和巫医已经达成共识,她点点头,说了声好。
自打陶昭南开始去巫医居所的那天起,除了大暴雨的天气无法上山,凡是陶昭南上山一日,骆禅檀都陪着。
夏秋季节还好,叶榆的天气不冷不热。他们都是天一早就出门,接近日落西山时才回去,正好避开了日头最毒的时候。
但秋末后便是过冬,天气凉下去,骆禅檀就有些不忍陶昭南来来回回地跑。
“你收拾些东西,之后就住山上吧。”
陶昭南没想到骆禅檀会主动提出让她住在山上。
她放下手中毛笔,走到他身边坐下:“你认真的?”
骆禅檀撇开头,闷闷地说:“我当然不愿意。”
他深深叹了口气,扭头与她对视,眼底柔软:“我只是心疼你。”
他抱住她,将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不敢去看她的那双眼。
生怕自己看了就又反悔。
陶昭南拍了拍他的后背,说:“其实习惯了也就好了,就当锻炼。”
巫医的住所在山腰,上山的路虽然弯折了些,但并不陡峭。
不过,陶昭南想着,不若就顺着骆禅檀的意思,偶尔在山上住几日。
骆禅檀愈发黏人得紧,陶昭南也想让他试着别总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隔日,陶昭南将这事说给了依扎听。
依扎是巫医的名字,二人交往了这些日子,交流医术的过程中发现意气相投,也逐渐熟稔起来。
依扎是个有话直说的性子,打趣她说:“你家那条狗尾巴能舍得你?”
陶昭南无奈笑着摇摇头:“这还就是他提出来的。”
依扎说话有些毒舌,但其实没有什么坏心思。
陶昭南不禁想,要是骆禅檀听到依扎说他是“狗尾巴”,指不定得脸黑成什么样。
“那可真是稀罕。”
她忽地想起什么似的,撑着下巴坐在她对面。
低眼瞥了眼她平坦的肚子,她挑眉:“你们定然是有过肌肤之亲了。”
“怎么,这肚子没动静?”
陶昭南明显怔愣了一下,淡然道:“我喝了避子的汤药,当然不会怀孩子了。”
依扎瞪大了眼睛,难掩惊讶语气:“你不想要孩子。”
她蹙眉不解:“你与他不是两情相悦么。”
在她看来,两情相悦的人在一起,生孩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哪怕是被夫家厌弃的女子,也都会想着要一个孩子傍身。
就是顾着骨肉血亲,夫家也是会多心软一些的。
“我只是不大想要孩子罢了。”
她的父母生了她,也养了她,在外人看来也算尽了父母的职责。
可她却不觉得只是会生养就是尽职尽责的父母。
她不懂如何教孩子,也没想过去照顾一个新的生命。
那责任太大了。
骆禅檀似乎也不想要孩子。
依扎不大懂她,顺心说出自己的想法。
“可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总会淡的,没有一个孩子,说断就断了。”
她以为陶昭南是天真感情能够天长日久,海枯石烂。
“眼下的真情未必是假,可人心易变,现在情热,将来冷了……”
“要不。”她灵机一动,兴冲冲地提议,“我虽不能教你下蛊,但我可以帮你给他下蛊。”
“要是他敢变心,定要他钻心蚀骨。”
陶昭南无奈地笑:“依扎,我不需要这些。”
“他与我,要是哪日谁想分开了,就分开。”
“没必要折磨对方。”
她说:“感情并非我人生的全部。”
她弯起指节敲了敲面前的书:“这对我而言,更是重要。”
依扎当真觉得陶昭南是个奇女子。
陶昭南足足在益州郡待了两年有余,后又和蓝鸢、骆禅檀去了巴蜀、雍州。
在陇西郡的时候,忽然有西海军找上门来,那西海军还是曾经陶昭南救治过的老面孔。
见陶昭南不记得他,他赶忙自报家门。
“苏郎中,我是西海军里的,你曾经帮我治过伤。”
陶昭南一路上换过不少假名,若对方不提及,她险些忘了自己在西海军营时还有过苏木这个名字。
她微笑着问:“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那士兵一拍脑袋,方才想起大事,慌了慌张地解释。
他说了许多,大意是原忱中了敌人埋伏,中了毒没法解,原家正四处找郎中救命。
陇西郡离西海不远不近,但能找到这里来,可见事态紧急。
陶昭南即刻收拾了紧要包袱,叫上蓝鸢和骆禅檀赶去了西海。
她赶到西海的时候,原忱已经气若游丝了。
原忱中的是奇毒,一般郎中是听也没听说过的。
万幸,这个毒的解法,陶昭南正巧跟依扎学过。
她连忙为原忱解毒。
襄国公得知消息从京城赶回来,原以为会见到儿子的尸体。
见到儿子还活着,一直沉稳的国公落了泪,哭得泣不成声。
原忱醒来时,瞧见了正在旁边同人说话的陶昭南,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
“我寄了书信给你和他,但你们四处游历,书信大抵没能成功送到你们手上。”
陶昭南浅浅一笑:“也是赶巧了。”
“爹……”原忱虚弱的声音微弱。
陶昭南听到声音,回头一看:“你醒了。”
襄国公冲到床榻边,握着他的手:“儿子,你可算醒了。”
“国公,我先去将解毒的汤药拿来。”
当时给原忱强行灌进了解毒的汤药,又施针排了毒,担心有余毒残余在体内,这解毒的汤药还要多服几日。
原忱的视线落在陶昭南身上,随着她走出去,隐约瞥见了在屋外的骆禅檀。
“爹,你怎么回来了。”原忱担忧地看向面露疲倦的父亲。
“你出事,我怎么能不赶回来。”
二人聊了一会儿,原忱才犹豫着问起陶昭南。
“陶姑娘,她……是父亲你找来的吗。”
襄国公将来龙去脉简单概述了一下,原忱嗯了一声,垂眼看不清眼中情绪。
“她和……骆禅檀,是在一起了么。”
襄国公干脆应声:“是啊。”
他多少知道些原忱的心思,让他知道,心思也能尽早断干净些。
“骆禅檀是上了我们家族谱的,他是我的义子,你也该称呼他一声义兄。”
“义兄……”原忱笑了,“我怎么配喊他一声兄长呢。”
襄国公叹气,起身说:“我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
“你才刚醒,要多休息。”
那碗解毒的汤药,最后是由下人端进屋中的。
夜里,襄国公寻了骆禅檀谈话。
“许久不见了,你……”他上下扫视了骆禅檀一眼,见他精神奕奕,欣慰笑了,“你跟着陶姑娘,应当挺开心的。”
骆禅檀嗯了一声。
襄国公与他之间,曾也是为了骆朝大业同生死的盟友,比起所谓的父子,倒更像是忘年交的好友。
“你与陶姑娘的父母都不在世上了。”他惋惜地深深叹息。
“若是你们不介意,我身为长辈,可为你们操持婚事。”
“不必了。”
骆禅檀回应得果断干脆。
襄国公即刻变了脸色,严肃地问:“你是不愿娶她为妻吗。”
“不是。”骆禅檀否认。
“那为何……”
古时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妻嫁从夫。
让他与陶昭南成亲,他自是一百个乐意。
可是,她成亲之后再抛头露面,哪怕他不说什么,也总是惹人非议。
何况,他知道,一纸婚约也不会套住陶昭南。
就算能,他也不愿意。
他希望她是自由的。
“我们之间,不需要夫妻的虚名,也无需婚书束缚。”
“她愿意,我会娶她。她不愿意,我也不会逼她。”
襄国公终究不是他们任何一人的父亲,自也无权干涉他们的选择。
纵然不认可他们的做法,也不会妄加评判。
陶昭南是席卷他生命的一场风,他不过是跟随她的细沙。
她将永远自由,不会被任何东西困住。
包括他。
第157章 支持晋江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