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公子，你先同露盈回府吧。我方才见有卖香囊的摊子，我想去买一个给蓝鸢。”

蓝鸢跟在她身边，如今的身份已经不算是她的侍女，陶昭南让她不必事事都听自己的指令行事。

今日和明露盈还有明济舟出府，她没带着蓝鸢一道。

出门前，听蓝鸢说，她要去跟着明府里的婆婆学包粽子。

“姐姐，我们陪你一起去吧。”

说完，明露盈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哈欠。

她今天起了个大早，又闹腾了一天，早就困得眼神都变得迷蒙了。

陶昭南笑着摇摇头：“摊子不远，这里离明府也不远，我自己去去就回。”

“你们就先回府吧，你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明济舟听出陶昭南要支开他们的意思，拉住哈欠连天的明露盈。

“困了就回府去睡，别给你陶姐姐惹麻烦。”

教训了折腾一天的明露盈，他转头对陶昭南闻声说：“注意安全，早些回府。”

陶昭南笑着对他点点头，丝毫没有因为在船上二人的对话而扭捏不自在。

目送明济舟兄妹离去，陶昭南穿进人潮，朝卖香囊的小摊走去。

不一会儿，方才消失的视线又重新出现，甚至比先前的注视感还要猛烈。

她站在小摊前，装作挑选香囊的模样，目光斜睨四周扫了一圈，有目的地寻找一个身影。

“就要这个，谢谢。”她挑选好香囊，往回走。

对方与自己仿佛猫捉老鼠一般，她能察觉到那束集中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却始终不能从人群中找到目光的来处。

既然她找不到他，那不如想办法引他现身。

石桥之上，人潮汹涌，陶昭南刻意靠着桥边走，稍有不慎摩肩接踵，轻易就会被撞下河去。

目光之中，只见她身影歪斜，半个身子斜出桥上护栏，摇摇欲坠。

动作先于意识，他上前拦腰抱住她，将她稳稳拉了回来。

陶昭南感受到腰上桎梏的手臂，伸手抓住他的衣袖，抬眼对上银质面具露出的一双眼睛。

身后的人流涌动，唯独他们站在原地对望，仿佛时间静止。

“骆禅檀。”她唤他。

他低头去看她的脚，见她并没有扭到脚腕，立刻恍然这是她的“圈套”。

即便内心有许多不舍，他也还是松开了环住她纤腰的手。

他不应，转头要走，却被她攥住衣袖。

他回头看她，眼里流露出不解，还有隐忍的，如同潜藏在深海深处的浓郁的危险的情绪。

这些情绪里，并没有针对陶昭南的愤怒。

知道她是为了引出自己才装作扭脚快要掉入河中，但他丝毫没有感到生气。

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出现拉住她。

这里不是适合交谈的地方，陶昭南直觉抓住他的衣袖不够稳妥，迅速握住他的手腕，确保他不能挣脱，拉着他往人少的静僻处走。

被她触碰的部位的感知超出了其他的感觉，他的目光紧盯着她握住的他的手腕，心思有一些放空。

于是，他任由她拉着自己走。

离开热闹喧哗的地段，她拉着他到一处僻静的巷子，与他面对面站着。

她的手还抓着他没有放开，似乎是担心一松手他立刻就会消失。

“骆禅檀。”再次从她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骆禅檀有一种大雨淋头而下的震颤。

“你为什么……”

他闭目一瞬，像是已经猜到她要问什么，立刻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我知道。”

陶昭南沉默，看着面前比自己高出整整一个头的男人垂首站在那里，犹如一只被人丢弃的家犬，可怜又委屈。

“我记得的。”他低声喃喃，“我们已经两清了。”

他抬眸与她对视，隔着一张面具，陶昭南不能完全看清他眼神里的情感。

“我没想强迫你做什么。”

“我只是……想看着你。”

既然她不愿陪在他身边，那就让他跟着她好了。

只要看着她，就足够了。

骆禅檀另一只手垂在身侧，不自觉地收紧握拳，抬眼与她对视片刻又垂下眼帘。

不，不够。

他害怕陶昭南看透他的谎言，他根本不能忍受只是看着她。

脑海里全都是她与明济舟并肩，为他系手绳，同他坐船游河的画面。

他重重地闭紧双眼，想要将这些令他烦躁的画面都逼出脑海。

“骆禅檀，你看清楚，我不是你阿姐。”

“不要把对你阿姐的依赖寄托在我身上。”

她松开了拉住他的手，下一秒又被他反握在手里。

骆禅檀猛地睁开眼睛，压抑的情绪在这一瞬间从他的眼底迸发，他直直凝视着她。

“我没有。”低沉的声音压抑着快要爆发的情绪。

他往前一步，她就控制不住地后退一步。

他的眼神，有些……骇人。

“陶昭南，我没有将你当做我的阿姐。”

她的后退刺激到他，他一把将她往身前拽。

为什么，为什么刚刚他要走的时候要拉住他。

为什么她可以与明济舟靠得那么近，又为什么要远离自己。

情绪有些失控，嫉妒的情感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几乎要撕碎他的理智。

他一把搂住她的腰，将她抱进怀里，将下巴搭在她的肩上，下巴轻轻摩挲她的后颈，滚烫的呼吸扑在陶昭南的肌肤上，令她情不自禁缩起身体。

男女之间的力量差距相差太大，陶昭南一只手被他抓着，一只手抵在他的胸前，却完全推不开他的怀抱。

“我想拥紧你，也想亲吻你。”

陶昭南感受到后颈肌肤上落下一个柔软的触感，短暂却缠绵。

“陶昭南，我怎么会对阿姐有这些想法呢。”

“我只对你，只对你有这些想法。”

理智的弦绷断，将人抱进怀里的那刻，焦躁的情绪得到平复，也将所有的心事都不作掩饰地流露出来。

环抱她的手臂简直就像是蟒蛇缠绕猎物的身体，一点一点地收紧，要将她整个人都融进他的骨头里。

“骆禅檀，松开。”

她冷声的呵斥如同冰水灌下，骆禅檀才清醒些许，缓缓放开抱住她的手。

“对不起。”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又一次垂下头。

然而，陶昭南才不会被他的伪装欺骗。

他突如其来的“表白”令她有些许的忡怔。

“骆禅檀，就算你喜欢我，你确定就没有一点是因为我的容貌吗。”

当初，如果不是因为这张神似骆清乐的脸，她早就死于他的剑下。

根本活不到今天。

现在，他却对她说，他喜欢她。

陶昭南觉得有些可笑。

同时，她还有些生气，生气的点在于她竟然对骆禅檀的表白有一丝动摇。

骆禅檀哑然，无从辩解初见他确实是因为她的容貌才起念带她回京。

他想利用她去查清骆清乐死的真相。

“对不起。”他重复着道歉，从腰间取出匕首。

眼瞧着他匕首的刀尖对准自己的眼睛，陶昭南赶忙拦住他。

“你干什么！”她怒斥道。

“我不能否认，刚开始把你带在身边是因为你和阿姐相像。”

“但我喜欢你，绝非因为你的容貌。为了证明，我可以刺瞎双目。”

“只要你别不要我。”

陶昭南惊得从他手中夺过匕首，所幸骆禅檀因为担心争夺匕首伤到她，很轻易就松手了。

“骆禅檀，你疯了。”

她从前就知道骆禅檀疯，却没想过他可以这么疯。

“我错了，你别赶我走。你是不是喜欢明济舟，我……我可以扮作他的模样。”

骆禅檀亲自打碎了自己的自尊，从前无论什么人践踏他，他都没有这般摇尾乞怜过。

他的话越来越荒唐了。

“你听谁说我喜欢明济舟了，就算我喜欢他，也完全不需要一个替身。”

骆禅檀的眼睛亮了又暗，他连做个替身的资格都没有。

他又拉住陶昭南握着匕首的手，双手包住她的掌心，将刀尖移向他心脏的位置。

“陶昭南，你救过我一命，我的命是你的。”

“我现在把它还给你，好不好。”

陶昭南是真觉得骆禅檀疯了，不是要刺瞎自己的眼睛，就是要她杀他。

哪个正常人的脑子能想出这种事来。

陶昭南挣开他的手：“我要你的命做什么，我不要。”

骆禅檀今天真的太不对劲了。

陶昭南觉得两个人是没法好好谈下去了。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你……”陶昭南瞥了他一眼。

“你也回去吧，别跟着我了。”

骆禅檀当她是厌恶极了自己，垂眼看了一眼又回到自己手中的匕首。

他连死在她手里的心愿都不能了么。

骆禅檀将匕首刺进了腹中，他拿自己的命再赌一回。

赌陶昭南不会放任一个伤者不管。

陶昭南没得到骆禅檀的回复，往前走了一段莫名觉得不安，回头看了一眼，就见骆禅檀单膝跪在地上，一手撑着地面，整个人屈身看着很难受的模样。

陶昭南在思考这是不是同样是骆禅檀的“圈套”。

到底医者仁心，即便那人不是骆禅檀，她也做不到放任不管。

她走回去，蹲到他身侧：“骆禅檀，你还好吗。”

也是这下，她注意到刺入他腹中的匕首。

他缓缓抬起头，和她对视：“你不在，我很不好。”

“陶昭南，你不在，跟杀了我没分别。”

说完，他立刻前倾，靠在她身前晕了过去。

晕过去的前一秒，骆禅檀心里想的是，能死在她怀里也挺值得的。

从他身上传来滚烫的温度，他发热得厉害。

陶昭南又气又无奈，恨不能狠狠揍他一顿。

她就不该心软，干脆放任他死在这里算了。

心里这么想，陶昭南还是没办法真的不管，起身去找人帮忙扶他回明府。

老六他一直挺疯的，南南这是铁链拴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