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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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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离开

许含辉的计划非常简单,温水能减轻痛感,等周轻扬适应了再挪去沙发,然后把人按餐桌上来一次,再去床上温存。

睡醒再从阳台开始,书房的书柜刚好可以反光,可以弥补洗漱池的狭窄。反正最终目的是家里每个地方都要留下他们爱的足迹。

他兴冲冲拉开浴室门:“宝贝,老公抱你去洗……你这是干什么?”

开门没见到他那脸色绯红的小周宝贝,倒见已经穿戴整齐站在大门边的周轻扬。

方才的衬衫被许含辉撕坏了,他换了一件他原本的劣质黑色短袖,低着头,消瘦的手指握着那个破败的编织袋。

手已经放在了门把手上。

仿佛再晚一秒,他就会不告而别。

“轻扬?”许含辉茫然地站在浴室门口,“你……”

“最近打扰你很多,不好意思,”周轻扬背对着他,“我先告辞了。”

“告辞?”许含辉一时竟没听懂这两个字的意思,“告什么辞?去哪?不想在家里做?”

周轻扬顿了顿:“不是。”

“我走了。”周轻扬拧门把手。

门锁滴的一声,许含辉才重新具备了听懂人话的能力——周轻扬说的告辞是真的告辞,不是撒娇不是玩笑。

他要离开他们的家。

身体比头脑反应更快,许含辉只觉得自己还在原地愣着,但实际上已经拉住了周轻扬的手。

脑子还是发懵,不知道该说什么,从哪问起,只会反复叫他名字:“轻扬?”

周轻扬低着头,声音很轻,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放开我。”

“怎么了?”许含辉的眼睛空茫茫睁着,还是不明白,手握的死紧,“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刚才是我不对。”周轻扬一直没有看他,“我喝多了。”

“不是,没有,你喝酒了才不会离开我!”许含辉飞快反锁上门,紧紧握着他的手,虽然完全不知道他怎么了,但许含辉不可能让周轻扬从这个屋子里出去,“是不是我什么地方让你不高兴了?太凶了?对不起,我就是太激动了,有点没轻重,你提醒我我会改的。或者你是不是不喜欢这样?那我们不做了,以后都不做了,你别走好吗?”

“不是。”周轻扬打断他退了一万步的道歉,“你很好,是我做错了,这段时间谢谢你,以后不要再联系我了。”

许含辉仿佛听不懂人话一样:“什么叫不再联系你了?”

“就是字面意思。”周轻扬用力去扒开他的手,“我不想再见你了,不要再联系我。”

两人皮肤分开的瞬间,许含辉一下子炸了。

“你在说什么鬼话!”许含辉痛吼,他刚刚还兴奋到能弹到月球的神经好像这才狂奔回来,终于意识到周轻扬现在是真的想离开,而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刚才还好好的!”许含辉蛮横地抱住他,铁钳一样扣紧他的手腕,用一种想要将他溺毙在自己怀里的蛮力,“就算不想见我也总得有原因,你不说我根本不会知道!为什么你总是什么也不说!为什么你总是把我当外人!为什么!”

周轻扬没有丝毫挣扎,目光垂在地面上,声音很安静:“你本来就是外人。”

许含辉忽然停住动作,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我说,”周轻扬说的很慢、很慢,像缓缓撕裂胸膛,他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四分五裂的心脏在剧烈跳动,犹如回光返照,“你本来就是外人。”

“周轻扬!”许含辉的眼圈霎时红了,瞪着他,“你再说一遍!”

“许含辉,”周轻扬叫他的名字,裸-露在外的胳膊皮肤冰冷,他终于抬眸正视他,眼里是空落落的黑,望进去,像望进孤独的深渊,“我从没答应过你的表白,也没说过喜欢你。不是吗?”

周轻扬的语气非常冷淡,前所未有。

许含辉忽然感觉周轻扬非常陌生。

“放手。”周轻扬推开他,再次拧开门。转门时反锁的锁芯发出齿轮旋转的沉重声音,像切割他心脏的弹簧-刀。

是他亲手拧开的。

“周轻扬!”许含辉低吼,整个人极为忍耐地颤栗着,因为自尊,因为愤怒,也因为心痛,“你出了这个门我不会去找你!”

周轻扬推开了门。

“我真的不会去找你!”许含辉把自己钉在原地,目光凶恶地追赶周轻扬,“我真的不会!我真的不会!”

周轻扬离开了他们的家。

*

无风无月的深夜,虫鸣鸟叫全无,安静、寂静,整个城市消极到像死掉一样。

周轻扬沿着空旷无人的漆黑马路奔跑,跑过不知几个孤独闪烁的红绿灯,跑到那个网吧。

他知道那个网吧,就在许含辉工作单位一公里处,和他家方位正东正西。

已经找到这里了吗?

他大步流星走进店门,不顾网管连声追问,在一片云雾缭绕里冷眼搜索,最终锁定了角落里叼着烟打游戏的男人。

周轻扬抄起不知谁桌上的烟灰缸砸向了歪头的下颌。

周围打游戏的喊叫声顿时停了,所有人都吃惊地望向这个瘦弱的男生。

他瞳孔漆黑,脸色惨白,整个人透露着一种营养不良的羸弱,可是目光里的恨意直白而强烈,突破瘦弱的身体,让人不寒而栗。

血从歪头嘴里涌了出来,他不住大口倒气,却没有发出一点痛声,眼睛不偏不倚地直视周轻扬的眼睛。

周轻扬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没有见到歪头逃跑,没有恐惧和绝望,没有一切谨小慎微,反而上前一步伸手掐住歪头下巴,虎口沾上腥臭的血:“下颌骨折?天亮要去做伤情鉴定是吗?去吧,这里所有人都是你的证人。”

今夜,这个网吧里的每个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是周轻扬砸断了裴永和的下颌。

歪头含着满口血笑起来,眼里满是兴奋。

周轻扬重重按着歪头的伤口:“逼我可以。再惹他,我就遂了你的愿。”

语罢,周轻扬松手,转身,拎起蛇皮袋扛在肩上,在众人的目视中离开。

他害怕自己再停留,会不顾一切想要杀了他。

歪头在他身后畅快地笑起来。

“周轻扬,”他大喊,“这才是你嘛!”

什么样的他?

没有朋友,没有家人,没有家。

没有栖身地,没有目的地,没有对生活的任何想法。

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只有恨,恶,怒。

歪头没有去烦他妈妈,是因为周妈妈的存在虽然给周轻扬带来了心理上的慰藉,却加重了周轻扬的生活负担,弊大于利。

歪头喜欢这样的存在。

所以歪头不希望许含辉存在。

周轻扬知道许含辉真喜欢他,所以许含辉保护他。

车被砸,告诉他是送去保养。

脖子被勒却不敢报警,因为许含辉也冲动动了手。

许含辉一定是猜到了什么,才会和郝警官有联系。

怎么联系上的?不知道。但他知道郝警官不会说出自己的事。

他不知道许含辉已经猜到了多少。

最不知道的是歪头知道了许含辉多少。

歪头像蟑螂像苍蝇,被他缠上就像疾病缠身,再难以摆脱。

高中时和歪头的事情他没说谎。他借钱的时候,真的没想过会付出那样大的代价。

而现在,许含辉因为自己而被歪头缠上了……

重蹈覆辙。

十年来,裴永阳临死前的脸仍旧反复在他的噩梦中闪烁,手中沾染的血腥味时至今日依旧缭绕在他鼻息之间,永远擦不掉洗不净,是他永生不可逃脱的阿鼻地狱。

熊熊烈火中他曾经孤立无援难以自保,以至无论多少次梦回十八岁那一年,想过多少办法试图收回那改变命运的一刀,最后都会出现裴永和阴森可怖的脸。

真奇怪,两张一模一样的脸,留给周轻扬的却是完全不同的印象——一个代表感激和愧疚,一个代表恨意和逃离。

可惜好人没好报,人渣遗万年。

他已经在炼狱了,为什么还要祸害许含辉呢?

他要在一切开始前结束。歪头不会认识许含辉,许含辉不会有任何风险。

许含辉必须得好好的。

以前,刚住在一起的时候,周轻扬提心吊胆的是许含辉有朝一日知道这些事会后悔收留他。

现在,周轻扬提心吊胆的是许含辉会陪伴他。

为了他,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周轻扬想。

走出网吧,夜色深不见底,如同他的未来。

他在凛冬的寒风中拥有过温暖的家,又在春末的冷雨中回归孤寂。

比预想中来得早一些。

他慢慢走,寒夜渗透单薄的T恤,冷,但是不想管,还好现在的气温已经冻不死人了。

不知道去哪,就去了公园,在长椅躺下,把手串拿出来戴上。

珠子陈旧,是崖柏木的,刚收到的时候周轻扬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网上查了查才知道许含辉送的是个满瘤的,挺少见,要在悬崖峭壁上才找的见。

更少见的是这是整天避他如蛇蝎的许含辉送给他的东西,他专门学了一套盘珠子的流程,每天放学在家里兢兢业业地盘来盘去。

十几年了。

他去过很多地方,自由的不自由的,这串珠子从没离过身,这串珠子永远在他身边。

他闭上眼,右手在左手腕上摩挲。

以后还是我们俩。

我们俩永不分离。

*

清晨七点,公园开始嘈杂,晨练的老人呼朋唤友而来,发现了嘴唇发青的男孩。

“呀,这儿有个孩子。”一头白发的老奶奶失声叫了句“天哪”召唤来她的伙伴,几位大爷大妈围成一团,担忧地拍他的胳膊,,“快醒醒啊孩子。”

周轻扬很慢很慢地睁开眼,湛蓝的天空让他一时有些眩晕。

“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就睡在这儿!还穿短袖!你离家出走的吗?还是遇到什么困难了?你多大了?家人呢?”老太太热心地询问他,像询问自己那又气人又心疼的亲孙子,“你手怎么还受伤了!老伴儿,老伴儿快把你兜里的包子给孩子拿一个。”

“我三十了,不是孩子。”周轻扬把手从她手里抽出来,撑身坐起,闭了闭眼,缓和每天早起习惯性的低血压,但是未果。

睁眼,老太太还是担忧地看着他。

周轻扬的目光冷冷地扫过众人。

睡眠是良药。睡一觉后人对很多事情的看法都会改变。

有人深夜emo,有人白天发疯。

此刻,变态一般,他想要让这个世界所有的恶意淹没自己。

淹没掉自己那颗开始后知后觉疼痛的心。

“不要随便献爱心,没准你帮的是个杀人犯。”周轻扬说。

头晕,头疼,头重脚轻。

周轻扬在一片戒备和鄙夷的注视中踉跄起身,身心都感受到了一种自虐的快感。

这种畅快成功掩盖住了心痛,让他有一种自己无碍的错觉。

老人们自觉退开了三尺,小心翼翼地为他让了条路。

他扛起编织袋向前走,摸出兜里的手机。

许含辉没有给他发消息。

真好,太好了。

周轻扬非常高兴。

许含辉果然说到做到。

周轻扬神清气爽,发消息给明哥,告诉他自己想要借住空房子。

明哥意外地说你怎么才去啊。

是啊,怎么才去?

周轻扬朝着目的地奔跑起来。

快跑,迎接新生活!

他笑着,在过度奔跑中头晕目眩,在急促呼吸间品尝到自己喉头的血腥,然后在小区门口看到了海市蜃楼一般的许含辉。

白色X3停在小区门口,许含辉站在车边,还是昨晚那身T恤牛仔裤,脚下是一地锡箔纸和烟头。

他头发很乱,眼底发青,俊朗的眼睛毫无光彩。

见到周轻扬,他很明显地愣了一下,然后神色变的非常难堪。

他把嘴里燃了一半的烟丢下捻灭,一言不发地上车离开。

车身远去,像有一根丝线缠绕上周轻扬的心脏,这线随着车离开远去逐渐收紧,所有薄如蝉翼的积极假象也随之轰然倒塌。

他呼吸不畅,他心如刀绞。

他在终于失去许含辉的痛苦里溺毙。

作者有话要说:66章,又没搞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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